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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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入耳的哭腔让贾赦深感烦躁:“诶,我说你这女人知不知道好歹?爷好心帮你,你不领情,还摆张哭脸给我看,大年下的,你有病啊!”

邢夫人很想说:知道大年下的你给老娘找事儿,到底谁有病?但对方是贾赦,就算他不是太上皇,邢夫人也不敢顶这个嘴,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看迎春又看看黛玉,指望善解人意的姑娘们帮她解围。

事实证明,最善解人意的永远是愿意去善解人意的凤姐儿:“臣媳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万寿无疆;给太太请安,愿太太青春永驻;给几位公主妹妹见礼了,妹妹们真是越长越漂亮,这齐整整的一排站在这里就晃得人心慌眼花,便是我都见一个爱一个,只不知道该看哪一个才好。”照样是一身富贵逼人的大红大金,凤姐儿满面春风的出现在殿中,精致得体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张扬着她惯常的明艳动人,跟旁边垂头丧气的贾琏形成鲜明的对比。

贾赦一看到自家的蠢老二就觉得胸闷,再瞧着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的王熙凤,更觉郁闷:“你倒是会捣扯自己,也惦记着妆扮妆扮自家爷们儿,这么一副哭丧似的嘴脸,没得给人添了晦气。”

凤姐儿一脸恭顺,柔声回道:“父皇教训的是,臣媳也一直劝王爷,放开了心胸只管往前看,皇兄都做了保,整个太医院都为您一个忙着,还担心些什么?这是究竟不如父皇您亲口劝慰一二有用,这不,臣媳听见皇兄召见,急急忙忙的就入宫来聆听教导。”

众人全体傻眼,这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凤辣子?她几时转型开始走温柔贤妻路线了?饶是口齿最伶俐的黛玉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而熟知凤姐儿心性,过去没少被她明捧暗踩的贾赦邢夫人则干脆利落的一人一个冷颤,就差叫惜春去请贾敬来给驱驱邪了:“你正常点儿说话。”贾赦哆嗦着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却不料,凤姐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的哭诉道:“臣媳年轻不懂事,过去就是个睁眼瞎,竟分不清人心好坏,把禽兽不如的东西视为亲人,臣媳自己吃亏上当纯属活该,只是深悔误了王爷,真真罪该万死……臣媳没脸再服侍王爷,愿意自请下堂。”

贾赦和邢夫人继续发怔,冷不防,贾琏也“噗通”一声跪地痛哭道:“爹,儿子蠢不忍视,过去对您不恭还几乎认贼作父,您要打要骂儿子甘愿领受,但求您别灰了心,不认儿子。至于凤姐儿,过去她确有重重不是,但归根究底也是儿子不懂事,不能枕边教妻所致。求您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定当痛改前非。”

凤姐儿不知道贾琏还不知道她被下了药不能生育,贾琏也不知道凤姐儿不知道他被下了药难有子嗣,这对过去貌合神离的夫妻此时难得有志一同的心虚气短,都盼着对方不知道自己的悲催境遇。结果本以为会被对方怨怼,却不想竟然一同认错,还互相保护包容,简直要被对方感动到流泪了。

第225章 新年气象(二)

贾赦和邢夫人傻眼的看着跪在他们面前泣不成声的两口子,面面相觑, 满脸写着:还没过年呢怎么就唱起大戏来了?

然而人家姿态摆的十足, 也不好置之不理, 贾赦只好含糊的挥挥手, 示意宫人上前扶起那两公母, 没什么好气的怼道:“大年下的哭哭啼啼, 越发晦气了。什么‘再给一次机会’?你愿意改就改,不愿意改就继续死犟去,老爷我懒得管你们。对了,你们把我大孙女儿带哪儿去了?”贾赦被蠢儿子夫妇搞得头昏脑涨,本能的选择了回避。

凤姐儿急忙道:“小女不懂礼数,怕她入了宫得罪贵人,故而让平儿带着在外恭候。”

迎春“噌”一下站起来:“大冷的天儿, 哪儿能把孩子放在外面, 我先带去玉清宫吧。”说完匆忙行了一礼,赶紧告退,这场面不是她能看的了,不管二哥夫妇今日打的什么主意,爹和太太又准备如何应付,她都不想看到他们狼狈不堪的一面——过后被记恨她冤不冤啊?!

黛玉早就想走了, 碍于没人带头,她也不敢贸然挑事儿, 如今一看迎春跑了, 立马跟上, 抱起小公主胡乱找了个理由:“让她们堂姐妹也香亲香亲。”惜春理由都不找,只管跟着抬腿。于是,一转眼,又跑了两个。

邢夫人坐立不安:“老爷,不是,太上皇,要不……”

贾赦大叫:“裘世安你个不长眼的,还不给太太看座、上茶!”你们都走了,留爷一个面对这中了邪的两口子啊,想得美!贾赦坚决奉行“有难同当”的美德,死死拽着邢夫人的衣袖,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邢夫人一肚子的恼火,却不敢冲着贾赦发泄,好在她身在后宫,耳听八方,已经知道凤姐儿如今气短不敢再嚣张,顿时找到了出气筒:“当媳妇儿不晓得顾好夫君,当娘也教不好女儿,按说巧姐儿也好几岁了,你但凡认真教导一二也不至于这么大了还不懂礼数?”

