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4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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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铁具,没有瓷器,没有香料,没有纸张和颜料,也没有水晶器皿和玻璃珠宝,空荡荡的商船堆积在港口,曾经熙熙攘攘的牧市依旧满栏牲畜,却再也不见慷慨的主顾,主妇和厨娘们挎着篮子出门,却往往只能带回一些干焉的蔬菜——毫无怜悯的异乡人连他们的屠宰场都关掉了。一些人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在这些“肮脏的异乡人”统一购买,统一出售之前,新鲜的肉和蔬菜从来不是会理所当然出现在锅子里的东西。

比冬夜更深的寒冷笼罩着整个王都,阴惨天空下,无情的风吹过人迹稀疏的街道,旅馆主人缩着脖子守在门口,酒馆不到天黑就打烊,连丰满的女招待脸上都失去了笑容,她们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投向城市的另一边,看向高墙背后,那片已经被异乡人占领的土地。由于王都的地势,有心人轻易就能看到那道长长木墙背后正在发生的景象——那是同墙外相反的热火朝天。每一日的每一日,异乡人上工的路口总是人头攒动,队列一直排到街道的末端。

王都的物价哪怕已经彻底疯狂,活不下去的人却不多。只有最虔诚的人,或者仇恨最深的人才会宁愿冻饿至死也不去异乡人干活,而其他人只要愿意出卖劳力,异乡人就能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因为异乡人只是不“对外”出售商品而已——他们用实物支付报酬。

这种做法对抚松港市场的打击是灾难性的。

异乡人筑起的不是墙,而是拦水的堤坝。在此之前,贵族对异乡人始终有一种侥幸和轻视的心理,这侥幸也并非无来由,人一切行为的动机都是出于自身利益,异乡人打击抚松港,不正是为了维护他们在奥比斯的收益吗?他们以暂停贸易来威胁,不过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市场和更多的权力。虽然这种威胁听起来吓人,但就算他们暂停了贸易,在这些异端吸干了市场,又进攻了王宫后,这种扰乱秩序的行为只会进一步坐实侵略之名,让人们看清他们丑恶的面貌,知晓什么对他们来说才是正确的和可靠的。

人们本该自给自足,安贫乐道,却被他们用魔鬼的手段扭曲了生活,如今正应回归正途。何况,异乡人凭什么说给就给,说收回就收回?

并且白船仍在定期向港口倾泻货物,这是事情仍能回到过去的最有力证明。在贸易重启之前,异乡人惩罚的姿态摆得越长久,对奥比斯的贵族就越有利。通过某些方式确认了那些异端的决心后,贵族们欢喜地打开了自己的库房,适当地放出一些囤积的商品到市场上,许多倒闭的店铺换了主人重新开张,教会也在行动,受人尊敬的主教带着教士站在下城区的肮脏街道上,一边布施一边大声宣扬异端的不可救赎,连国王都振奋起精神和王后去参与一些公众活动,让人们重新感受王室的慈爱与威严。异乡人建起了高墙,将自己同王都的人民隔绝开来,现在正是机会,让一切都回到应有的位置上去。

但这是一个异乡人的陷阱。贵族的所有努力都成效甚微。他们声称已经“夺回”了市场,却不能让它重新兴旺起来,商人揣着钱袋在街上徘徊,却不肯在传统的店铺里多花一个子儿,即使里面八成以上还是来自异乡人的商品。那些吝啬的商人声称这些货物的价格太高,运到外地不仅没有利润,还要倒贴人马开支,反正冬季也不适宜远行贸易,不如暂且休息,实际他们奸滑的目光一直在望向港口的白船,热切地期盼某日它再度敞开怀抱。而在那头战争巨兽的俯视下,下城区的布道也艰难无比,无论那些虔诚的修者如何大声疾呼,也没有多少人肯停下来聆听教化,他们步履匆匆,因为异乡人每日清晨开工,他们生怕自己赶不上工时,拿不到足额的报酬。倒是有些女人对传道者很和善,也很愿意听他们说话,但哪怕屈尊将就到了这种地步,主教不会,教典也绝不允许教徒与低贱之人沾染关系,即使向她们传播了福音,这些泥土般的生命又能改变什么呢?至于国王,他在城市中心获得了热烈的拥护,但他启程归宫时,街道上的人每次都是那么多,当他撩起帘子从车窗看出去,见到的面孔已经越来越熟悉。

