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1 / 2)
“他娘的……让你积点口德!”
头顶的乌鸦扑棱棱飞下来,风停了。
一人松了口气,“还是有点亮光舒坦。”他猛地打住,指着同伴背后的草丛:“那、那是啥?刚才还没的!”
两人的酒顿时醒了,一同谨慎地走到那黑黢黢的影子跟前,只见寸长的草里伏着个人,梳着婢女的发髻,青布裙上血迹未干。
大汉们用长棍小心地把人翻过来,吃了一惊:“哪家的丫鬟,还有气儿吗?”
“你没脑子吗,身上那么大一个血窟窿,人都送这儿来了还会活着……”
生火时确实没看到草丛里有人,那就是刚刚丢在草丛里的?空中血腥味愈发浓,他们背后汗毛直竖。
在原地屏息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两人便囫囵在乱葬岗里挖了个坑,把侍女挪到坑底。
一人道:“把那小子也搬来,让他们两黄泉路上做个伴。”
草席很快被拖来,医师也被放下去。人死后身子僵直,女人和男人并排躺着,倒分外和谐——
“哎呦,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您两位结个阴婚吧!”
原来医师右脚跛了,这侍女左腿也伸不直;一个被撕了脸皮,一个被捅了窟窿,再找不出更合适的人相配。
阴森的环境里,大汉们觉得这场景颇为有趣:“成亲不知对方名姓怎行?”便俯身在死人身上扒拉起来,看有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
“还有贯钱呢!”侍女的腰带上拴着荷包,一人直接拿了下来,咣啷咣啷地倒出内容,捡了一副木牌对着月光细细看去:“司府……娘的!不会又是隽金坊那家吧!阴死了管家,连侍女都不放过!”
他摇摇头,“这司大人做了什么孽喔。你那边呢?”
之前翻过衣服,没找到值钱的玩意,大汉想了想:“只知道名字,叫林什么来着……”
“人家叫颜美!药局舒医师跟咱们说过,什么破记性!”
城外的涤尘观门口也落满了槐花。
黎明时分的太阳从檐角冉冉地升起,道童持着扫帚从东头扫到西头,直到石阶上没有一丝花瓣,才敢坐下来歇脚。
观里住的贵人喜净,地上只要有花和叶子,婢女就会出来训斥。半月前贵人从宫里搬出来,只带了两个宫女陪侍,决意要在道观里了此残生,惹得观主唏嘘不已。
众所周知,今上从南安返京时,昭告全国,遣散后宫。
大家的注意力不在陛下什么时候去南齐、是否平定了越藩叛乱上,所有人都被遣散两字砸晕了。
大家纷纷猜测,今上果真要迎娶北朝公主,不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将宫里人移出去。经过先帝和惠宗两代国主,臣民们已经习惯了宫里人丁稀少,只望这一代还能生出个儿子来继承大统,千万别弄成匈奴那样快要断子绝孙。可匈奴公主名声不好,据说不守妇道,还不如前两任皇后——虽然一个是商贾之女,一个是叛党之女,但好歹是洛阳自己人吧!
至于遣散,实则没有多少嫔妃可以散,明光元年东朝御极后,一直拖着没有选秀女,宫中那几个小丫头片子是在东宫里长大的,彼此都见不到天颜,空挂着名分,平日里不是在西宫绣绣花就是陪小公主捉捉迷藏,没有太后、太妃需要请安,也没有王爷、皇子可以谈论,一个个都无比清闲。让她们自行婚配,几位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携着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跑回家,重新商量婚事,多年前抬进宫的嫁妆不仅原样返回,还倒贴几箱金银珠宝。
元皇后给太子挑的人都是些小官的女儿,家里看到钱财一时迷了眼,全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赔礼,上值时有人问起来都一声不吭。惠宗朝当时也这么干过,大家多少心里有底,今上怕是要独宠皇后了。但反观当年的晏皇后,虽然风光无限,福泽不过三代,外戚元氏也死的死贬的贬,那么这一代的皇后家族,会不会也没有好下场?
“说不定方将军打到北朝去,天下姓了盛,公主就不是公主了。”
妆镜里映出一张端丽面容,美人轻蹙蛾眉,用绢扇轻轻挡住刺眼的太阳光。
夕桃愤愤地说完,又补了一句:“匈奴蛮子算什么?到时候来洛阳,看谁给她好脸色。小姐为陛下执掌后宫,陛下也就对您有所不同,您要是求一求陆都知,还能让您像现在这样在道观里受苦么!”
大半月前自家婕妤接到圣旨,面前摆着两条路:去备好的民间大宅打发这辈子,抑或是入道观清修,没想到她眼都不眨地选了后者。
夕桃嘟囔着替卫清妍梳着头发,不料听到主子一声冷笑。
不入道观,还能像那些没沾过今上衣角的小丫头们一样回家盘算再嫁?卫家被诛族,她掌金印银册五年,位同妃子,今上唯独在银烛斋待过,况且那噩梦般的一晚,他用她的血滴在床褥上,给了她要的证据。
她绝不可能对着一帮平庸的下人否认自己的尊严,只有守着所谓的贞洁匆匆忙忙地搬进涤尘观。
……北朝公主?比得了他心上人一根头发?
卫清妍望着自己苍白的脸,缓缓地笑了,“夕桃,把红盒子拿过来。我不舒服,明日请惠民药局的陈医师看看病,像我这样的庶人,哪里请得动御医呢。”
御医正在回京的路上,约莫三日后就要诋京了。
秦夫人,别来无恙?
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城南的药局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自方氏重整各地药局后,生意越发的好,本赚回来了,多余的钱分给医师们买驴肉烧饼吃。
曾高用两层油纸包着热腾腾的烧饼,从队首走到队尾,看见在街口等她的侯府马车。即使方公子走了,府里的东西也仍然保留,她跟她爹说了声要去城外涤尘观给卫婕妤看诊,老爷子想着不能丢药局的脸,就同府里说道说道,借了辆马车接送。
舒桐在后头帮她拿着药箱,奇怪道:“就你这医术也能让宫里的贵人看上?前次去和她聊什么了,还惦记着你。”
曾高不耐烦:“没什么,她提到阿秦,我不想多说,她非要扯东扯西地套话,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你别送了,反正下午就回来。”
卫清妍身体一直很弱,出宫后更是风吹吹就倒,上个月卧床不起,听说惠民药局办得不错,竟谢绝了章院使派来看病的吏目,转而请药局里的女医师出诊,开了几副养气血的药。
“婕妤是否夜里睡不好,常惊悸多汗?”
曾高把完了脉,觉得她只是有点体虚,准备写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完事。卫清妍斜倚着枕头,如瀑黑发倾泻在瘦削的肩头,是不是掩口咳嗽几声,端的是我见犹怜的病美人模样。
“陈医师还是唤我的道号罢,出了宫,妾身什么都不是。”她瑟瑟地苦笑,“在宫里头就日日睡不好,现在更严重了。”
曾高表情关切地问道:“您妆台上燃的是什么香?这气味太重,夜里最好把它掐灭。”
小桌上有个漆红的圆盒子,做的很是精致,盒盖打开,一丝一缕的馥郁香气袅袅地萦绕在房间里,甫进门就很冲鼻子。曾高自小长在侯府,见过不少名贵的香料,却是头一次闻到这种气味,仿佛不是中原的香薰。
她举起自己的衣袖,布料上也染着香。做医师的都不大喜欢过于浓烈的气味,此时头皮发麻,决定回去就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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