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2 / 2)
脚像是粘在了地上,阿弦猛然止住。
她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吱吱闷响。
面前的鬼跟人都在求着,阿弦深吸一口气,俯身将陈娘子扶了起来。
“你是想要二郎的下落,还是……想要他活生生地回来?”阿弦问。
陈娘子脱口道:“当然是他活生生地回……”
她想要的当然是后者,可是这长久的找寻,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清楚,只是不敢说出口。
又觉着阿弦问的古怪,于是戛然而止。
苏奇也不大懂,忐忑问:“十八弟,你、你是什么意思?”
阿弦道:“想要二郎的下落,我大约可以帮你找到。但是,如果是要一个活生生的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苏奇彻底明白,一下子惊呆了。
陈娘子直直地看着阿弦,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最终她双手捂着脸:“我知道,我早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我已经受够了这样不死不活地……好歹让我知道个真相……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这日,将近中午的时候,府衙的公差冲来平康坊东巷。
陈家的东邻是个姓王的小商贩,捕快冲进来的时候,王家的人正在吃饭,坐在正中的王商脸色煞白,任凭公差上前将他拿下。
但不管公差问什么,王商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公差押着王商来到他在前街的酱菜铺子的时候,王商脸上的恐惧之色才越来越重。
公差冲进铺子,并不在前头翻找,只冲到后院。
原来这王商因要腌制酱菜,又要储存材料,后院里有个地窖,打开后,两个捕快下到里头一阵翻找,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一具被包裹的十分严实的尸首。
因地窖阴凉,捆绑的且结实,尸首保存的极好,俨然正是陈家失踪半年多的二郎。
将尸首吊上地窖之后,王记才终于瘫软在地。
陈娘子早就大哭起来,冲上前去。
苏奇跟阿弦站在院子的屋檐底下,苏奇道:“十八弟,谢谢你。”
阿弦道:“这有什么可谢的。”
苏奇道:“至少,陈二郎的冤屈昭雪,他终于可以瞑目了,陈家人也不至于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到底是生是死,流落在哪里了。”
阿弦不答,只是转头看向另一侧。
陈二郎站在那里,眼睛望着抚着自己尸首跪地大哭的娘子。
其实早在腊月之前,陈二郎因生意做的很好,大赚一笔,带了百余银子兴冲冲地回家,谁知半路遇到了赶在年前运最后一批瓜菜的王记。
是夜风雪,两人宿在客栈,酒酣耳热热络起来,陈二郎因赚了钱喜欢,又因见了邻居,不由失言说了自己身上所带银两数目。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王记因铺子生意难做,周转不开,正在困顿之中,听陈二郎说起身负巨款,王记利令智昏,半夜爬起身来,用绳子勒死了陈二郎,将尸首偷偷放进瓜菜车里,次日便一并算了钱扬长而去,因他们是一块儿来住店的,店家也并未留意。
他怕事情暴露,索性将二郎的尸首藏在地窖,拿了银子周转,才让铺子起死回生。
他就住在陈家隔壁,陈家一举一动都清楚的很,见陈家的人去找二郎,却也不怕,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在那客栈的登记簿子上,但那样陈年往事,二郎又非要人,谁肯费心费力挨家客栈去查?
果然如他所料,半年时光已过,本以为安然无事了,却终究天理昭彰,法网难逃。
苏奇已经赶去安慰陈娘子——只要判了王记的罪,判罚的银两,至少足够陈家的人度日了。
“苏公差说的对,”陈二郎道,“十八子,多谢。”
阿弦看着恸哭的惊天动地的陈娘子:“如果不告诉他们,他们心里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陈二郎道:“但我毕竟已经死了,找一辈子又能怎么样,早点了断,他们可以早点开始新的生活。”
阿弦也觉眼底有些酸:“你说的有道理。”
陈二郎道:“我也该上路了。”
深深地对她做了一个揖,身形化作淡淡白光,像是平底一阵风起,抚过前方的陈娘子跟苏奇身上。
陈娘子蓦地停下哭泣,她茫然四处看了眼,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刚才那阵风实在是太过温柔了,甚至让她想起一种熟悉的感觉……陈娘子愣了愣,重俯身大哭起来。
离开东巷,已是午后。
阿弦实在是累了,双脚犹如灌铅,这里距离平康坊家里是最近的,但是又怕看见袁恕己,到底他是如何心思,阿弦还没想通,到底该如何面对他,阿弦也仍没想到。
她徘徊而行,心里想着陈家之事,陈二郎,娘子,王记……不知不觉,桐县中所经历的那些案子中的当事之人也都一一在心头涌现。
春日的风掠过街头,也绕过阿弦的身旁,她的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随着风而微微涌动起伏。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真正的心之所向。”崔晔曾说。
等到止步的时候,阿弦蓦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明德门前。
她仰头看着那瑰丽巍峨的城门楼,目光掠过自五道门洞中进出的百姓,车马……没有人注意到她,又像是天底下只她一人茕茕而立,这样孤单寂寞。
“如果、如果我可以……”
阿弦皱眉,凝视着那三个字,心里有一个朦胧模糊的想法逐渐形成:“如果我可以让一人沉冤得雪,如果我可以让一人心生慰藉,如果……我能让这世间多一份正气公道,或许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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