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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名剑典故,只要是成若敖问起,虞静斋都能娓娓道来,从容不迫,成若敖眼中赞赏的意味越来越重,直到虞归尘忽感眼前剑光一闪,势若雷霆般向他刺来。

剑在他咽喉半寸处忽然停住,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结束得太突然,一发一停,他脖间的皮肤已起了颗颗寒粟,面上却依然未动声色。

成若敖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虞静斋确是江左年轻一辈人中堪当大任者,这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气度正是成若敖所希冀的。

“为何不躲?”

“晚辈为何要躲?”虞归尘微微一笑,成若敖凝视他半晌忽仰面大笑,把剑扔给了他,“好一个虞静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出来时,虞归尘俯首看这无任何修饰却无比锋利的碧森森长剑,心里还在揣摩着成若敖的用意,成若敖忽唤了他一声:“静斋,”

他提剑注视着长者,成若敖又带了笑意:“名山大川已看遍,我希望你回来,这剑,我想你用的上。”虞归尘听出话中深意,含笑颔首,一双清透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拜别成若敖,虞归尘往成去非的园子走,远远便瞧见那一窗孤峭剪影,阶上立着赵器,他低声问一句:“大公子安否?”

第6章

“一切都好,公子费心了。”赵器恭敬低首,默默替两人掩了门而退。

“你回来了。”成去非抬眸,一副静候故交的神情,眼前人明净的模样,并无半分改变。那柄长剑放在桌几上,折射着烛光分外耀眼。

“伯父赠我佩剑,”虞归尘轻轻摩挲一番,“他希望我出仕。”

成去非手中还持着书简,外头雨声又重了几分,于是起身开了窗子,斜雨打湿手背,空气里涤荡着清新的气息。

“你怎么打算?”

虞归尘望着他背影:“我不是已在建康了么?”

成去非侧眸同他碰了碰目光:“阮氏的案子你听说了?”

虞归尘饮过热茶,便褪了外衣:“有所耳闻。”

“阮氏逆反一事已结案,今上受了很大的打击,精神不是很好,”成去非朝书架走去,递过来一卷东西,虞归尘铺开来看,目光扫下去,脑中跳出些面孔:

“不知大将军是如何坐实阮氏谋逆,竟能让今上也无可奈何。”

“阮正通修书二十载,说到底,还是坏在文字之上。”

“就这个名目?”

“他家有处宅子,据考证,是建在了龙脉之上。”

“既是如此,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罢了。”虞归尘大略浏览便放下,“阮氏弹劾大将军,皆有实证可循,大将军憎恶乃常情,这般赶尽杀绝诛杀三公,却不同寻常。”

成去非沉吟片刻:“清流大儒,本就是利弊两端,大将军如此,一举两得。”

“可叹今上竟只能如此。”

“诛晁错而已。”成去非脑中跃出当日朝堂一幕幕,初时,谁也没想到建康王手段如此狠辣,等事态严重了,方醒悟建康王这是要赶尽杀绝,再去求情,竟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他气焰正盛,阮正通接受得也坦然,似乎和今上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阮氏的覆亡,一下便刺透世家大族们的心尖,建康王磨刀霍霍的架势,任谁也不敢轻视了。

“史册上那些权重的亲王,忽然开始诛杀要臣,你说,是意欲何为?”

虞归尘知他话中深意,也明白眼下局势要变:“西北军本与胡人相安无事,胡人却遽然偷袭,我听闻粮草被暗中扣下,周将军力尽身亡。扣粮草的参军,亦畏罪自刎,竟无从查起了。”

“西北诸将多是父亲旧部,一个小小的参军,本不该掀起风浪,有人想要染指大西北,此举不过有意蹚水,”成去非眼眸忽沉下去,西北军是成府安身立命的根本,断不能落他人之手。

