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1 / 2)
盘腿坐下来,尽量缩小身体暴露于空气的面积,护住自己最后的热量。
方才危急时刻,他一把将夏自友推出去,也不知道小胖子看着巨石堆落的山洞,有没有一瞬间吓慌了神,盼着他能及时跑回去寻来救援吧。
祝久辞闭上眼,寂静瞬间将自己围拢,思绪骤然被放大,自己的神魂游离天外。
其实方才巨石崩塌,他以为自己会死。
就那样被尖锐的巨石压于山洞底部,血液一点点从身体流出去,面颊贴着冰凉的地面,然后就此寂静离开人世。
那时候耳边轰然剧烈声响,他想到了梁昭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人翩跹的身影便不时侵扰他的思绪。
练琴时候会想到,用膳的时候会想到,哪怕和萧岑他们出去游玩,也时不时想起府上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回去。
每每想起那人,自己便不自觉要笑,又要趁着别人没发现之前慌忙收起笑意。
祝久辞突然低头笑起来,清冽的声音在山洞中分外明显,余音缓缓消散,山洞又恢复寂静。
他重新闭上眼,向后靠着冰凉的石壁。
而仔细想想,他们相识不过半年,却好似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他听妹妹讲起那本书,他了解梁昭歌的一生。在那个完成论文头脑昏昏沉沉的夜晚,他听着别人的故事,昏昏欲睡。随着故事从开端到结局,他似乎也陪着那人走完了他荒唐的一生。
那人爱欲炽烈,偏执戾拗,将鲜活明媚的小公爷折羽自己怀中,哪怕与那人一同家破人亡,也不愿意退让一步。
每每回忆起书中内容,祝久辞心中总是一阵惊悸,那些炽热的情感与晦涩难懂的阴鸷是他不敢触碰的黑暗。书中描绘的那人是陌生的,总是远远地望着他。
他的思绪有一些分裂,无法将生活中温柔清隽的梁昭歌与书中那个偏执的魔鬼联系在一起。
或许书上是错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管怎样,从春到夏,从桃花盛开到凋落,他与那人走过一百余个日日夜夜,不管何为真实,他已决定陪着他一同走下去。
梁昭歌生病虽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这也同样证明,书中的内容是可以改变的,他万分肯定原著中梁昭歌从没有这样的痼疾。
雨水顺着石缝流进来,祝久辞不能再靠着墙壁,身子愈发得冰凉,他勉强站起身,跺一跺发僵的脚掌,在小小的空间走动,希望能给自己增添一点热量。
在黑暗中摸不准方向,也判断不出步幅的大小,一不小心又撞在巨石上,指尖生疼。
蜷缩起指尖,慢慢等着麻意过去,重新探出手摸索,突然触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祝久辞连忙半跪下去,指尖碰到碎石,哗啦啦散落,将表面的碎石拨开他触到了一片柔软的东西。
像是棉布。
祝久辞第一反应是衣裳。
摸黑拨开碎石,他的动作很缓慢,生怕自己的一点点动作会让山洞再一次崩塌,他只能耐着性子,一颗一颗将碎石剥开。
那一角柔软不像是绸缎,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经常用的麻布,结实耐用,经久不坏,不过似乎在这潮湿的山洞中藏了许久,棉布已经柔软不堪。
再将一块手掌大的碎石搬开,祝久辞竟然一下子将柔布抽了出来。
仔细一摸似乎是一本书。
祝久辞叹口气,他方才还以为此番真的探险成功,在巨石山洞中寻到了什么人的尸体之类的。
慢慢悠悠抱着布书回去,重新寻到一块尚为干燥的墙壁靠着坐下去。
闭上眼,思绪开始昏昏沉沉。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果子放在鼻尖,果子的清香时刻提醒着他还不能睡,可是睡意就像是梦魔一般将他拢住。
