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她都没有力气继续整理新家,只是阴沉着脸埋头爬进藤床里。藤床里的干草刚清理出来,扔到火里当燃料,下面的床垫不够厚实,膈在身下刺得人痛。她翻了个身,觉得手上被划过一道,抬起手看看,手背上就是一条新鲜的血痕。
……至少可以开始长茧了,她苦中作乐地想。就是以后要小心一点,不可以再随便受伤。可是往好的地方想想,这里有这么大一个内陆湖呢,再也不会缺水喝了,也不会缺食物了。新家的地点很好,真的很好,甚至比神奇小溪那里还好。没错,贝莉儿试图说服自己。在荒野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水边更好?所有的文明聚居地也都是在河流边发展起来的。
可是贝莉儿只想尖叫,只想痛哭。她恨自己的无力弱小和烂好心,当白龙对她说“给我送食物”的时候她就应该抄起石头砸他丫的,再不济她也可以直接打包行李走进原始森林里让他抱着他的什么宝藏一头龙见鬼去。或者当白龙第一天掉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应该上去给他一刀帮他走一程。
他死了她还更方便呢,剥他的龙鳞,喝他的龙血,吃他的龙肉,还不用提心吊胆地等他醒来,怕他一口吃了她,累死累活伺候大爷,最后还要被净身出户扫地出门。
她简直就是自找麻烦。她伤心欲绝地想。什么都没有了。沉睡的白龙给她的是温暖的依靠和避风港,当他醒来就抢走了她的家。贝莉儿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发现她已经把那个地方称之为“家”——那当然是她的家啊。最开始的起点,每天晚上入睡前安心的源泉。贝莉儿闭上眼还能想起下雨的夜晚。那时她还什么都没有,一身的狼狈,无处避雨。她躲在白龙的下巴旁听着他的呼吸,雨声打在他鳞片上,叮叮当,它们清脆地歌唱。
什么都没有了。
她将手背按在流泪的眼睛上。过了一会儿,小黄无声地跳进来,卷着尾巴蜷缩在她的臂弯下。
或许它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贝莉儿在难过,它只是养成习惯,当贝莉儿上床躺着它也会跟她一起躺着。贝莉儿转个身,揉了揉毛团脑袋,抱住它亲一口。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铲屎官都这样,不管生活如何让你难堪,当它安安静静甩着尾巴凑过来压你身上,那种毫不客气的重量会让你觉得,你真的有一个可依靠的港湾。
说是这么说,然而接下来好几天贝莉儿都情绪低沉。这种低沉和怒气甚至让她忽略找到盐的欣喜——没错,她在湖边找到盐了。第二天清晨贝莉儿被动静吵醒,她拿着刀出去查看,发现有几头鹿在湖边饮水,然后它们走进一个山洞里。
鹿有什么必要进一个山洞?贝莉儿也进去看,发现它们在那里舔石头,一种黄黄的、半透明的,看起来像是结晶的一种矿物。贝莉儿敲下一块回去研究,最后发现那是石盐。
好,她有盐了。贝莉儿拿着这块盐死气沉沉地想,要不她就别腌肉保存食物,要不那头死龙就终于有理由更加苛刻地压榨她了。
不管怎么说,有盐还是能让伙食的质量更加往上涨涨,当然贝莉儿不打算给白龙这种待遇。说来奇怪,贝莉儿没在这处树林发现过肉食动物,湖这边的鱼也没有经历过捕食者——它们很多,又肥、又傻,拿着鱼叉插起来就一条,特别好抓。
当然插鱼技巧也是要时间练的。白龙坠机两次后这里出现的动物越来越少了,贝莉儿不想太杀鸡取卵,影响自己的长远攒肉大计,为了姨妈着想,她这几天还穿上了珍惜的t恤和牛仔裤,吃剩下的肉松和鸟蛋,就什么也不干,专心观察湖里有什么食物可以吃,一直等到第三天下午期限临近她才不得不卷起裤腿下水捞鱼。
她叉中了五条鱼。贝莉儿给自己留下两条,另外三条拿去给白龙。大叶子包着三条手臂长的鱼放在白龙面前,他竟然还穿上了舒适漂亮的衣服——他妈的,他竟然还有衣服。一件银色的长袍,衣襟和衣角嵌满闪烁的水晶宝石。人形的巨龙静静地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日落,贝莉儿走近他身后时他才回过头来,湿润的银发和竖眸在晚霞中焕发灿烂的光辉。
他大约是刚出小溪,知道她要来,所以特地这样穿戴整齐等她。啊,被一头巨龙如此礼貌对待,真是荣幸之至。贝莉儿面无表情看着他。她一身水,头发又湿又乱,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都是鱼鳞还冒着腥气,衣服和裤子脏破得像精神错乱的疯婆子,在整齐美丽到炫目的白龙面前她更像是个没眼看的垃圾。“食物给你拿来了。”她把鱼放下来。周围的肉不见了大半,也对,想想他的体型。抱歉就只有这么点食物给你。贝莉儿幸灾乐祸。
白龙往大叶子上看去。什么也没动,叶子突兀的少了一块,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鱼。贝莉儿竭力装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看着他:“没问题我就走了?”
