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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永庆帝膝下无子,摄政王水澜奉遗诏继位,虽有寥寥朝臣私下异议,奈何摄政王把控朝政已久,内有羽林卫,外有独孤氏和张氏等肱骨支持,连太后都不敢公然出言。
是年夏五,新帝继位,改元景熙。景熙帝水澜一登基,便下令
废六宫旧称,惟得一位尊一品启元夫人,位同皇后,居于长春宫。
这封号又是启又是元,生怕旁人不知林家小姐是他原配嫡妻似的。只是历来没有这样的册封,朝堂上也有老臣反对,还没等长篇大论的说完,水澜便没耐性听下去,只说:“孤乐意。”
故而封号刚下来时,紫鹃雪雁几个都打趣过两句,黛玉嘴上虽轻啐了一声,骂水澜当了皇帝还胡闹,心里却有一丝甜意,两腮红得比海棠花还明艳娇丽。
当夜,黛玉与水澜正歇在长春宫,只听得隐隐一阵木鱼声。
黛玉不觉处梦中醒来,竟不在宫中,似梦非梦的睁眼看时,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瘌头和尚和瘸腿道士。
黛玉总觉得二人似曾相识,没想到那瘌头和尚一见黛玉便抚掌大笑,又听那瘸腿道士稽首道:“故人相见何曾不识?我们曾说你必得贵婿,今日方得偿心愿。”
说毕,黛玉方明白过来,这二人竟是当年解凤签的大和尚,不由笑道:“原来是二位。小女子不懂,当年我与孟姐姐怎会都抽中凤签,现在方领悟过来。”
“不错。”那瘌头和尚盯着她,似笑非笑:“你本有一场还泪债,偶然与这股人间龙气混合,后又经你手渡了另一位皇帝解脱,因果相抵,可喜可贺。”
黛玉迷惑不解,正还要再问,见这瘸腿道士手一挥,二人化作一缕青烟,不知往那里去了。
第75章 第七十四回
新帝继位, 有千百样的俗务要处置,还有大行皇帝的丧事办理,繁细仪节把水澜忙得个脚不沾地。至于黛玉, 要打点大明宫内务、接见亲贵命妇, 也不得清闲起来。
就这么忙忙的过了数月,因国孝和家孝两头兼身, 宫中的欢宴喜事都一并暂缓。直至秋末, 前朝有臣提议应恢复芙选充盈后宫, 水澜便以大行皇帝新丧为由,尽心尽礼为诚,将此事一笔带过。
对此,黛玉亦有耳闻, 心中也难免酸心。尽管水澜不是第一次回绝, 但天子本为天下共主,负有为皇室延续后代的责任,这般的一心一人却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到了来年春暖时节,御花园的桃花正开得浓淡得宜, 帝王对大选之事依然不松口半分,就有人心焦了起来。话说这日,这里刚在明德殿里议毕,闻人语便拉着楚尘二人请内监递话,到紫宸宫的偏殿等候水澜。
水澜闻他二人去而折返,正一面在纳闷,一面去偏殿相见。闻人语一见帝王, 连忙跪下作揖,口称:“微臣不才,有一句话想劝陛下,还望陛下勿怪。”
水澜听了诧异,便扶他起来,让但说无妨。闻人语端正了神色,便说:“陛下与启元夫人鹣鲽情深,然宗器不可一日无承,今日朝上那些劝诫广纳嫔妃的话,陛下虽不爱听但也不可谓是虚情。微臣恳请陛下为社稷乾坤,且忍儿女私情,多重考虑为上。”
话刚说完,瞥见水澜脸上淡淡的,一时辨不清喜怒。谁知那楚尘听说,却勃然大怒起来,指着闻人语大骂道:“一派混账话!你们这些人正经的事不去做,整日的盯着陛下的后宫,还满嘴的天下社稷,虚伪透顶!”
闻人语跪在地下,也不争辩,忽听上头传来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静道:“阿语,你和楚尘跟了孤那么些年,该知道孤的性子。若孤和大行皇帝、上皇一样,瞻前顾后,且忍且行的,万不会等到今日。所以你说的这些,对孤来说,都不值一提。”
闻人语自惭失言,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又叩首:“但是陛下,作为天下共主必须子息丰茂,皇朝才得以河清海晏啊!”
水澜有些奇异的看了他一眼,随意的摆了摆手:“这种劳什子玩意儿孤是不信的。先皇生了十几个儿子,还不是一群窝囊废。”顿了顿,清冷的声音染上了几许的暖意:“倘或上天垂怜,让孤和启元夫人能得一位皇子,悉心教导他成材便好;倘或没有这个福分,也是上天注定的,不必强求。”
这一回,闻人语尚没有接上话,楚尘突然问道:“陛下的意思……启元夫人的身体……”
“姹紫嫣红抵不过心头好,此事以后都不必再提了。”水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沉声道:“阿语,回去也带话给怂恿你今日过来的那些人,都歇一歇心思,少打主意把人塞进来,孤的后宫只有那么一个位置。”说的闻人语红了脸,再不敢多说半句。
等二人作揖告辞出去,水澜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暖阁里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轻柔柔的从背后按在他的肩上:“陛下,我的身子到底有什么事?”