公开的市场越来越萧条,地下黑市却悄然兴起,那些攥着钱币不愿花出去的商人和居民每日早晚成群地到下城区去,从放工回家的苦力手中换取食物和其他商品。除了实物,异乡人其实也可以付给同等钱币的报酬,但那是暂停贸易之前的物价,这点金钱如今在墙外能买到的东西少之又少,而换作实物的话,一名苦力一天的劳作就能换来五口之家一日所需的食物,由于他们的三餐由异乡人包办,所以这些食物是纯粹的结余,又加上异乡人竟然招募女人干活,并且给她们的酬劳和男人竟然也是一样的!这些人都很有意愿用食物换取金钱,并且因为某个异乡人从不明言的规矩,他们交换的价格不算很高。

大量的粮食和一部分的商品就这样半公开地滋润着干涸的市场。无论人们觉得异乡人的做法是否合理,能否接受(“不能接受”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事实就是异乡人表面停止了公开贸易,却通过这成百上千的劳工,用另一种方式影响了王都居民的基本生活。埋怨的声音低下去了,仇恨的根基本就薄弱,某些商人和贵族刻意的引导未见效,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墙里,接受一份异乡人安排的工作。并且由于异乡人对人力的极度贪婪,连在街角偷听教诲的女人也被他们引诱了过去,街道越发空寂,心烦意乱的主教早已回到教堂,在修行室日日冥思,冀望上天启示胜利的曙光,而剩下那些需要证明自己虔诚的教士只有怀着殉道般的悲壮在寒风中苦熬。也许是肚皮的叫声太响,冬季里还发生了年轻教士脱掉法衣,混入人群去给异乡人打短工的不堪之事,即使处罚了几名为争得一个名额闹起来的当事教士,许多状况仍在不可避免地恶化。

人们为自己辩解,用手脚劳作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们没有帮异乡人制造一件用于进攻奥比斯的东西,只是去修整一处沼泽而已,没有异乡人,那不过是一片无人靠近的险恶之地,这有什么道德上的问题呢?

于是在这样的天经地义下,在王都人民的齐心协力下,异乡人在属于奥比斯的的土地上深深地打下了他们的印记。冬去春来,任何人都能看到沼泽发生的变化,异乡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去更改自然的面貌:荒草枯木掘伐一空;沟渠联通成网,淤积不知道多少个世代的污水被引向大海;车载斗量的草木灰拌着药粉撒在沼洼的黑色底泥上,然后又拌上一层他处运来的褐色表土;那些旧的水道也被翻整,然后铺上一层厚厚的地底红土,只有最顽强的杂草才能在上面生长,异乡人在这里深深地打下桩基,架上横板,做成曲折的栈道;这些栈道将搭石子一样飞速建造的联排木屋联系起来,作为苦力的临时居所。

虽然是临时的居所,这些高大敞亮的木屋却比下城区的任何一处房子都像正经住处:跳起来都摸不到的横梁,木头的双层床铺竟然还有梯子,床上铺着厚实干爽的草编垫子,有桌子、椅子和高大的柜子,有阁楼,有很大的窗户,窗棂上嵌着透明的玻璃,木墙内外都糊着搅进草筋的灰白泥土,风吹不进来,雨也打不进来,第一批被分配进去的苦力受宠若惊,那那几日走路脚都是漂浮的——下城区的居民可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好地方!这样的优待既是异乡人对他们勤恳忠诚的奖赏,又是对其他在观望的人的召唤,因为只有同异乡人签下长契的人才能获得这样的待遇,而且异乡人挑选住户的道理又很能说得过去——既不要求信教改宗,又不要人发誓赌咒,只要他们能照异乡人的指引劳作,同自己的伙伴一起完成每日份额,越聪明勤奋的队伍越能得到奖赏。

异乡人记录每一日里每一支队伍完成的工作,用不同的奖励引导人们互相竞争,然后在月末让人们自己投选出最有资格的队伍和个人,这样得到的结果很少有人不服气的。在这样的激励下,住进了宜居木屋的人越多,同异乡人签订劳务长约的人也越多,新城区的雏形开始在这片沼泽之上出现。这些临时的居所形成了新的街道,这些街道上有食堂,有粮铺和商铺,有公共厕所,有防火屋,每日水车来往送水入户,在这里生活的人不用去想明天的食物在哪里,也不用害怕海风和冬雨,而在饱暖之外,一些特别卖力或者特别大胆的人已经能完全占有一个独立的住处,并将自己的家人也安置进来了。于是异乡人又让人在替他们干活时照看幼儿,并教导那些还不够资格出卖劳力的孩子学习语言、数学和其他技艺。

