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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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到:“保不齐就让她留下什么后遗症,从此成了个跛子,嫁不出去才好……”陆明夷悄没声地就出现了,在背后轻拍了她一记边笑嘻嘻地道:“三姐早啊!”

明明还没吃早饭,陆佳人却觉得被噎住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你…你……想干什么?”

不仅是陆佳人,连绿俏也摆出了一副紧张戒备的样子。家里上下谁不知道,四小姐与三小姐最不对盘。如今被抓了个正着不但没翻脸骂人,还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阴谋。

看着这主仆二人都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明夷简直要笑破肚皮。她跟这个三姐的恩怨也是由来已久了,不怪她们一惊一乍。

陆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是二姨太所出,但两人却是天差地别。陆宜人外貌普通,脾气温吞,平时在家里就跟隐形人一样,下人们给她起了个尊号叫好好小姐。

而陆佳人却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又爱掐尖要强。二姨太一心指望这个女儿日后能找个好人家,也带契自己几分,所以从小格外宠她。

陆明夷只比她小一岁,是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女。打记事起就有个姊妹处处与自己攀比,当然很不乐意。于是,两人的仇就越结越深。

回忆往昔,陆明夷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青春简直就是与陆佳人的一部斗争史。如今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再有什么看不开的也看淡了。而陆佳人却仍盯着那些鸡毛蒜皮不放,说来也是可怜。

想到这里,明夷不禁露出了几分悲悯的目光,直看得那主仆俩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三姐,以前我们有些误会,都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再怎么说我们都是陆家的女儿,以后就好好相处吧!”

说罢,也不待她回应,背着手一瘸一拐地往饭厅方向走了。细雨犹自愤愤,但小姐都不追究了,她一个丫环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赶着去扶她。

看着陆明夷那俨然如世外高人的背影,陆佳人好发了一阵子呆:“难道她伤的不是脚,而是脑袋?”

可不是么,绿俏在一旁心有戚戚焉地点着头。

陆家有规矩,各房的主子都在一块吃饭,不设小厨房。要是想添补些什么,就自己花钱让厨房单做。

但规矩是规矩,上辈子陆明夷就很少出现在餐厅的大饭桌上。陆太太一味宠着她,她爱几点上课就几点去上课。她不喜欢陆佳人,不乐意跟她同桌吃饭,也都由着她。

因此当陆明夷小步小步蹭进饭厅时,大家都有些震惊。难不成早上起床没留心,今天的太阳竟是打西边出来了?

陆太太一下就站起来了:“我的儿啊!早就跟你说了,让人给你把饭拿到房间,你怎么又下楼了?万一再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没事的,妈。就这点小伤,多活动才好得快。”陆明夷满不在乎地笑着,拣着最下首的位子坐了。

她是幼女,原该坐那个位子。可论起嫡庶来,也是能掰扯一番的。难得她如此主动自觉,大家不禁又愣了一愣。

陆老爷很是欣慰,虽说女儿这次吃了些苦头,但因此懂事了不少也算意外收获。陆太太却是心疼得紧,这孩子看来是真被吓得狠了,连行事都变了,越发坚定了早点去白云观的决心。

阖家上下虽然想法不一,但都觉得陆明夷是转了性。虽觉得奇怪,也都不甚在意。唯有跟在后头进来的陆佳人,坚决认定这个老四有阴谋。

有没有阴谋暂时认定不了,但陆老爷却很高兴。他的子女不多,这样济济一堂地坐着,就忍不住想说上两句:“记得当年我留洋时,皇帝还住在紫禁城里。那时候总想着怎么为朝廷,为国家做一些事,把家庭看得微不足道。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是年过半百的人。算是办了一些经济事业,也有了些虚名。想法却简单了许多,只要一家人平安团圆,就是最大的福气。”

陆太太是陪着他从那段岁月熬过来的,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唏嘘:“老爷好端端地怎么发这样的议论?”