水澜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睁开眼道:“玉儿,你方才……”
原来,黛玉本是到紫宸宫来给水澜送点心,阴差阳错的那在房明明听见。她的心思再没有的敏锐灵巧,今忽见他的说辞,便知是自己的身体有异样,恐怕与生产之事密不可分,再联想到二人成婚十载,除水晗以外竟然一无所出,整个人不禁如堕冰窟,手里拈着手绢,拭泪道:“原以为是那一股子气运没来,原来竟是我没福气再为陛下添丁,难怪朝上一次次劝陛下广纳妃嫔,不应为我一人遗误!”
见黛玉满面泪痕,双目含愁,水澜忙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安慰:“你这话说得便是赌气了。方才既然在里面,难道没有听到孤与他们说的话么?孤拿一片真心对你,你却和外人一样体贴不着这心思,岂不是让孤伤心?”
黛玉听了不觉动容,这才依偎在水澜的肩头,感受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温热和安定的气息,说道:“安澜,我是不是真的不能再为你生孩子了?”
“有什么要紧的。”心头微微一涩,水澜的脸上旋即添了一丝浅笑:“当初太医不过说了一句。即使是真的,咱们也已经有小香芋了,该心满意足了。”
一语未完,水澜只觉得肩上有些湿漉漉的。他没有再说什么,任由怀里的人靠着、哭着,帝后二人那么安宁的在紫宸宫坐了许久,久到夜风乍然刮过来,院子里的桃花落了锦重重的一地。
自那日以后,朝上关于后宫的议论清净了好一阵,黛玉知道实情后虽然难过不已,但到底不比从前无事忙,所以也不至于伤心过度。况且还有紫鹃和春晓等人宽慰,水澜忙完了事也常来陪她,方略略回转了过来。
只是闻人语的这番话,犹如尖刀一样剖开了心。黛玉思前想后,水澜对她关怀备至,她却不能如此自私,依仗他对自己的情意,落到和永庆帝一样膝下无子的境地。
于是让紫鹃打点,留意其各家适龄女子的情形,斟酌了再三,在其中择了两位身家清贵、品貌大方的,邀到长春宫来小宴了一回。只见两个标致的小姑娘一同请安,一个杏眼圆脸生得十分娇憨,一个眉清目秀形容娇怯,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强笑着谈问了两句,便低声问紫鹃:“陛下请来了么?”
紫鹃颔首,又犹豫的说:“姑娘何必多生事,陛下知道了肯定不喜。”黛玉摇摇头,只让她下去张罗。
过了一会儿,黛玉借口让宫娥带两人去花园转转,自然又引了水澜也过去。谁知才等了没多久,紫鹃就形色仓皇的回来了,回道:“主子快去劝劝,陛下生了好大的气,把那两个姑娘吓得哭了起来,旁人都不敢上前呢。”
黛玉听了蹙眉,连忙到出事之所,果然见水澜一身龙袍站在中间,清俊又冷厉,叱道:“后宫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还不把人带出去!”
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宫女内监,黛玉示意他们先退下,缓缓的走到了水澜的身边,福身道:“陛下万福,怎么发了那么大的火?”
水澜望着她好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夫人贤惠,孤却受用不起。”他抬首瞧了跟在后面的紫鹃一眼,又说:“主子犯错,奴婢替罪。将紫鹃关入慎刑司,没有孤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探视。”
黛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忙的分辨道:“陛下,这事是臣妾自作主张,与旁人无关。陛下有气就罚臣妾,不要牵累他人。”
“玉儿,你知道孤最生气的是什么?”水澜别过脸,大有不忍之色:“孤的玉儿,应该始终是那个内心骄傲,与孤白首不相离的女子。孤不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为了后嗣和贤名,一辈子委曲求全、郁郁寡欢,才会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你一点都不能明白孤的心意。”
说的黛玉眼圈儿一红,泪珠不争气的掉下来,呜咽道:“陛下,臣妾不值得的。”水澜看了她很久,没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谁知到了七月内,楚尘突然上了一本参奏,所参的却是当今的皇帝。其中洋洋洒洒说了众多,无非是指责皇帝身为天下之主,理应以孝治国、爱民如子,倘若大选天下女子以供奉一人,致使百姓骨肉分离,实在道貌岸然。
这奏折一上,朝上一片寂静,因为有良知的臣子都知道,这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景熙帝别说大肆选妃,继位以来压根儿在女|色上从未上心,也只有一位启元夫人,所以这道奏折真正的授意者,有看得清的老臣还是能咂摸出来的。果不其然,不久水澜就亲拟了罪己诏,对楚尘所奏之事“供认不讳”,把废六宫旧制干脆改为废除六宫,遣散永庆帝留下的太妃颐养天年,并取消三年一选的“陋俗”。
奇怪的是,罪己诏也没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朝廷上下对景熙帝的态度似乎也见怪不怪了,连如今的首辅独孤晔都极力称赞:“陛下实乃天下万民之楷模。”于是,尊嫡妻之风开始在民间盛行,若有好事的人不屑一顾,便都笑说:“连皇帝都只有一个娘子呢。”
然而,水澜却没有再去过长春宫,仿佛忘记了那里住着他唯一的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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