这些孩子在屋子里学习,去工地学习,用双手拿着工具在农田里学习,他们一天天地发生着变化,那些在泥水中奋力的劳力也一天天地看着他们变化,看这些瘦弱无知的孩子变得身体健壮,眼神清明,像小草一样节节拔高,看他们唱着字母和算术的歌谣打扫街道,更换水罐,为食堂和工地运送各种东西。每天他们的亲人准备上工,他们也一起换上衣服,装好课本,背上背包,高高兴兴地出门——这是多么让人欣慰的景象啊。

虽然时不时也会传来一些女工工地的消息扰动人心,人们仍不太明白为何异乡人对她们的关注和投入那么多,甚至可能比他们这些渴望交付忠诚的人更多,那位美丽的女精灵甚至就和她的伙伴住在那些地方。想到进来教会努力宣扬种种典义,人们只能认为异乡人的宗教也许就是要这样不择人群地感召,并且对象越是堕落低下,他们越能得到神的恩典……可是为何异乡人不主动宣扬他们那位既强大又宽容的神呢?他们连国王都踩在了地上,还会害怕本地的教会吗?

异乡人说:“我们不害怕。只是还不需要。”

随着天气的逐渐转暖,异乡人仍未开放交易,许多家庭的存粮却要耗尽,于是以内城墙为界限,越来越多的王都居民走进异乡人筑起的墙后。那里早已不是令人避之不及的瘴疠之地,笼罩水面的灰色雾气早已被清爽的微风吹散,一些土地被筑高,成排的房屋取代了野草灌木,宽阔的道路在黑泥中伸展,一些土地被挖低,规整的池塘水面如镜,偶尔水鸟的蹼脚带起波纹,在那些平坦田埂围成的大块湿地里,他们抛播的幼苗已经生长起来了,那充满生机的绿色给异乡人的依附者带来了希望,却刺痛了贵族们的心。

这些作物再过几个月就会成熟,无论联盟人在这里收获的是什么果实,只要它们结成的样子不是特别邪恶,那些愚昧的民众就定会进一步拥戴异乡人。他们真是没有一点廉耻!国王的家族守卫了这座城市多少年,他们又因这庇护享有了多少年的和平富足,却丝毫不知感恩,被异乡认用蝇头小利收买!贵族在自己的宅邸里痛骂,在国王的会议上痛骂,他们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情绪激动时甚至失声痛哭,哭泣之后就是寥落,并且一日比一日更寥落。

然而异乡人似乎认为他们仍痛苦得不够。将人们引诱入墙中只是一个开始,让他们立下最少三个月的契约也只是一个开始,在用实物替代钱币支付报酬后,他们又开始推行了一种新的结算方式。

第379章 台面上的一些小事

他们拿出契约,让人们立誓不作奸犯科,然后在三种支付方式中选择:是钱币,商品,还是按月结算“工分”?钱币和实物商品每日给付,不限制他们在墙内或者墙外使用,入住“宿舍”的机会也并无区别,但倘若是按月结算报酬,就能马上拥有现在的这个住所——不是出租,也不是时限短暂的奖励,只要他们还清“贷款”,这就将是一份真正一真正属于他们的财产。在他们偿付“贷款”的期间,异乡人同样保证他们在这里的所有权利。

异乡人同国王的契约约定的土地租期是五十年。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只需平常劳作两至三年,就能够清付一套房子的价值,并且基本生活不受影响。因为愿意接受工分制的劳力得到的报酬不仅更多,负责结算的异乡人还会在扣除每个月定额的贷款数目后,将剩余酬劳会换作一种专门票证,供他们在食堂和商铺等地任意消费。这些票证的价值同粮食绑定,无论商铺里的商品价格如何变化,这些无法伪造的纸票何时何地都能换足三个成年人的一月口粮。

现在也许只有金银能比异乡人的信用更坚硬了,但匮乏的市场已经贬低了金银的价值,何况对于多数人来说,他们追求金钱的目的不过是生存下去,虽然贵族和教会严厉斥责异乡人放高利贷的恶行——要人出卖劳力,还要人负债,一个子儿都不花,就把人囚为奴隶!一旦签下这份债务的契约,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可即使把话说得分明,不仅贵族和教会在说,异乡人也一再同他们申明这份合同的后果,依旧有许多人欢喜地奔向这个陷阱。因为自由和尊严是空的语言,饥饿和寒冷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背上一份毫无感觉的债务,却能换来眼前和今后的舒适生活,这买卖有什么不划算的呢——他们本就近乎一无所有!