“今日朝堂之上,他举荐皇长子,还有邓杨将军子遐同去西北应敌。”他沉沉说着,心底却思量着这消息也不能全然当做坏事,西北军和内宫禁卫军大权比起来,同样重要。

两人目光相碰,彼此默契。成若敖壮年时曾任雍凉刺史,熟悉西北边疆,西北向来是成家势力范围,别人想要横插一手并不易,而西北,则是建康王自少年起边魂牵梦绕的地方,这一点,朝野皆知。

当年先帝在时,建康王身为最得宠的皇子,曾封骠骑将军,意欲出征西北,不想那几年胡人实在猖獗,前线万分凶险,先帝犹疑再三,最终作罢。此事一直是建康王心头憾事,亦曾于醉酒时吐露豪言,云有生之年定平胡掳!如今,十几载载倏忽而过,也许,他是觉得机遇再次来临?

虞归尘想到这,道:“这边子遐邓将军诸人再去了西北,宫中空虚,要小心。他自然也清楚西北多为你家旧部,一时动不了,而内宫则相对容易多了……”言外之意已明摆着,虞归尘这是在给成去非提醒。

成去非默然,虞静斋人虽不在庙堂,凡事却看得透,父亲想让他出仕也是情理之中,便接着他的话茬:“倘无这次调动,去远下一步迁中护军,本意欲有所作为,眼下是不能了。”

禁卫军中多是世家子弟,风气不佳,此事大家心知肚明。成去非本希望内弟接手,能一整纲纪,不料西北事发突然,建康王出手敏捷,断了成家涉足禁卫军的一步要棋,自家只能另作图谋。

外头风雨声不绝,一阵轻寒,两人就着烛光低语交谈至子夜,仍不觉倦意。直到四更天,两人这才相对而卧,和衣而眠。

小书房半掩着门,琬宁认真读着兄长的经书典籍,夕阳的光线细细投射出一缕来,几乎和烛光同色……琬宁蓦然睁眼,却是漆烟一片,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可闻,身上像是淋了雨,几乎湿透。她在烟暗里摸索出一方帕子,慢慢擦拭着额头脖颈间的冷汗,原又是在做梦了。

到了白日,皋兰阿玖两人罕有地留在阙月斋里,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她隐隐觉察出一丝吊诡,往日她们两人都是要陪皇后的,皋兰善棋,阿玖能歌,很少留在园子里像这般清闲。

“宁姐姐,我们可能很快就得回家了。”用晚饭时,阿玖忽扑闪着大眼睛像是叹气,皋兰警觉,看了看四下,低声斥她一句:“不要乱说话。”

阿玖悻悻看琬宁一眼,吐吐舌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皋兰打量她片刻又笑道:“快直起腰来,让人看见,该说规矩白学了。”

见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笑,琬宁跟着浅浅笑,却又徒生酸侧。等夜深人静时念及阿玖那句话,泪如雨下,回家,她能回哪里去?她不过是一丛蓬草,无处可去,也无处不可去了。

日子挨到立夏,琬宁是见了赏物才想起的。建康的立夏要尝三鲜,长江的鲥鱼,北湖的樱桃,高淳的青梅。而宫中则又多赏了凉扇,龙须席等物件。

东西送下来时,竟只有她一人在,大丫鬟巧衣和小丫头们何时不见的,竟未留意,眼前送东西的婢女伶俐,口中自有一番吉祥讨巧的言辞,完了仍立在那里问闲话。

琬宁忽想起平日里情形,巧衣都是会拿赏钱的,蓦然明白这层意思,却无比尴尬起来,好在一眼瞧见那几案上奁盒,暗自松一口气,疾步走了过去。

满怀希望打开,竟空无一物,琬宁觉得身子立马又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她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呆呆望着空盒,身后忽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巧衣!

她从未像此刻般盼着巧衣在自己身边,免去这份难堪,便涨红着脸回首朝巧衣羞涩一笑,投去信任的目光。果真,巧衣利索掏了赏钱,那婢女喜笑颜开而去。

巧衣若无其事把新采的花插上,说道:“在门口见了芳寒,公主让姑娘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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