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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一样,她脚步轻盈,婉儿却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每一步都像丈量过一样。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婉儿却爱穿柔软华美的衣衫。她头上只用粗布发带系着头发,婉儿却喜欢上等的宝石碧玺镶嵌的簪子。她笑盈盈地和老太太说话,婉儿对着老太太却总有些拘束。她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陌生人,婉儿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永远都是温柔爱慕。

她不是自己的婉儿。

他又想起了那个痛苦得令人疯狂的夜晚,婉儿脸色惨白,半个身子都浸透鲜血,她万分不舍地看着他,带着恳求,嘴唇轻轻翕动:“保护好……”她的眼神涣散,美丽的眼睛闭上,无论他怎样呼喊哀求,再也没有睁开。

他的婉儿,已经……死了。

他的胸口气血翻涌,一股腥甜冲出喉咙,“噗”的一声,染红了前襟,眼前的灯光人影全都不见,黑暗包裹了他,身子一歪,他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第6章 两个对头

唐思文吐血晕倒了。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老太太一叠声地吩咐快去请大夫,两个壮实的婆子把唐思文扶到软榻上,老太太亲自去掐他的人中,柳映雪在一旁垂泪,连声唤着舅舅。陈氏把吓呆的唐嘉珍抱在怀里安慰,轻轻拍着她的背,唐嘉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恐,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渗出泪来,陈氏见她马上就要大哭,用帕子压在她的嘴上,不让她哭出声来。

青萍忐忑地看着唐若瑾,以琪也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并未慌乱,也就站在她身后没有动。按照以琪的经验,唐老爷没有危险,而且吐了这口血,没准是好事。

唐若瑾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十年没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刚一见到她就吐血晕倒,如果是原来的小若瑾,该是多么难过惊恐,也许还会自责。

在老太太的努力下,唐思文的眼睛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

唐若瑾眨眨眼,扑到塌前,目中含泪,哀声唤道:“爹爹——”

老太太一把将她推开,她本就是半蹲在榻前,重心不稳,被老太太大力一推,坐到了地上。柳映雪脸上还挂着泪珠,“表妹,舅舅一见你,就气得吐血了,这才刚醒过来,你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

将刚见面的父亲气到吐血?这锅不能背!唐若瑾睁大眼睛,泪珠在眼中来回滚动,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你胡说!爹爹明明是见了我十分欢喜,心情激荡,这才吐血的。爹爹,你说是不是这样?”

唐思文见不得这和婉儿一模一样的眼睛含泪,他闭上眼,无力地挥挥手,“我没有生气,去吧。”也没有承认欢喜。

老太太瞪了唐若瑾一眼:“没听见吗?你父亲命你让开。”

唐若瑾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哽咽:“爹爹,若瑾这就让开。”她垂着头,默默地站到一边,真心为小若瑾感到悲哀。好一个泼脏水的表姐,好一个厌恶她的祖母,好一个连看都不想看她的父亲!这才是第一天回到唐府,亲人们就这样招待了她。

以琪捏了捏手指,强忍着想要教训别人的冲动,世子只是让她保护唐若瑾的安危,命她不许随便插手唐若瑾的事,她心中默念:“暗卫要严格听从主子的命令,暗卫要严格听从主子的命令,暗卫要严格听从主子的命令……”

大夫来得很快,药童拎着药箱,急匆匆地跟在后面。

诊过脉后,大夫捋了捋细细的山羊胡子:“唐老爷七情内伤,长久以来肝火郁结于内,此番吐血,反倒是好事。休息两日,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沉吟着开了方子,交代了用法用量,带着药童离开了。

唐思文躺了这一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也觉得胸口多年的沉闷似乎顺畅了,见老太太担忧地望着他,柳映雪默默垂泪,安慰道:“大夫都说了没事,我也觉得身上轻快了,母亲别担心,映雪快别哭了,都要变成小花猫了。”

柳映雪擦掉眼泪,嗔道:“舅舅~”

老太太吩咐人准备了软轿,将唐思文抬到陈氏的院子。唐思文不肯,坚持去书房,老太太无奈,叮嘱陈氏:“这两日你要多费心,吃食煎药都不能大意。”陈氏垂眸答应。

软轿抬着唐思文走了,陈氏拉着唐嘉珍走了,唐若瑾也趁乱走了。

回到海棠苑,唐若瑾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靠在宽大的浴桶里,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庄子上条件有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了。至于表姐祖母父亲,那本来也不是她的家人,处不来就当成陌生人好了。在她眼里,唐思文还没有罗叔罗婶重要呢。不过,怎么陈氏和唐思文的关系也很冷漠,唐思文吐血,陈氏一点都不慌乱,而且,唐思文坚决不肯去陈氏的正屋,反而要歇在书房。

外面有小丫鬟又来传话,唐若瑾听得清楚:“老太太说为了防止老爷见到大小姐再度吐血,让大小姐禁足一个月,不得出海棠苑。”