至少一半的人在约书上按下了手印,在这一半的人当中,又有三分之一多是女人。考虑到异乡人工地中女人的数量,这个比例就高得有点异乎寻常了,虽然住地是分开的,由于异乡人的安排,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共这些女工一块干活的时候,不怎么能睁着眼睛说她们干得如何差,毕竟很多竞赛的结果在那儿,可是——“女人怎么能自己住一个屋子!”异乡人又怎么能给女人自己按手印的权力!许多人因此吵嚷起来。

吵嚷的声音很大,但异乡人没有一点儿动摇。

于是有些人就想不仅仅是吵嚷了。在为异乡人工作的几个月里,码头之战带来的恐怖已经消却,“异乡人”本身的神秘也正在消却,这些教导人们如何劳动,并且自己也参与劳动的人同样会受伤,会疲倦,会吃喝拉撒,如他们自己所说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们没有拿着鞭子和木棒,是用“规矩”而不是暴力来惩治人,既不凶神恶煞也不喜怒无常,反倒通情达理,对弱者相当关照。但这种作为并没有得到一些人的感激。

谣言随风而起,并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传到了墙外。

其实这些谣言对异乡人的伤害微乎其微,从踏上奥比斯的第一天起,有关于他们的荒唐传言就没有停止过,异乡人是在这样多的荒唐传言下作了这许多的事。码头之战让很多人闭上了他们的嘴,但随着异乡人集中力量建设新城区,一些人又蠢蠢欲动起来。何况贵族被异乡人逼迫到今日这般地步,也很需要一个途径发泄他们的屈辱。异乡人是不可能走上法庭去要求澄清谣言的,他们的编排也似乎确实产生了一些作用,下城区的居民闭目塞听,但上城区的居民对异乡人是十分仇视的,从“饿死也绝不乞怜”到“拿走异乡人的粮食就是对他们的进攻”,他们经受住了考验,用更灵活的方式来守卫心中的底限。

然而这一次异乡人没有继续无视下去。他们作出了反应。

数以百计的劳工被驱逐到墙外,除了一袋口粮和一些金钱,他们什么都没能带走。异乡人声称绝不接受吃饱了还要砸坏锅子的行为,不仅拒绝给这些屡教不改之人再次工作的机会,还要停止招收新的劳工一个月。

还有,从这个月起,他们开始对外出售经营权。

奥比斯的贵族破口大骂,拔长了脖子的商人则对此欢呼起来——他们的等待得到了回报,异乡人的宝库再度向他们打开,所有的商品都闪耀着金光,那么躲的有用的、新奇的、并且价格更低的商品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正要饿鬼扑食一拥而上,异乡人开出了他们的价码。

这是异乡人第一次同商人们提出明确的要求。

首先,小的行商不能再直接同他们交易了,除非他们自行结成一个紧密的组织;一些财力尚可,有自己的护卫团队的商人可以得到优先的机会,不过要以现在这个价格拿到货物,他们还要接受以下诸多限制:接受异乡人以实物入股他们的商队,在商队中加入他们的监督人,监督他们在商品销售地的交易活动,确保一部分契约商品的落地价格不超过异乡人的建议价格,同时契约商品上将出现明显的异乡人标记等等……他们可以不接受这些条件,不过异乡人有非常具体的如何建设一个大商团的经验,他们能够手把手指导和用物资支援那些小行商成立这样的商团,如果王都的商人想联合起来拒绝异乡人的控制,他们还可以从墙内劳工中挑选出足够的人来组成这支新商队。毫无疑问,那些受过相当语言和数学训练的人对异乡人更忠诚,更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商人们犹豫起来。他们只做了接受金钱和一些契约要求的准备,然而奥比斯贵族的鲁莽之举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异乡人的信任,使他们不得不面对这样苛刻的条件,而一旦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接受了这些锁链,就等于他们公开站到了异乡人这一边!

那么他们可以继续等待下去,直到异乡人重新开出合理的条件吗?

他们可以再看看港口,白船从秋季到春季都在定期向港口倾泻货物,粮食和菜肉只占了这些巨量商品的部分(天知道他们怎能生产出这么多东西!),余下部分在异乡人城墙般高耸的库房中堆积得快要溢出来了,然而他们是不太在乎这些商品能否卖出去的。墙内的新城区里有数以千计,加上儿童和老人说不定已经过万的人,他们每天的生产和生活都在消耗这些库存,虽然主体的劳力被驱使着进行沉重的劳动,但这些人的富有恐怕有一半的王都居民都比不上,异乡人让女人都能拥有自己的财产,这些人手上没有太多或者几乎没有金钱,但他们吃饱喝足后的用不完的力气,异乡人将他们的劳力变成了通用货币,让他们产生了足够强烈的消费的愿望和消费的能力。