“只是见家里人齐全,有感而发罢了。”陆老爷捋了捋胡子,意犹未尽道:“我的子女中,益谦已经成家立业,日后更应踏踏实实做事,切忌眼高手低。与妻子也要互敬互谅,这样才是家庭稳定的根本。佳人、宜人和明夷是女子,若在前清只需要安分待嫁即可。但如今形势不同了,讲求男女平等。我也望你们日后能上进,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就算是对于我和你们母亲一点小小的报答。”

陆老爷身为一家之主,自有其威严。哪怕态度很是和蔼,也足够让满桌的人战战兢兢了。尤其是几个子女,更要表明立场,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这一长篇大论不打紧,可怜陆明夷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碟翡翠烧卖,始终吃不到嘴里,真真是望眼欲穿。

陆太太心疼女儿,不由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老爷的意思自然是好的,可也不看看场合,你这样一番演说下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太太说得对,是我一时忘形了!”陆良辅被这么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于是大家继续用餐不提。

陆家祖籍在淮扬,对于吃上头向来是很讲究的,单厨子就请了三个。一个主做中餐,一个主做西餐,还有一个专门从扬州请来的师傅,专做点心。他拿手的翡翠烧卖,双麻酥饼和千层油糕,一向是陆明夷的最爱。

吃到了思念已久的翡翠烧卖,陆明夷走起路来份外有劲,脚都不觉得疼了。刚走到楼梯口,忽听得一个女声道:“陆大公子升迁的命令不日就下来了,怎么倒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难不成是你们科里闹着让你做东,入不敷出了?”

是大嫂的声音,陆明夷忙朝细雨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当即往杂物房里一闪,听起壁角来。

隔着一道门看不见人,声音倒很清楚,只听陆益谦低声道:“阿婉,你总是这样拿我寻开心。若是我真的入不敷出,可就得委屈你随我一道受穷了。”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什么法子呢!若你真穷了,以我的学历去给人做个家庭教师还是够格的,到时就换我养你!”

这两夫妻又不是新婚,临出门还要打情骂俏一番。陆明夷禁不住翻了翻白眼,但心里却是高兴的。大哥大嫂感情一向很好,闯过这道命中注定的坎,这一世想必可以厮守到白头了罢!

一阵轻笑过后,黎婉又说:“正经是正经,玩笑是玩笑,你且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了?说不准我还能替你分忧呢!”

这回陆益谦却是实打实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杨次长上回大请客,为着明夷的事全家都没去赴宴。这次眼看我要摘了帽子上的副字,他非补请我们家一次不可。”

杨次长?陆明夷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圈,不就是那位南京来的大员,他居然没事?这回大哥被她中途截了回来,没去接车。也不知道他是没遇到那刺客,还是别的倒霉鬼替他做了挡箭牌。

她这边正惊疑不定,却听黎婉不屑道:“请客哪有作兴补请的,况且他还是你上官。以我看,说得好听是贺你升官,其实是瞄着父亲兜里那点银子才是。这一顿饭吃下来,也不知道要被他化去多少缘。”

“虽然知道他的意思,却不好推拒。总理对我是有知遇之恩的,如今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罢了罢了,”黎婉对这些一贯不热心:“你这些衙门的公务我是不参与意见的,父亲说好便好。那刚才在饭桌上,你怎么不提?”

“你没听见父亲说的那番话,平安是福。他老人家心中雪亮,明摆着不想卷入政府内的派系纷争,你说我怎么敢提?”陆益谦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时间不早了,你先上班去。等回来咱们再慢慢想法子罢!”

两人的脚步越行越远,细雨连忙推了推发呆中的陆明夷:“四小姐,大少爷已经走啦,咱们也回房去吧!”

一推之下,她竟是纹丝不动,再细瞧瞧,连眼神都发直了。细雨只得半推半拉地一路把她扯了回去,边走边思忖:小姐最近实在是怪,三不五时就要发一回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陆明夷也在想这个问题。

重生对于陆明夷是场从未想过的奇遇,从睁开眼回到家,到暗中筹谋顺利救下大哥,重新享受亲情,这些都让她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完全没有余力去想其他事。

但她毕竟不是上辈子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娇小姐了,在底层摸爬滚打除了锻炼她的身体,也赋予了她生存的智慧。

大哥大嫂的这番对话勾起了她不算遥远的一丝记忆,就在福祥里大火的那一天,她曾收到过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陆明夷当时对小皮匠说了谎,那当然不是她表哥送来的,都沦落到棚户区了,还有什么亲戚来往。

那信上只有一行字:“信业银行一案,疑点重重。欲知详情,明日请君一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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