玛利多诺多尔能察觉她语气中压抑不住的嘲讽和怒气。他看着她,她身上还是有血的味道。“你还在流血。”他说,不由自主地想或许她是来通知他她要死了。但旋即又停止这种想法。人类看起来很狼狈也很讨厌他。这样就很好。除了这种威胁的关系,他们之间不需要更多。“食物为什么不是熟的?”他问,人类楞了一下然后瞪大眼怒气冲冲地说:“抱歉,老爷没吩咐过我不知道。要不我现在生火给你做?”
她还是一点都不怕他。玛利多诺多尔想。他不喜欢这样。他应该露出牙齿威胁人类,让她害怕听话。但是看着她这样凄惨的样子,他又会觉得这样是有些欺负她了。“下次送来的时候,要做熟的。”他冷冷地朝她伸出手:“走过来一些。”
贝莉儿依言走过去。玛利多诺多尔拉起她的手指甲往手腕上一划,血流出来,染满他的手。他静静看了一会,这样就够了,让他能接近小溪。几滴水滴凭空出现在贝莉儿手腕上,她的伤口恢复如初。白龙重复对她说:“死的时候,要来通知我。”
然后贝莉儿眼睛一眨就已经出现在了草地边缘,就在白龙当初躺的那个大坑旁边。白龙的身影远远的,他又回过头去看夕阳,画面和她来时一样整齐、干净、唯美、忧郁冷艳,除了他手边多了一叶子包鱼。
妈的,鬼知道那有什么好看。这家伙的美丽都是建立在压榨她的劳动之上。贝莉儿怒气冲冲地回去烤鱼吃。你想吃熟的是吧,好我就给你熟的。
下一个三天,贝莉儿给白龙送了一袋子螃蟹。
放进水里直接煮得红彤彤的螃蟹,也是又大又肥,张牙舞爪地伸着八只脚,横七竖八躺在草兜子里,还随着热气冒香气。贝莉儿尽力做得美味,一捞上来就涮壳,泡盐水吐沙,丢水里煮,出锅立刻捞上来送来。
螃蟹新鲜美味,香气扑鼻。玛利多诺多尔看了螃蟹很久都没说话。人类谦卑客气地问他:“你会吃吧?不用我教你吧?”