凤姐儿立马打蛇随棍上:“臣媳不通诗书,见识浅薄,恳请太太怜惜,代臣媳教导小女。”她估摸着是生不出儿子来了,那就必须让唯一的女儿在贾赦眼里加重份量才行,不然长此以往,自己地位难保。

邢夫人目瞪口呆,这是粘包赖了?她自己的女儿——指迎春——都没管过,哪里有那个闲心去管王熙凤的女儿?何况管好了未必有功,要是教不好,那辣子还不吃了她?

贾琏也打着同样的主意,觉得自己过去做的实在不好,也难怪老爷不待见他。然而如今身在宫外,有心改过却又鞭长莫及,莫不如把女儿巧姐儿留在老爷身边,当爷爷的没有不疼孙女儿的,待女儿讨好了她爷爷,他再来孝敬他爹也好有个由头。故而凤姐儿才说完,贾琏也立刻接道:“凤姐儿说的正是儿子所想,这个年过完,儿子就要出京去跟蛮部谈判了。巧姐儿一个人在家怪寂寞的,不如让她陪着小堂弟小堂妹,一起玩笑也好。”

贾赦一想,贾琏出京了,让王家的丫头一个人管他孙女儿确实不是个好主意,搁在身边自己带着玩玩儿也不错,就算他忙不过来,也还有邢氏呢,便答应下来:“那就这样吧,你记着,这次珊儿肯重用你,也是背着诺大的压力的。要不是看在你们一母同胞的情分上,你当这差事有你的份儿么?朝中的能耐人多着你,哪儿显得出你来。你要是做不好,也不用回来了。”

贾琏连连保证:“儿子定然使出十二分的力气,绝无保留。这差事若不能做好,不用人说,儿子自己就没脸回来了。”

贾赦略微平了平气,觉得自己当老子还是颇有成就的,也就不再训斥贾琏了:“行了,你们俩也去给你们皇兄皇嫂见个礼,这就要在宫里常住了,各处该注意的自己找人问清楚了,犯了忌讳,别说老子不保你们。”

贾琏和凤姐儿又重重磕了头,这才倒退着出去了。裘世安亲自送到殿外,收了凤姐儿给的荷包,笑着道:“皇上这会儿多半在乾清宫,这就要过年封笔了,陛下勤政,肯定会把折子都批完。王爷是想跟王妃分头去请安呢,还是略等等,晌午皇上必然去皇后娘娘那里用中饭,那会儿一道去请安也便宜。”

王熙凤如今见着夫家人都发憷,拉着贾琏袖管央求道:“爷,略等等,咱们一道去请安吧。”贾琏难得一见媳妇儿娇柔模样,何况凤姐儿本就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这般作态自然妙不可言,当即就痴了一半,不管凤姐儿说的是什么,都一概答应了。

裘世安见状便叫了个小太监来引路:“送王爷和王妃到颐和轩去。”说完对贾琏解释道:“此为东北隅宁寿宫后区中路的一座宫室,南有乐寿堂,北有景祺阁,轩与阁之间有穿廊相连,自成一体。是长公主特意为王爷夫妇安排下的,这阵子就请二位暂住此处。”贾琏和王熙凤一听说离宁寿宫很近,顿时感激迎春的安排——这摆明了是帮助他们讨好贾赦呢。

其实迎春选这一处给他们纯粹是为着宫殿名中既无“宫”字也无“殿”字,毕竟贾琏再是皇帝的同母弟弟,如今成家立业了便是外臣,在宫中堂而皇之的住着一座“宫殿”不那么好听。更何况,她不知道太平王府在贾琏出京前能不能修好,若到时候尚未完工,只怕琏二嫂子还要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弟媳妇住着“某某宫”就更难听了。

贾琏夫妇住下之后没多久,朝上就封笔了,各家各户也开始准备过年祭祖。宁珊作为开国帝王,没什么可祭祀的,只好命宗人府丞把供奉宁老侯爷夫妇并生母宁氏牌位的太庙洒扫一新,又在慈宁宫里单独设一祭坛,着人打扫,收拾供器,以备悬供遗真影像。往常这个时候凤姐儿都是头一个忙碌的,可如今身在宫中,她不敢彰显本事,便唯唯诺诺的跟在邢夫人身后,只负责打点下赐给各府诰命敕命的节礼。

迎春作为宫中大管家,终日忙碌不休,一些小事便统统推给旁人去做。黛玉接了册子计算宫中年礼开销,贾赦虽然才学不高,但习自祖母的簪花小楷堪称一绝,被迎春塞了一大摞红纸,让他轮流写“福”“禄”“寿”“喜”四个字,预备赐给年高德重的朝中老臣之妻。

这本来是皇后的工作之一,但璎华难产之后伤了身子,至今不能久坐,自然无法手书这些;迎春又觉得自己的字写的不够好,羞于代笔;黛玉则严守身份界限,半点儿不肯沾手有嫌疑的事项;最后推来推去,不知道怎么被贾赦知道了,当即拍着胸脯自豪道:“簪花小楷那是老爷我最拿手的看家本事之一啊!”

