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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欢凝视着她,惨然微笑:“我是别人的唇边的水泡,可是,别人又何尝不是我唇边的水泡!”
初雪看着她的脸,这张丽若春花的精致面庞上,不知何时有了黯然之色,她也有自己深爱却又永远得不到的人么?她和林润究竟是什么关系?
“初雪,你有唇边的水泡么?”
初雪久久不语,在这个女子面前,她不愿意去撒谎。
“今天晚上,林润要带他的一个挚友到我这里来饮酒作诗,他那位挚友的名字,叫张居正。”
手中的枇杷不知不觉间被捏得变了形,初雪放下枇杷,不再与银欢对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银欢却缓缓地道:“世间情缘,各有分定,红尘中不知多少痴男怨女刻骨相思,却得不到对方一顾,若是遇见一个两情相悦的,实乃是人间至大的福气。”
初雪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转身离开了那间屋子。
第71章 玉碎
回到闲云阁,初雪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五福叫来,询问关于裕王儿时读过的画册,究竟放在了哪里。
五福一听此问,立刻毫不犹豫地答:“那些个画册,奴才都好好地收在王爷楼上书库里的紫檀匣子里,每年梅雨季节,王爷总是不忘叮嘱奴才拿出来晾晒一番,美人您等着,奴才这就去书房拿给您。”
说完,五福转身离去,片刻之后,便手捧着一个扁扁长长的紫檀雕花匣子,躬身放在了初雪面前的圆桌上。
初雪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了十来本小人书,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逐页看去,却是一幅幅工笔人物,画着历朝历代先圣先贤励志向上的事迹,和自己找出来给宝儿看的识字图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每副画都是精心勾勒,一丝不苟,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很明显的跃然纸上。
康妃一生不得嘉靖宠爱,在宫中郁郁度日,想必把所有的爱与希望都寄托在这唯一的儿子身上,谆谆教导,裕王定然感铭一生,从他多年都不忘把这些画册带在身边,就足见一斑。
除了爱情,还有亲情,是支撑着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依托。
裕王如此热爱感念他的慈母,想必绝不忍撒手抛她而去,留下娘亲孤苦伶仃,仍人欺凌。
当晚,初雪捧着这个紫檀匣子,让小月用托盘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汁,又来到了青云阁。
裕王依旧眼睛直楞楞地,盯着淡黄色的撒花罗蚊帐顶,似乎没有了任何思绪。
初雪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滚烫。
示意小月将药碗房在床头案几上,初雪将匣子搁在床边,打开了,取出一本小画册来。
“王爷,该吃药了。”
裕王没有任何反应。
初雪将画册打开,放在裕王眼前,轻声道:“王爷,还记得这些画册吗?”
裕王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
初雪轻声道:“我小时候,村里住了一对母子,那男孩叫贵儿,贵儿的父亲出外经商,发了点小财之后,就在城里纳了妾,再也不回来看他们母子一眼,也不给妻儿银钱养家。”
将画册收了回来,初雪继续道:“贵儿的娘亲平日里就靠种几亩薄地,做点针线糊口,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可是,贵儿却迷上了画画,那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资格学的东西,母亲便又打又骂,希望他能学个手艺,要么就老老实实到田地上吃苦,画画一定会饿死的。然而贵儿却痴迷得很,始终丢不下,颜料很贵,他们家根本买不起,贵儿就每天去深山里采草药,换了钱去染坊里买些低劣的颜料。”
再后来,贵儿的娘突然失踪了,人们在山崖底下找到了她的尸体,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大把竹根菊,那是一种五颜六色的野花,晒干研碎可以做颜料,然而,竹根菊从来都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要想采摘,需要冒极大的风险。”
裕王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两片薄薄的嘴唇渐渐抿在了一起,
初雪继续道:“邻居大娘说,贵儿的娘表面上反对儿子学画,可是每次看见儿子那么幸苦换那些粗糙的染料做画,她都背着儿子哭上半天,所以,她宁愿冒着极大的风险,去采竹根菊来做颜料,只为了完成儿子的心愿——唉,这世上,不管是贫贱还是富贵,做娘的,对自己孩儿的那一片心,却都是一模一样。”
说着,初雪又翻动起那本画册:“这些画儿,一笔一划都如此细腻入微,臣妾在想,康妃娘娘在画画的时候,心底一定在想,她要好好教导她的孩子,让他一生平安顺遂……”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裕王一眼。
裕王的眼里,两滴晶莹的泪珠终于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滴落到柔软的杭缎枕上。
初雪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下画册,将药碗端了起来,吩咐小月:“这药有些凉了,拿去热一热吧。”
小月答应了,去接药碗,裕王却突然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不必热了,我现在就要喝。”
初雪心中一喜,忙拿了银汤匙,将药搅动几下,做势要喂裕王。
裕王却强撑着坐起身来,接过药碗,仰起脖子,将药汁一饮而尽。
五月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裕王的身子却很快地恢复了,经次一事后,他的性子变得比以前更沉静,更稳当,读书也越发用功。
初雪用话试探过几次,看出他是真的不再伤心了,心里也是暗暗欣慰,银欢的话果然不错,深深的痛过一次之后,也就会好好活下去了,也许遗憾,也许不甘,可是,裕王终于还是鼓起了继续好好生活的勇气。
此事过后,他连初雪的房中都很少去了,嘉靖时不时地就把他叫进宫中与大臣一道探讨政事,他需要恶补典籍上的知识来充实自己,在国朝那帮进士出身的大臣们面前,裕王肚里的那点可怜的墨水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这件事到底也是有好处的,初雪得到了可以随时出府的自由,裕王告诉初雪:“你若嫌府里头闷,可以到街上逛去。”
初雪当然乐意经常出去逛,这些日子,除了去探望爹和弟弟,她还经常去紫竹巷的小院,和银欢喝茶聊天,两人遂成至交。
听说了裕王身体康复的消息,银欢也很高兴,不管怎么说,裕王照顾过她,爱护过她,思念过她,她是真心实意希望这个人过得好。
这日,天气晴好,银欢便对初雪道:“京郊有个大池子,叫银波湖,四面风景绝佳,本是一个外地富商挖了做后花园的人工湖的,谁知湖刚挖成,他就获了罪,这个大池子无人管理,就成了京郊一处上好的游玩之地,今天,咱们一起去游湖,如何?”
初雪欣然同意,两人便轻装简从,只带了小月和雀儿,坐了马车直奔银波湖而去。
到了湖边,果然见碧汪汪一池春水,铺天盖地,面积甚广,湖边游人却是寥寥,一片寂静之中,越发显得四周山川景物秀丽无匹.
两人在湖边一座亭子里相对而坐,初雪面对湖光山色,心怀顿畅,指指点点,说东道西,银欢初时还颇有兴致,可是,越到后来,脸上的愁容就越是明显。
初雪便问:“银欢,你有心事?”
银欢苦笑一声:“约你出来,本是想着湖边景物怡人,可以解我烦忧,谁知我心里还是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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