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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人一撩帘,淡然吩咐道:“外面更深露重,进来吧。”

诺雅不仅一愣:“男女有别,更何况我身份卑微,岂敢同您共乘?”

车里的人一声轻笑,满是愉悦:“我只是想见识见识,这世间能够从他那里盗取东西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诺雅知道隐瞒不过,索性起来,硬着头皮爬进车厢里,低眉垂目,软声道:“婢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二皇子放我一马,千万不要将我送回去,否则我性命不保。”

二皇子一愣,借着灯光打量她:“我就说小九风流成性,早晚栽在漂亮女人手里,果不其然。”

他果真是知道这令牌来历的,诺雅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也瞬间烟消云散,愁眉苦脸道:“二皇子有些言重了,我只是实在走投无路,偷了一块小小的令牌而已。”

“你的胆子委实是大了一些,竟然敢偷他的这块令牌,而且还明目张胆地想借此蒙混出城,你可知道这令牌的来历?”

诺雅老老实实摇头:“婢子也只当是出城腰牌,并不省得。”

“这腰牌乃是当年长安麒王出使我大楚,与小九惺惺相惜,私下所赠。手持这块令牌可以自由出入长安大小城门,自然非同小可。他一向是珍而重之,不敢出任何差错,以免被人有可乘之机,怎么会大意,让你一个寻常婢子偷了来?”

诺雅不由咋舌,怪不得守城士兵会将她当做奸细缉拿,果真是这块玉佩的缘故,自己也真是不长眼,才弄巧成拙。

她愈加低垂了头,指尖无意识地去拽车里长毯上的绒毛,嗫嚅道:“婢子是九爷贴身伺候的人,九爷他想纳婢子为通房丫头。三房夫人皆容不下,留下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才拼得性命,偷了这块令牌,想夜半偷偷出城,自谋生路。若是二皇子将婢子送回将军府,生不如死,我还不如就此滚进车底,了此残生。”

诺雅谎话顺口就来,情真意切,蹙眉掩面,做哀哀啼哭的样子,并且狠劲照着自己大腿拧了一把,果真憋出几滴眼泪,自认天衣无缝,十分吻合他百里九的风流脾性。

诺雅可以感觉得到,那个人双目如炬,在狐疑地上下打量自己,似乎是在揣摩她话里的真假。良久方才沉声对外吩咐道:“风驰,别苑。”

风驰心里疑惑,这个女人谎话连篇,谁都能听得出来,主子为何还要带她去别院?但是他聪明地并不多问,利落地跳上马车,放下车帘,快马扬鞭。

诺雅此时的心方才放下一半,如遭大赦,暗暗舒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吧,否则我的毯子怕是就要遭殃了。”二皇子淡然吩咐道。

诺雅不好意思地将手心里的毯子绒毛团成一团丢了,悄悄抬起头来,马车外表虽然看起来不太起眼,但是里面却极为舒适淡雅。四壁皆镶嵌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车顶一盏八角琉璃灯,灯光流转,与夜明珠交相辉映。

车内端坐一人,暂且不谈相貌如何,单是那气度风韵就如云端高阳,空谷幽兰,林间翠竹,赏心悦目,令人一时舍不得移目。

诺雅此时总算明白了两字“不公”的含义,原来女娲造人也是存了偏心,原先见百里九就觉得他有权有势有好的爹娘,又生得一副好皮相,偏生却不学无术,风流成性,属于白玉微暇,应了那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但是今日见二皇子,心里难免对这造物主生了微辞。他贵为当朝皇子,已是万千里挑一的幸运儿,容貌更是公子如玉,世间无双,怕是天上人间都难寻的好气度。

不仅如此,这位二皇子,诺雅以前就略有耳闻,他性子淡泊,不喜权势,自小喜爱云游天下,广交贤良,学识渊博,谈吐不凡,在十二三岁时,在民间就有“小孟尝君”之称。只是随着年岁增加,他的学问愈加出类拔萃,四处讲学辩论,学识的名头盖过了原本的绰号,在民间颇得赞誉。

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他的气度就是他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赏过的人和风景。

别人的阅历是沧桑,他的所见所闻是气度的升华,韵味的蕴藏,和光芒的累积内敛。

听说他鲜少回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日都是在外游学,今日怎么回京,而且还被自己好运地遇到?

