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4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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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过往数据和一些经验模式构建起来的模型,他们可以用较少的人实现对大量人群的有效管理,更何况作为这批年轻人的领导者,范天澜有极强的计划控制能力。在完成煤铁联合体的一期工程后,他带领这些人要迎接的新任务并不仅仅是扶危救困或者开拓一个中继市场,他们建设的目的,是以玛希城为基点,在本地区进行自主的社会管理实践。

在现有的几个开拓方向中,布伯平原有比较良好的运输条件和农业生产条件,人口密度较高,而正在发生的自然灾害在客观上则加速了他们的改造进程。

从某些方面来说,拥有授权的范天澜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来自工业城的物资又给了他进一步的支持。物资不必受地域限制,管理不依赖旧有秩序,本地传统的生产模式同社会结构都将被新的生产关系取代,那么本地的统治阶级也必然会失去他们的存在基础。哪怕对方主动来达成暂时的媾和,玛希城的建设既不会停止也不会减缓,一个准现代规划的城市的成长,对一个统治效率低下的王国无异于无底漩涡。

被逼迫到绝境之前,贵族会为了生存联合起来。这是不可避免,也正是范天澜想要看到的。

不过,对伯爵的审判并不是一个简单为了催化矛盾而举行的仪式。

不将地区视为人和土地的简单集合,而视为一个整体的社会看待,改造城市和开展生产活动确实能产生极大的影响,不过物质世界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人的精神世界却像水下的礁石,本地人是本地人,“外邦人”是“外邦人”,这种身份带来的隔阂没有特殊因素促进,将长期存在着。在财富和武力的加持下,人们能够接受开拓支队从贸易者到统治者的转变,他们在种种因素下服从开拓支队的安排,然而在扫盲工作进展到一定阶段前,强烈的语言、文化和价值观差异,会使支队的工作长期停留在技术层面。

生活在玛希城的人们是愿意接受外邦人的统治的,因为羊群是需要牧羊人的。

毕竟比较起来,外邦人确实比贵族老爷们强得多得多,只是这般基于生存和安全需求得到满足而产生的“驯服”,对于范天澜带领的开拓支队来说,远远不够。年轻人总是比较缺乏耐心的,何况他们的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他们需要同这座城市的“本地人”、“外来户”和所有在观念上仍将他们等同于“老爷”的人订立新的契约,需要在征服和奴役、宗教和封建的旧有关系上,建立全新的价值认同。

他们要选择一个标志事件,能让大多数人参与,能让大多数人共鸣,能够从根本上表明新旧统治者的区别,真正动摇复辟基础——成为共同建设者是一种形式,成为“共犯”也是一种形式。

来到布伯平原后,着手建设的范天澜在玛希城周围安排的哨位不多,但一些技术手段的支持加上个体的非人能力,使得他能够以不大的投入掌控一个宽广半径内的大多数突发状况,同远东君主驾临,龙族再现,或者裂隙突然打开、魔族投放大军这样不可控的危机相比,河谷平原上发生的城邦战争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

他派出了两支骑兵小队,分作两路沿着溃兵逃亡的行迹,一直追踪到伯爵曾下榻过的村庄,然后他们又追击了一段,做了一些事,然后带回来一些人,经过一段时间,这些人大多留了下来,少部分回到村庄,带回来更多的人。在开拓支队将补给点设置到有效控制区的边缘地带后,骑枪队每两日完成一次巡逻,保证了附近地区的大体安全,有关事件的调查也这个时期完成了。

伯爵没有能在玛希城做任何事,但他在别的地方做了。三个村庄,七十八人惨死,不包括“略施惩戒”后伤重不治者。罪名是同异端交好,收容不洁之物,使用黑法术以及下毒。

用比较通俗的语言解释,就是他们从旧玛希城领取了外邦人的药物,使用了外邦人销售的农具,家中有来自外邦的器物,奉给贵人及士兵的食物不敢用外邦的盐和糖,而是使用了过去贮藏的青盐,导致食物难以下口。

那些被迫目睹了行刑队种种血腥手段的人告诉骑枪队,除此之外,他们的村庄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这些活下来的农民不仅要用钱财及收获偿还,在尊贵的伯爵夺回玛希城后,他们还要将那些已经被糟蹋过一遍的女儿和妻子送到城外的军营和苦力营去,直到国王下令赦免他们的罪行。伯爵毫不讳言,即使他们的罪行确实没有判决的那么深重,为了让无知之人不再受外邦人蛊惑,他们受一些教训仍然是“必须的及必要的”。

即使外邦人战胜了伯爵,这些村民也并不能从痛苦和恐惧中解脱,所以当能够选择时,许多人选择了迁居到新玛希城去,至少外邦人的信誉能够保证他们还在的时候是安全的。许多村民努力在新玛希城开始新生活,并对自己得到的一些补偿表示满意,在审判开始之前,几乎没有人认为伯爵会受到任何实质的惩罚——卡德兰伯爵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贵族,历史久远,领地广阔,家族繁盛,失败并被异端俘虏对他已经是最大的羞辱,除非他的心灵已经痛苦到愿意自尽,否则任何人都应当给一位大贵族最基本的体面。即使关押伯爵的房子里有不少陶瓷,还有坚韧的床单及房梁,不过骄傲的伯爵是绝不会在手刃仇敌前向命运低头的……

然而他被送上了断头台。

一场极具羞辱和煽动性的审判后,外邦人在一群贱民面前斩首了他。虽然这种死亡的方式确实是伯爵自己选择的,断头台虽然是旧的,但刀磨得很锋利,他的脑袋掉得干净利落,想必痛楚比他处决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短。加上外邦人没有将遗体丢给那些被仇恨和欢喜烧得全身发抖的村民践踏,他们甚至把他的尸体重新拼了起来,用石灰腌在棺材里以便公使团日后带走。

