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众人一一出发以后, 宁珊马上着手转移璎华公主。幸好皇帝抠门, 给他新建的护国公府是在原先宁侯府的基础上改建的, 以前的地道和暗室得以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璎华公主生产完就一直在昏睡, 华嬷嬷用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宁珊一把抱起,带着伺候公主的贴身丫鬟一起送去了书房后的暗室里。那地方是整个宁侯府最保险的所在,四条地道连接八方, 最远一条的出口直接到了城外。说起来,这宁侯府还是前朝一个王府改建的, 也不知道当时那位王爷是出于什么心理, 把底下挖的四通八达, 暗室和地窖修的左一个右一个的, 这要是都堆满粮食饮水, 躲上一支三千人的先锋队都够活大半个月的。
宁珊看着华嬷嬷带着一帮丫鬟将璎华公主安置好, 回身对悠闲的跟下来的郑老御医道:“您老也准备住下?还是要回家去?”
郑老御医老神在在道:“家去干嘛啊?我就留这儿照顾公主了。今儿你天不亮就叫人去喊我, 我就知道有大事儿, 出门前已经让我那老妻带着孙男子女都躲出去了。横竖我家里就我一个又实职的, 其他人那是说走就走的, 这会儿怕是都到沧州了。”
宁珊拱手为礼:“璎华就全摆脱您老了。”说罢,龙行虎步出了暗室, 从上面书房将暗门封好, 换了一身入朝的衣服, 准备正面去怼太上皇。
宫中的太上皇还沉浸在宝钗给他带去传说中的秘药的兴奋之中, 忽听外面有人进来汇报,说皇上带着人正匆匆过来,约莫还有半柱香就到大明宫了。太上皇扯起一抹冷笑道:“活该这儿皇帝倒霉了,正好寡人这里来了好东西,索性送给他。”宝钗跪在地上,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这哆嗦的动作有点儿大,太上皇从眼角瞥见了,索性一事不烦二主,道:“那丫头,这事儿你来办吧。等会儿儿皇帝进来,你就把茶端给他去。”
宝钗一头磕在地上,抖得如寒风中的落叶,也亏她这时候还能急中生智,叫道:“并非奴婢不遵从太上皇的口谕,只是奴才是伺候璎华公主的,而公主与皇上关系不睦,只怕奴才敬的茶,皇上不会喝。”
太上皇抬手拈了一下胡须,若有所思道:“也是这个道理,那你且退下……”宝钗大喜,连连磕头不迭,却听太上皇话锋一转,又道:“对了,你不是还带了几个丫头在外头?去找一个人来替你。”
宝钗战战兢兢爬起来,倒退了出了门,浑身大汗的看见宝琴和湘云、探春都在汉白玉壁的台阶上低头站着,禁军们各持刀枪剑戟在两边列队,四个姑娘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各个屏住呼吸,谁也没有初次进宫到处看看的兴致了。
宝钗打量了一下三人,飞快的思考着应该选谁去替她。按说宝琴是最聪明伶俐的,但这是她的本家,若宝琴摊上一个刺杀皇帝的罪名,她们薛家还是要倒霉;
湘云最听她的话,但这丫头是个傻大姐,宝钗根本不敢把话挑明了跟她说,而暗示又怕她听不懂,再说三人之中顶数她相貌最普通,想诱惑皇上喝加了药的茶,起码也得是容貌出众,能让他眼前一亮,疏于防备的;
这么一考虑,也只能是探春了。她是元春的庶妹,也算是半个沾亲带故的小姨子,想必皇上应该不会提防后妃的家眷。宝钗飞快分析完利弊,跑下去拉住探春的手,亲亲热热道:“三妹妹,太上皇宣你觐见,且随我来。”
探春腿一软,当即摊在了地上。宝钗千算万算没料到探春如此没胆,就她这个心理素质,等会儿端了茶上前,还不都扣在地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躲是别想躲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宝钗返身回去对太上皇建议道:“启禀太上皇,奴婢想了一想,觉得是否不在大明宫中下药更好?只怕皇上对您心存忌惮……”