怎么吃……他当然知道,怎么吃。他没有回答,直接把人类送到了大坑边。人类跟上次的怒气冲冲完全不同,她拍拍屁股哼着歌走了,就好像他听不见似的。玛利多诺多尔拿出一只螃蟹。滚烫的壳在他手上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温度。他试着掰下一只钳子看了看,红壳里面是雪白的蟹肉,淡淡诱人的香气随风送入他的鼻子。
玛利多诺多尔犹豫地张口把钳子送入嘴巴,牙齿合拢,咬下。
咯吱。他咬碎了一嘴壳。
作者有话要说:
莉莉:叫你觊觎老子的厨艺。叫你欺负我。
第25章
贝莉儿开始在给白龙送饭的过程中寻找一种报复的乐趣。每三天她给白龙送一次固定分量的餐,送完回头离开的下一秒她就开始计划下一次要送什么给他才能更爽地膈应他。她不怕费力也不怕麻烦,只要觉得这能欺负到白龙一瞬间,她就觉得这计划值。
她送过一盆超大的鸡蛋羹,为了做成鸡蛋羹的五十个蛋她掏了六个野鸡的老巢——在这树林动物匮乏的危难时刻,这可不算什么明智行为。但贝莉儿就是要做。鸡蛋羹只加了一点点水,放了点盐,蒸出来清香而甜,软qq地随着她的脚步摇晃,以白龙的食量,最后吃到肚子里的估计和水也差不多。
她送过叫花鸡。没有叶子包裹,泥球直接裹着鸡毛烧烤,五个黑乎乎的硬球这样塞给白龙,贝莉儿确定白龙看着泥球的眼神里那一瞬间透露出一种迷惘,但他咬牙让她走了,没有问她究竟怎么吃。贝莉儿回到小木棚里想起白龙要是会吃得一嘴泥她就捶地大笑。
她还送过血肠,那是她过了这么多天才打到的第一头鹿。肠衣剪下来又洗又刮又煮又用盐石擦,收拾得干干净净,灌入鹿血和油脂和碎肉和一点晒干的多蜜的野花——她没有香料,所以只好这么对付,试调的肉馅尝起来香气里带着点微苦,但味道不坏。于是贝莉儿这么花了一天多时间就塞了一条肠子,这活比想象的难干多了,她塞得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结把肠子填得像根疙瘩绳,难看得要死,幸好煮出来味道很香,贝莉儿挂起它风干的时候小黄在旁边跳着呜咽闹着要吃。
“别急,”她心情愉悦地对小黄说:“这次有经验了,我们下次做更好吃的呀。”
鉴于白龙之前看着她做血块那种憎恶的神色,贝莉儿没敢放很多血进去,不过毕竟还是有放不是吗?当她满面笑容地把一大挂肠子和一大罐子盐焗鸡爪盐焗内脏各种盐焗下水送给白龙,她甚至只是为这些美味而分量十足的存粮心痛了几秒钟。
玛利多诺多尔这一次觉得不能再沉默了。他可以容忍人类因为情绪不佳而在这些小地方的捉弄和恶作剧——那些确实好吃却总是给他造成麻烦的食物——无所谓,他都可以吃掉。人类奇妙的手艺让他很留恋,贝壳的汤很香,螃蟹的肉很鲜,鸡蛋很美味,泥巴球里的肉汁喷香而满溢,虽然他不承认,但玛利多诺多尔愿意为这个吃掉那些多余不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一块凝固的水、泥巴还是水生生物的壳。
但偷工减料是不能原谅的。如果她刻意把好肉省下来留给自己而只给他吃这些骨头和肠子,这种随意践踏巨龙尊严的轻蔑,玛利多诺多尔一定会杀了她。
照常弄了血后,他冷漠的质问先从罐子开始。“其他的部位呢?”
“什么其他的部位?”贝莉儿夸张地瞪大眼面露惊诧。她弯下腰把罐子在石板上垫的大叶子上倾倒给他看,墩墩实实的罐子,又矮又胖,塞着满满的肉,带起的风声又沉又重。“要给你的都在这里了。”油汪汪的肉倒在叶子上,一大片铺满,焦黄可口的颜色充斥叶面,咸香的味冒上来。玛利多诺多尔不妥协:“鸡的其他的部位。”
就算他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口吞,对野鸡基本的构造也还算明白。没有翅膀,没有大腿,没有胸骨和脊椎。叶子上倒着的是斩碎的鸡头和爪子,更多的是其他看不出形状的、颜色更深一些的碎肉。
“哦,你说的是这个。”贝莉儿愉快地说:“上次就给你了呀,你忘了那五只鸡不是整只给你的吗?我把鸡头、鸡爪和内脏什么的留下另处理,现在都在这里了。”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了一瞬,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吃了一嘴泥巴和丰沛肉汁的时候,确实很难发现究竟少了些什么。然后他指着另外那些碎肉问:“内脏?”
“鸡和鹿的都有。”贝莉儿说:“鹿的内脏嘛。心肝啦什么的,也全都在这里了。说起来,确实有些东西要请求分给我一些的,我另有用处——您——应该不介意我把皮和筋留下吧?”她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玛利多诺多尔不介意,他也不介意人类从这些食物里扣下来自己的口粮,但是那么大的一头鹿只有肠子和内脏给他,他很介意。
尽管他知道可能这个人类又要赢了,他默默地看着她的笑容。她是有备而来,每个理由都堵得他无话可说。“一头鹿,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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