宁珊本来还犹豫,生怕贾赦写砸了,结果下笔一看,比闺阁更闺秀,于是这活儿就成了太上皇的定例。

宁珊自己写的“福”字除了宫中各处贴的,只有三师三公并武国公黎老爷子得了,其他人一概没有。黎家三姐妹在小年夜之前一天出了宫,回府陪伴黎老爷子。贾赦哀叹了好一会儿,自己相中的儿媳妇候选人就这么飞了,但面对死气沉沉的贾琏和一本正直的宁珊,他愣是没敢把这话秃噜出去。

一日,凤姐儿正伺候邢夫人用午饭,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回太太,您娘家的姐儿递了折子来请安。”

邢夫人抹抹嘴,疑惑道:“岫烟?这时候她不在家伺候爹娘,给我请什么安?”

凤姐儿殷勤道:“太太若信得过,不如让我出去瞧瞧?”

那小太监急忙道:“邢姑娘只派人送了请安帖来,并没有亲至,留了话,说是怕太太事多,不敢来打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大荷包式样的袋子来,双手呈上。邢岫烟家中无人在朝,不过是靠着邢夫人的面子才成了如今的新贵一族,然而也没有资格时常入宫请安,偶尔有孝心,也不过是做些针线夹带一点笔墨托人递进来。因为邢夫人在宫中地位特殊,故而送给她的东西从来都查的最宽松。

凤姐儿连忙接过来,拆开袋子,拿出信请邢夫人阅览。邢夫人就着凤姐儿的手扫了一眼就笑了:“这不该给我啊,你拿去给琏儿瞧瞧。”

凤姐儿好奇不已,也就手去看,王家教女虽然以“无才便是德”为根据,但凤姐儿掌家这么多年,常用的字也认识的七七八八了,何况这信乃是贾珍所写,根本没什么文采可言,平铺直叙,再好懂不过了。

原来是贾珍在家中收拾祭祖,哀叹丢了世职,连往年撑门面用的春祭恩赏都没了,郁闷之余写了封信给贾琏,想求他给几样宫中的器物,好歹摆出来也像回事儿。但如今贾琏阖家入宫去了,他找不到人,这才托了好几道关系找到邢家跟前,花了银子说动了邢忠,逼着女儿邢岫烟帮忙送信入宫。

贾珍在信中央求道:“往年虽说也不等那宗银子花用,到底又体面,又是沾恩赐福的,如今托兄弟你想一想辙,给一两样做脸的东西,家里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

凤姐儿把信给了贾琏,贾琏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丢开信道:“求我有什么用?我如今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正经送去父皇那里,或者叫蓉儿、蔷儿过来哄父皇一个开心,要什么没有?”

凤姐儿瞧着如今有些自暴自弃倾向的贾琏,又是懊悔又是心疼,不禁柔声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朝上朝下谁不知道皇上就要重用王爷了。到时候携天子之威震慑住蛮族,泼天的功劳都是您的,何必自贬呢?”

贾琏瞧一瞧还不知道他不能生了的媳妇儿,心里也满是愧疚,一面又觉难堪,身为男人,哪怕文不成武不就也自有一番滋润活法儿,唯独不能生儿子这一条是大软肋,一旦有了这个毛病,顿时精气神儿就短了别人一截。这当口贾琏已经不再想着侧妃小妾什么的了,娶得女人越多,生不出儿子来就越是他要背的锅,还不如就守着一个媳妇儿过,外人说起来也只会嘀咕凤姐儿不能生,虽说对不起媳妇儿,但总比抬不起头来做男人强。

因为有了要对不起凤姐儿的心思做打底,如今贾琏对着凤姐儿温柔了几个百分点,寻常说话都是和声细语的:“过去我惫懒惯了,事事不成样,难为你不嫌弃,陪着我委屈了那么些年。如今得皇兄看重,我是励志要做一番事业的,不求多么功成名就,只要能让你和女儿昂首挺胸的提起气来就好。”

除了新婚那几个月,凤姐儿何尝听过贾琏这般温言软语,当场泪洒香腮,也是一番柔情蜜意的回复,到底是青年夫妇,讲起情调来也不管什么时辰晌头。只可怜捧茶盘的平儿,酸的进不得退不得,杵在门口尴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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