太上皇不耐烦道:“横竖这件事交给你了,做得好了寡人自然赏你,做不好就等着满门抄斩吧。”一番威胁让宝钗的腿也软了,整个人棉花堆似的委顿在地,颤抖着目送太上皇走向后殿。
戴权上来,一甩拂尘,拖着长腔问道:“薛女官说的头头是道儿,不知现在却打算怎么做啊?”这人还是他送去宫仪司的,后来又是他去宣旨送到公主府的,宝钗的长相又足够醒目,见了两回以后戴权倒也把人给记住了。作为一个低级女官,能被有着內相之称的戴权记住,实在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宝钗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光宗耀祖的野心,她只是拼命转着脑筋,思考如何能保住全家的小命。
好在宝钗素来沉稳,也不知道她爹紫薇舍人当年都是怎么教她的,心理素质强到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今日接连受惊,却屡屡急中生智,对戴权道:“烦劳內相,怎么想个办法,将贾姑娘送去贾嫔娘娘宫中,若是在娘娘宫中给皇上敬茶,约莫要容易很多。”她是打定主意要甩锅给贾家了,横竖这药是他们家出来的,害人的主意也多是他们家想的,现在更有个现成的娘娘在宫中可以背黑锅,不坑他们家坑谁?
戴权又甩了一把拂尘,叫了一个小太监来,干脆的吩咐道:“将这四人都送到贾嫔娘娘宫中,待会儿皇上来了,就说太上皇下了朝在小憩,不必通报。”说罢,将那药包又拍到宝钗手中,语带深意的道:“太上皇的信任,薛女官切莫辜负了啊。”宝钗苦笑,将药包袖进衣袍里,努力摆出不动声色的样子倒退着出门去了。
大约是璎华公主派人入宫这件事对皇上的刺激略大,宝钗等人才退到大明宫前的空地上,皇上就满脸郁气的带人冲了过来,带路的小太监急忙伏地请安,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皇上一脚踹翻在地,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大喝:“璎华派来的人呢?叫她们给朕滚出来!”他受够这个处处给他添堵的皇妹了——本来也没有感情基础,她处处帮着太上皇给他使绊子不说,还有个死鬼哥哥压在他头上——皇上已经决定了,太上皇一死,他就把璎华埋到皇陵里陪葬。至于太上皇怎么死,他的爱妃贾嫔已经承诺尽快联系她母亲将家传秘药送进宫中了,只等那宝贝一到手,他这个皇帝就可以名副其实了。
太上皇跟皇上打的主意其实一模一样,只是人家这边动作要快得多,宝钗跪在后面,心知今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满目凄楚之余,也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缚。她一直就是一个信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野心家,如今逼到头上,也有一股子血性——就像王夫人最早对大房下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样,宝钗也豁出去要给自己挣一个活路了。
袅袅婷婷的抬起头,宝钗一双美目顾盼神飞,眼中光华流转,光是那含羞的微笑,娇俏的神态,丹唇未启,就已经让正面相对的人酥了大半截了,再配合上柔柔的声线,一声“给皇上请安”说的是千回百转,绕梁不绝。
皇上也一眼认出宝钗来,先是一愣,继而看清了她女官的打扮,心头一喜,脱口而出:“你去了哪里?朕后来怎么就找不见了?”