异乡人宽容地给了这些商人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同时,他们开始组建自己的商队。

他们做这件事没有什么困难,所有人都知道。

根据和平契约,异乡人持金牌能在奥比斯王国的任何一地合法通行,他们有足够多的坐骑,足够多的“自己人”,以及毋庸置疑的足够强大的力量。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们改造的不止是一块荒野,建设起来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新城区,他们同时用劳动改造着人们的精神。他们做得光明正大,并且承受者全部自愿。在异乡人驱逐扰乱秩序的人之前,无论墙外的人对那些“身体和灵魂一同出卖”的劳力如何嘴上非议,事实就是每天都有人去异乡人招募劳工的地方出售自己。这些成功卖出了自己的人进入墙内后,只要能够接受异乡人的指教,他们的日子就绝不是难熬的。因为异乡人不限制人们回到墙外生活,每月还有两日完全无事的假期,因此外面的人都知道异乡人干活是如何地有头脑:比如他们在栈道中央镶了光滑的轨道,金属轮子的凹槽嵌在轨道中,女人也能拉动满载的泥车;每一处需要大动土木的工地,都有无数高杆、吊车和轮索组成的天空之网,人们只需要扯动绳索,就能将湿重的泥土和大小的石块不费力地转移出去;至于异乡人如何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造出这样多的房屋?代数和几何在这里发挥的作用如同梦幻,异乡人在他们的故乡早有经验,他们将一间真实的房子分割成许多部分,计量每一部分所用材料的数字,然后根据这些数字,精确地将木材和砖石加工成完全相同的样子,把它们依一个规定好的步骤次序搭建,用榫卯和水调的石胶,他们以施法般的速度建起了新城区。

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异乡人毫不藏私,他们是愿意向其他人传授这些技艺的,虽然现在还没有人能学到这一步,但在为异乡人劳动的这几个月里,许多人主动或被动地摆脱了过去那种纯然的无知,对自己的生存有了新的认识。规律的生活、充足的食物和基础的医疗条件培养出来健康的体魄,使得他们能在繁重的劳动中和劳动后还有精力接受一半诱导一半强制的教育,只是学会一些最基本的运算和有限的文字,便令人们眼中的世界大有不同。

那些被驱逐的劳力同样受益于此。

在人们为了异乡人经营权的事议论不休时,这批人回到真正的下城区,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惨淡的人力市场。凭借良好的体魄和得自异乡人的智慧,他们将许多雇工从他们勉强维生的职业中挤了出去,没有人对此感到高兴——谋划了谣言的人仍然不能混乱异乡人的新城区,还要被一些收买的棋子反过来要挟,令他们不得不动用一些不见光的手段来消除后患。不过即使能让一些人的嘴巴永远闭上,隐患是否消除仍是未知之事,因为异乡人似乎对许多事都不在乎,但当他们报复时,一切旧账都会被算清。而对那些被赶走的人来说,他们其实没想过异乡人的惩罚会如此严厉,固然许多人手中已经抓着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钱财,但他们没有土地,市场也早已不同过去,何况有了新城区生活的经历,他们要怎么回到过去那种烂泥般的日子去呢?争来的新工作也不能让他们安心,不仅报酬是如此低微,食物是如此难以下咽,还有他们的雇主,那些高高在上,用巴掌、拳头和鞭子教他们感恩的雇主!

反倒是那些被抢走了工作的雇工,有走投无路的人抱着孩子去同异乡人哭诉,不仅得到了自己和孩子的食物,还得到了一份金子般的承诺——一个月后重新招工时,异乡人会先在他们之中选择,只要能通过一些考验,他们的待遇和新城区里的人没有太大区别。

于是有被驱逐的人同样去恳求异乡人原谅,异乡人说他们的名字和行为都已记录在册,对他们的惩罚依轻重不等,但至少也要持续三个月。

这不算很短的一个时间,但也不至于令人绝望。异乡人作为教导者时有多温柔,作为惩戒者时就有多冷淡,懊悔的人只有回去忍耐着生活下去,期望三个月后能得到异乡人的原谅。一些人是真心地后悔了,一些人则因此产生了更深的憎恨,尤其在见到那些被异乡人留下的劳力时,任何欢欣的表情都被视为对他们的讽刺。他们用尽了力气去诅咒那些造成了今天的下贱雌畜,只恨她们很少、异乡人也轻易不让她们离开墙内。这些人虽然身份同贵族有云泥之别,在面对异乡人时却很有共同的语言,只是除了异乡人,没什么人会去低头倾听他们的话语。他们的憎恨非常顽强,欲求也很难被满足,以异乡人为对手,他们一生也许难有快活的时候,不过近期发生的一些风波倒是可能给他们些许慰藉。

王家学会和教会联合起来,强烈反对异乡人在奥比斯境内传播他们的异端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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