祝久辞勉强摇晃脑袋,一遍遍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睡着。
思绪一点点发散,越来越模糊不清,果子的清香也离他越来越远,耳边闷闷沉沉的雨声飘忽离去。
小久。惊慌的声音。
祝久辞猛然睁眼,身体冰凉一片,四肢已经僵硬不能动弹,手中的果子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不知去向,他方才竟然真的睡着了。
死亡的威胁让他瞬间清醒,慌忙坐直身子,不知现在几时几刻。
左侧隐约有一些响动,声音尖锐像是石块碰撞的声音,祝久辞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碰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祝久辞慌忙往那边去,腿脚僵硬让他一度摔在地上,不过总算爬到了巨石旁边。
小心将耳朵贴紧破碎的巨石缝隙,石块撞击的清脆声响愈发明显。
来不及惊讶,耀眼的光芒骤然刺破黑暗,轰然一声响,巨石向外倒塌。
白炽的光影中灰尘四起,天地一片光明。
他猛然被人狠狠抱进怀中,那人的身子剧烈颤抖,急促的喘息冲撞耳膜,他听到剧烈跳动的心脏。
肩膀一时疼痛难忍,但他没有挣扎,泪水大颗大颗流出来,与天上的雨水混为一谈。
暴雨倾倒砸在二人身上,他们跪在地上许久许久。
从得救的巨大惊喜中清醒,听觉即刻恢复,耳畔是无数人的声音,似乎有夏自友小公子,有官兵,有老百姓。
众人交谈,笑声与雨声一起撞击耳膜。
他勉强从怀抱中挣脱出来,一下子撞入梁昭歌通红的眼中,那人满脸水痕不知是泪是雨。
面色苍白如纸,漆黑的墨发散乱在身上,绸缎衣裳破碎不堪,凄美绝然。
小久。
梁昭歌没有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
颤抖着手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小心翼翼检查不敢落下一处。
祝久辞的眼睛方才被骤然来临的光线刺得疼痛,此时渐渐恢复,他低下头,看见了那人血淋淋不能入目的双手。
指节诡异扭曲,已然看不出曾经纤长的模样,血肉翻腾,露出白骨,食指指节反朝着外面突出,几乎再一碰就要掉落,可怖得让人头皮发麻。
那曾是抚琴的手,如今却已看不出手的模样。
昭歌!
祝久辞不敢去触碰他的双手,他回身望去,遍地碎石上全是血,有一些已经被暴雨冲走,混入浑浊的泥浆中,顺着暗缝永远地流走。
头顶突然被宽阔的衣袍罩住,刺目的血红与耀眼的光明一同被挡去。
小公爷我们回去吧。别看了。
祝久辞隐约记得自己被抱着回去,再一次睁眼时,天色已经全黑。
房中点着安神熏香,飘飘渺渺,神思安抚。
侧头看过去,房中只有夏自友一人,梁昭歌不知去向。胖胖的小身子在旁边的小木椅上坐着,抬眼瞧见祝久辞醒了,连忙跑过来。
小公爷感觉怎么样?
祝久辞勉强动动身子,右肩已被仔细包扎,清清凉凉,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没事。他笑着看向夏自友,谢谢夏小公子救命之恩。
小公爷您别这样说。夏自友蹙眉低下头。
我在山中困了几个时辰?
一整夜。
祝久辞一愣,被救出来的时候天色明亮,他还以为只在山洞中困了几个时辰,没想到一整晚已经过去了。
你去寻了金陵官府?
夏自友点点头。
祝久辞仍在问着,夏自友转过身,眸中含了泪水。不知如何向他说,昨日他从山上跑下来,在山脚小镇撞见了梁昭歌。
他本想和梁昭歌一同去官府借人,却眼睁睁看着那人疯了一般跑进山中。
等他带着大队人马急匆匆赶到山洞的时候,只看见暴雨中那人一身华丽衣裳跪在巨石堆上,不要命地挖着碎石块,双手血红,仿佛从来不知道疼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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