唐若瑾嗤笑一声,这老太太是多不待见她,唐思文吐血请假两日不上衙,她再被禁足一个月,外面的人定然会猜测唐思文吐血这件事有她的错处。柳映雪一盆脏水没泼上,老太太再接再厉,她才回唐府几个时辰,就树了两个对头,父亲的态度也绝不友善。

唐若瑾趴在浴桶边缘,四岁的小若瑾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庄子离京都这么近,不过小半日车程,家人却十年没有去庄子上看她,她也没有回过唐府,从四岁到十四岁,一直在庄子上放养,跟遗弃也差不了多少了,才刚刚回府,就是这么个局面。

她泡够了,爬出浴桶,用巾子把头发的水擦掉,穿上中衣回到卧房。青菱青萍捧着巾子和小熏笼,等着给她把浓密柔软的长发弄干。唐若瑾不让她们服侍沐浴,两个丫鬟第一天到她身边,脾气秉性还不熟悉,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头发一干,唐若瑾就让两个丫鬟去歇息了,她没有让人随时在身边服侍的习惯,在庄子上,就算不用她下地干活,也不用她洗衣做饭,但是她也闲不住,除了教人识字外,她也喜欢去田里走走,摘些新鲜的蔬菜,罗婶忙的时候帮忙打下手。现在到了唐府,更没有什么要她做的事了,没必要倒杯茶还要人服侍。

魏妈妈捧着个盒子进来,放到桌上,从里面取出盒香膏,要给唐若瑾抹脸。

唐若瑾接到手里,打开闻了一下,味道不错,挑起一点在手背上试试,很细腻。她对着模糊的铜镜,把脸细细地擦匀。魏妈妈看看她的脚丫,又掀起裤腿看了一眼,骨肉匀称,形状完美,就是皮肤从来没保养过,不够细腻,“小姐这身上也得擦。”

唐若瑾又挑了些香膏,抹到脖子上,笑道:“魏妈妈这一小盒香膏,要是全身擦一遍,可就剩不下了。”

“本来就是给小姐用的。小姐用的越多,老奴心里越高兴。这香膏还多着呢,小姐尽管用。”魏妈妈从大小一整套梳子里挑了一把,给唐若瑾通发。唐若瑾想自己来,魏妈妈不肯,“小姐将来要做世子夫人的,以后还会是国公夫人,要习惯别人服侍。再说,这通发力道轻重都是有讲究的。”

魏妈妈的手很巧,梳子一下下擦过头皮像是按摩,唐若瑾也不再坚持,闭上眼睛享受起来。通好发,魏妈妈把她的头发全部都梳到头顶,松松地用发带系好。

唐若瑾已经舒服地昏昏欲睡,魏妈妈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雕花大床上,将她的中衣脱掉,正打算把小衣也解开,唐若瑾清醒过来,护着自己的衣服,警惕地看着魏妈妈:“你要做什么?”

魏妈妈好笑,这一刻,她俨然成了欲对小姑娘不轨的恶霸了。“我给小姐身上擦上香膏,小姐就可以安心睡了。”

“不要,我自己来。”她的手能摸到后背任何一处,不需要人擦背,也不需要人帮着擦香膏。

魏妈妈看她警惕又坚持,也不勉强,“小姐把这盒香膏全都用掉,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擦到,脚趾头、腿根、后背、胳膊、手,都要照顾到。”

唐若瑾点点头,这是为了自己好,她也喜欢自己的皮肤更好些,会照办的。

魏妈妈放下香膏,把大床的帐子放下来,正要出去,唐若瑾突然叫住她:“魏妈妈。”魏妈妈转过身看她,等着听她还有什么吩咐。

唐若瑾却没有说话,盯着魏妈妈的胸和脖子看了一会儿,“没事,妈妈去吧。”

魏妈妈一头雾水地回到厢房,摸了摸自己的胸和脖子,突然醒悟过来,笑得跌坐在椅子上,小姑娘这是担心她是个男人假扮的?要真是个男人偷看了小姑娘穿着小衣的模样,世子爷一定会亲自动手,让他再也当不了男人。

她是看着世子长大的,还从来没见世子对哪个小姐这么上心过。他对于凑到跟前的小姐从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哪像这次,催着定了亲,还把她和两个暗卫安排过来,她负责照顾小姑娘的身体和教导礼仪,两个暗卫一明一暗保护小姑娘的安危。要是没猜错的话,世子这两天一定会来唐府的。

唐若瑾没有认床的习惯,这雕花大床比她在庄子上睡得床舒服多了。她一觉睡到天亮,在床上翻来覆去伸了几个懒腰,才爬起来。

青萍听到动静,过来掀开床帐看了看,笑道:“小姐醒了,昨天小姐挑的布料,针线房给赶着做了一套,还有三套过两天就得。小姐起来试试?”

桌子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套衣服,是她指的第一件藕荷色的,不仅有外衣,连里面的中衣、小衣、罗袜都有,一整套整整齐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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