诺雅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枝红杏有点蠢蠢欲动。哪有少女不思春,人不风流枉少年。

二皇子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应是习以为常,只轻咳一声,作为提醒。

诺雅这才缓过神来,堆积了一脸的感恩戴德:“多谢二皇子相救援手之恩,婢子没齿难忘。”

二皇子靠着车上锦垫,微微阖拢了眼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你终归是他的人,我带你回府,无异于拐卖人口,是不合规矩的。明日一早,还需要派人过去知会一声。”

诺雅心里暗自盘算,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一夜的时间,总是会有机会逃出来的。也就展颜一笑:“若是有二皇子开恩,能在九爷跟前美言几句,婢子也能有一条活路。”

二皇子依旧闭目养神,只温润一笑:“小九向来怜香惜玉,不是暴戾的性子,你尽管放心。”

林诺雅看着他的笑,痴痴呆呆,竟然果真就放心了。

她靠在车厢上,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有春花绽放的声音,轻轻浅浅,暗香盈动。

☆、第六十五章 打赌

马车行不多时,就逐渐慢了下来,风驰利落地跃下马车,打开车帘,恭敬道:“主子,别院到了。”

诺雅正坐在车厢口位置,自然先行起身,跳下马车。四处扫望一眼,并不见石狮镇门,磅礴大气的豪宅朱门,只有梧桐掩映里,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青砖碧瓦,犹如亭亭玉立的江南小家碧玉。诺雅自然难掩满腹疑惑。

风驰径直走到门前,握着鎏金椒图门环轻叩三下,就有一白首驼背老翁打开门栓,也不行大礼,只满脸欢喜地向着二皇子慈蔼一笑:“小主回来了?”

二皇子点点头,回过头来向诺雅道:“进来吧。”

老者一愣,揉揉略有昏花的眼,挑起手中灯笼打量诺雅,愈加热情。

那灯笼不过是寻常所见的八角宫灯,不过并非单一的橘黄光亮,红黄绿蓝紫,不同色彩,交相辉映。

二皇子无奈摇头,接过老翁手里八角宫灯,客气地道声谢,老翁自顾回身闭了门。风驰则转身上了马车,扬鞭而去,只余他与诺雅二人。

诺雅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流转的灯光里,小径两侧竹影重重,竟是一片北方罕见的湘妃竹林。只是南橘北枳,这竹子喜温,到了这萧瑟的北方天气里,失了颜色与丰满,没有湘妃竹的苍翠郁郁,挤挤挨挨,看起来形容枯槁,身影瘦了几分,有形单影只的凄冷。

“千万跟好,可莫走丢了。”二皇子头也不回,只细心叮咛。

诺雅经他提醒,才觉察到这竹林竟是别有乾坤,排列错落有致,暗合八卦乾坤之理,情知这是主人借着竹林布下的阵法,可谓一阵当关,万夫莫开。无怪乎堂堂二皇子的别院寒酸也就罢了,竟然连个侍卫都没有,风驰竟然还放心地扬长而去。

诺雅紧跟着二皇子,仔细观察,暗记路径。无奈错综复杂,毫无规律可言。

她是冰雪一样聪慧的人,很快就发现其中蹊跷之处,二皇子手里那盏灯内有猫腻,并不寻常。他看似闲庭信步,对竹林内曲折复杂的小径熟记在心,其实全是仰仗手里那盏八角灯笼。

那灯笼共有八面,色彩流转,不尽相同,随着主人的步伐左右摆动。每至尽头拐弯处,二皇子都不动声色地晃动手中灯笼,而往往指向正确路径的那一面,都是水晶蓝,二皇子就是根据灯影的指引,来判定行走方向。

诺雅暗自猜度,那灯笼里莫非是有司南之物,而阵法出口处就暗藏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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