如此体贴实在令人感动,以至公使们内心如火烧,也敢怒不敢言。

两位被击中的骑士侥幸未死,外邦人已经将他们送去医治,不知他们能否归来,或者回来的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两人。剩余的人按职位分在不同的草屋中居住,身上所穿的华服及法袍被以消毒之名全部取走,理由是他们可能在路上经过了疫区。于是尊贵的公使大人只能穿着单薄的麻衣,住在简陋的茅屋,被一群肮脏的、愚昧的、粗鲁的、吵吵嚷嚷的流民包围,吃着不精心的饭菜,发出不出声的诅咒。

足足过了七日,被牢头、管教人、监视者或者一言以概之的看守带着参与了一些活动后,这支使者团才得以重新聚首。

在这座宽阔却简单的会场中,重新换上了正装,坐在排桌旁的老爷们大多精神萎靡,虽然外邦人给了他们充足的食物和清洁的水,居所简陋却很少蚊虫,夜晚也很安静,然而只要想到外邦人是在犯了何等不可恕的罪行后将他们囚禁在如此低贱之地,愤怒就烧得他们日夜难眠。倒是那些坐在长凳上的下等仆人没心没肺,不仅个个面色红润,还有人学会了一两句外邦人的语言,即使那个机灵鬼说是外邦人逼迫所致,指天发誓他绝无可能归附异端,他的主人也已经完全不再信任他,并暗地里决定离开玛希城就杀了他。

受伤的骑士也被搀扶来到了这里,从外表看来,受了那样可怕的贯穿伤之后,他们这样恢复得是实在不错,同队长寥寥数语之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长桌的边缘。

每个人面前都被倒了一杯清水,桌边还有一半的位置是空置的。

然后那一行人便走入了会场。

黑发,黑眸,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许多初次目睹遗族存在的人忍不住惊叫出声,然后夹在这一行人中的法师举起了法杖,喧哗便被他的警告压低了下去,而当那个男人抬起眼睛,用那双无底深渊般的黑眸看向他们时,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本能疯狂的尖叫,会场霎时静寂如坟。哪怕曾与之有过短暂照面的正使本人,都不能自制地那双眼睛的俯视下战栗起来。

这个怪物……是人类吗?

“日安,诸位来自马赫卡国王的使者,欢迎来到新玛希城。”一个外邦人说,他是那日在城外的接待者,也是使者团此前参加的诸多活动的带领者,“请谅解这数日的怠慢,由于特殊时期,很遗憾我们不能给各位特别的优待。但在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上,我们都会付出如建设城市一般的努力及诚意。”

他侧过身,让出位置。

那个男人走上前来。

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冷酷,他说:“我来自远东工业联盟,作为第二开拓支队队长,经过玛希城三分之二居民举行的联合会议,在新玛希城建设时期,我就是临时政府的最高代表。你们可以称呼我为亚尔斯兰。”

子爵以惊人的毅力及勇气向前走了一步,他努力挺直脊背,微微颤抖地伸出手,完成了这个外邦人的见面礼仪。

没有人问临时政府是什么。在这煎熬的七日里,他们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见所未见和闻所未闻,在这两日半强制的参观中,几乎所有陌生的词语都同眼前的现实联系了起来,他们看到了这座城市的骨架和她正在生长的血肉,已经知道这是一头多么无与伦比的怪兽。

于是一个比他们能够想象的都要可怕的事实摆在使者团面前。

“时间宝贵,接下来的谈判,我们将坦诚以待。”范天澜说。

众人肃容端坐,双方的书记官已各就各位。

子爵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国王要求……国王要求非法占领了王国土地的‘外邦人’:释放所有俘虏;归还玛希城;赔偿丰勋家族的战争损失;‘外邦人’的首领要押解……至少三名发动战争的罪人前往王都,自赎其罪,签下永世不易之约。”

说完之后,他汗湿重衣。

沉默笼罩了会场。

范天澜从文件上抬起眼睛。

“这就是所有条件?”

“……所有条件。”

“那么,”范天澜说,“我们从第一条开始。”

迎着清晨的微风,安萨路牵着马匹走上大路,回身看向那座如梦似幻的城市,他神情有些恍惚。

外邦人真的杀了伯爵。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经过一场严厉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审判,将他犯下的残酷罪行公诸于世后,以下等人的正义为名杀了他。

他们明知国王的使者正在赶来的道路上,伯爵的性命是谈判的重要筹码,他们仍然从容不迫地、毫无顾忌地杀了他。他们获得的收益不过是一些依附者的感激与忠诚,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同附近领主的完全对立,安萨路确信,这么干了以后,整个王国都会变成外邦人的敌人。再来一次战争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外邦人当然不会愚蠢到不知如此无法无天的后果,他们就是明知如此仍然这么做了,甚至不介意顺手干掉国王的公使。虽然那些人最终保全了性命,但公使和他的随邑先是被软禁了七天,然后勉强获得一点可堪被称为使者的待遇不过五天,就丧魂落魄地滚了回去。没几个人知道他们来时是多么华丽高傲的模样,但安萨路已经和其他人见到了他们灰溜溜的背影,那是华服金饰都无法掩盖的惊慌颓丧。

听说使者队伍中的法师在同外邦人谈判时,公开宣称从今往后绝不参与外邦人同王国间的斗争。这可是将天赋者之外的所有凡人都当做臭虫一般的法师啊,他在面对外邦人,尤其是那位黑发黑眸的遗族首领时究竟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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