要说当今这皇上当的也的确郁闷,权利权利摸不着,金钱金钱不凑手,就连后宫都是以半老徐娘为主。何况他当日还是王爷的时候又不受宠又没地位,一干正妃侧妃都是捡人家挑剩的,家世背景就不说了,连容貌也是淹没于人群的等级。
好不容易一朝得志,当了皇上却选不了秀,他那群宫妃里最新鲜的还是入宫以后才收的贾元春呢,也是三十往上的年纪,即使长得再美也没看头了。而宝钗年轻娇嫩不说,单是容貌就远胜他所有后妃,皇上会对她一见不忘也是理所当然的。
宝钗等的就是这个反应,她是豁出去了,若皇上对她上心,有意封她为妃为嫔,那么这药就是她的投名状,帮着弄死了太上皇,这功劳不说当皇后,起码得值一个贵妃;
若皇上不记得她,或者对她根本无意,那就彻底倒戈太上皇,办成了这件事,即便太上皇不给她赏赐,凭着她给璎华公主做侍读女官这身份也有大把的好处。毕竟璎华公主是太上皇跟前最得力的女儿,就凭她那驸马宁珊宁大将军的赫赫战功和能力权势,下一任皇帝不管谁当都得把璎华公主供起来,哪怕是当今的儿子也没胆子去报那杀父之仇的。
而今,皇上的态度已然分明。
第178章 二虎相争(二)
宝钗曼声道:“回皇上的话, 奴婢自……那日之后便被太上皇赏给璎华公主做侍读女官, 就此出宫去了……今日,今日……有幸再见皇上一面……奴婢心中, 不胜感慨……”
宝琴跪在宝钗身后, 有些好奇一向端庄的大堂姐怎么忽然用这种调调说话。她年纪小,又一向随父兄在外跑商, 胆子颇大,也没有太多约束, 如今咋闻皇上就在眼前, 好奇心起, 不由悄悄抬起头,想偷偷打量一二。
跪在地上的人想看清站在上面的人相当困难, 得把脸全扬起来才行。宝琴胆子再大也没放肆到那个地步,只是微微太高了臻首, 眼睛斜向上翻看, 也只是将将扫到皇上的腰腹间。
然而这个角度却足够让皇上看清宝琴的面容, 并惊为天人。宝琴原就生的极美,看就五官而论甚至胜过宝钗, 若说宝钗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那么宝琴完全称得上姿容绝色, 更难得的是, 她年纪尚小, 天生的美艳带着不染世俗的纯真, 比一般的佳人更添绝世风姿。如果说宝钗能将皇上迷得心花怒放, 那么换了宝琴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了。
宝钗一番作态却没有得到回应,不禁微微扫眼去看,正巧发现了皇上盯在宝琴脸上的目光,透着说不清的垂涎,不由苦笑。她倒是不怕堂妹跟她争宠,可是眼睁睁看着先前还为自己痴迷的人转脸就沉醉于比她美貌更胜的姑娘,这种感觉也颇不好受。想一想日后真的入宫,怕是终生都要过着这种与人争抢的生活,一瞬间,宝钗也有些心灰意冷。
探春跪在地上仍旧冷汗潺潺,湘云也被古怪的气氛弄得不敢说话,宝琴还没完全搞懂状况,以她的聪慧自然不会引火上头,宝钗只能自己尽力去扭转局面,起码先让皇上开口免了她们的礼,再带去贾嫔宫中吧,不然后面要怎么演?不管是听从太上皇的话动手下药,还是倒戈皇上对太上皇的命令阳奉阴违,都得有个足够安全又安静的场所才好,就这么杵在大明宫的空地前,就一切都不用合计了,反正也干不成什么。
本来在听到宝钗说自己是璎华公主侍读的时候,皇上就应该反应过来今日入宫传信的人是谁,顺水推舟问一问,宝钗也好半推半就的把太上皇的交待暗示一下。可坏就坏在宝琴姿容出众,晃花了皇上的眼,让他瞬间便将宝钗的话都听成了耳旁风。
皇上身边也有一个随身太监,名叫裘世安,明面上的官职是总理内廷都检点太监,但更要紧的身份则是皇上的心腹。他在乾清宫的地位不逊于大明宫中的戴权,对皇上说话也有几分随意,更兼十分会察言观色,一见皇上这神态,立刻上前提醒道:“如今是在大明宫,皇上想同薛女官询问璎华公主殿下的近况多有不便,不若就近找一处空着的宫室,让薛女官慢慢说。”
皇上连连点头,目光仍不离宝琴娇艳的面庞,随口道:“都去,都去,给朕好好讲讲……那个,璎华和你们的近况。”
一行人遂转移到临近的宫室里,但不巧的是,距离这地方最近的是吴贵妃的昭阳宫,这位可是个暴脾气的醋坛子,而且因为是全体后妃中出身最高的,当年在王府中就是明公正道的侧妃,故而一向骄矜自傲,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一直没生个儿子,后来又添了一个容貌胜过她的周贵人,吴贵妃绝对敢去跟皇后较量一下。这位从来都是后宫第二人自诩的娘娘,最容忍不了有人同她争这个“二”,当初贾元春初初承宠,风光一时的时候,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唯有吴贵妃不依不饶的作对到底,直到贾元春失势降位,这口恶气才算出了一半,至今仍不算完全和平,时不时的还要再踩一踩凤藻宫。
而今天,皇上领着号称贾嫔表妹的小骚|狐狸公然进了她的昭阳宫,还要求辟出净室单独说话,吴贵妃当即就炸了,她不能直接反驳皇帝,但当面大骂贾嫔却不难。皇上前脚才领了宝钗、宝琴姐妹二人进了净室想伸一伸咸猪手,吴贵妃后脚便当着探春和湘云的面将贾嫔和整个贾家大骂一顿,并勒令宫人立刻将贾嫔宣来。
宝钗还没来得及想个法子支开宝琴,将秘药的事情说出来,便听外面吴贵妃故意捏着嗓子道:“启禀皇上,凤藻宫贾嫔妹妹听说家中姐妹入宫,思亲心切,前来相见。”
皇上不悦至极,他也不是真的傻透腔了,哪里会看不出后宫女人的争风吃醋?吴贵妃也好,贾嫔也好,一看就知道是来捣乱的,无非就是怕两个绝色美人儿入宫会分薄了她们的宠爱,威胁到她们的地位罢了。自古以来,皇上这种生物都是顺毛驴,只能捧着,不能驳,越是被阻拦,就越是要逞能去做几乎是所有皇帝的共同点。吴贵妃不来说这话便罢,她醋味十足的一开口,皇上反而怒道:“不贤善妒,你哪里配得上贵妃尊位?当真以为朕不能贬了你吗?”
吴贵妃恼了,推门就进来,伸手扯起宝钗骂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小骚|蹄子,皇宫大内也是你狐|媚的地方?给本宫拾鞋都不配的,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边说边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的宝钗一栽,不及求饶,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将宝钗两腮打的紫胀起来。
宝钗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到这么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登时留下眼泪来。皇上在后看见,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又觉得大失颜面,气愤之余,不由也上前揪住吴贵妃,喝骂道:“妒妇,在朕眼前都这般猖狂,可见你的品行……”
吴贵妃不敢直接同皇上厮打,又见他维护宝钗,当即撒手转向宝琴,又追打起来。宝琴本来被吓到了,正躲在一边,倒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清楚,这当口见那位娘娘俨然将她当成入宫邀宠之人,骂骂咧咧的难听话层出不穷,别说是一宫主位,便是寻常人家的太太也没有这么村野粗俗的。
宝琴心中又羞又恼,也顾不得什么,只边躲边叫道:“这位娘娘,您误会了,小女并非有意邀宠,实在是宫中派人来宣,这才迷茫入宫的。小女早已有了人家,前年父亲将小女许了梅翰林家,如今上京是为了备嫁的。小女也是懂诗书,知礼仪的人家长大的,岂会不知羞耻,生出旁的心思……”一行跑一行说,难得的这样还能口齿伶俐,说的入情入理,吴贵妃不得不停了打骂,却还嘴硬道:“许了人家的事情都挂在嘴边,还说什么知礼仪懂规矩?趁早给本宫滚出去罢。”
宝琴满面羞红,恼的想哭,却碍于宫中规矩繁多,骂自己的人又是娘娘,只得收起性子,想到堂姐也被这霸道粗俗的娘娘打了,抽噎着走过去相扶,却不慎一眼撇到皇上黑沉沉的似要打发雷霆之怒的神情,心下恐惧,不由绊倒,一跤跌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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