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2 / 2)
苏妙仪似是被人重击一般,后退两步,跌倒在地,“别这样说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持盈视线转为冷酷,周身罩上慑人的寒意,“你这样的人,大抵是笃定了寻常的人情世故,以为我在知晓身世之后,如何都不会置仁孝于不顾,会适度地对许夫人低头,更会对你尽一份孝心——到底是你把我生下来的。
“可我若能选择,为何要做你的女儿?又为何要有许夫人那样的母亲?情愿你当初一把掐死我,如今也不需满心自卑自贱,生不如死。
“我那个狠辣有手段的名声,我清楚得很,你更清楚。你与许夫人一个德行,都看准我在知情之后,费尽心思隐瞒皇上、挚友。
“但你们看错了,我是许家的女儿,是丞相教导着长大的,遇到这样的事,我最初只想一死了之对家族谢罪,随后便是面对这场风雨。
“这场变故,没有赢家,不会有赢家,你、我、许夫人,都会一败涂地。我此生大抵都无法释怀,许夫人失去了丞相的信任,日子也好过不了。至于你,我要让你回到原点。”
回到原点?指的是什么?苏妙仪不明白,隔着黑纱望着持盈,她惊慌不已。
多讽刺,她竟然害怕自己的亲生骨肉,且是怕到了骨子里。
持盈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几案上,“这是五千两,等我走后,你拿着这五千两,带着你的儿子离开京城。我会派专人监视,你们小富即安也罢了,若想出人头地,那是白日做梦;若是胡言乱语,便按律论罪。
“你对李淳的指望,傻子都看得出。你想让他功成名就,甚至或许指望我帮衬他仕途顺遂,对不住了,那些只能是你的黄粱一梦。
“你哪怕看望我一次,我都不会这样做,可你没有。没关系,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孽种,被放弃是多正常的事儿,还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富贵荣华,怎么都赚到了。
“你名下所有的产业,都会上缴国库,日后那些管事,都是为皇室效力的人。
“你厌恶我,我以你的品行为耻。很公平。
“这事儿我跟爹爹商议过了,他同意。你是否想见他,他会不会见你,我不干涉,我要干涉的只有你与李淳的前程。
“我是误人子弟的行径,但是你放心,日后只要我有那个能力,便会为朝廷寻找胜过李淳的学子,便是来日落魄,阿骁哥与路离哥哥也会帮我如愿。”
苏妙仪失声痛哭。她做梦都没想到,亲生女儿会这样对待她,会迁怒无辜的李淳,顷刻之间,将她打回原形。
报应,这就是报应吧?
持盈饮尽杯中酒,“至于我,你不必亏欠,也不必怨恨。
“你对我的厌恶、放弃、漠视,是你该计较的过往云烟。我对你的无情、漠视、打压,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的宽恕。
“总有一日,我会释怀——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毕竟,有些人被奸污、生女之后,一半年就能让风流倜傥的才子明媒正娶,就此夫唱妇随、相夫教子。
“毕竟,生过的女儿十六年都不需要见上一面,时局不危及到自己就不会见。
“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这点儿冷酷的心肠,定是拜你所赐,我谢谢你。
“谢谢你,生而不养。
“谢谢你,误打误撞的给我寻到了那么好的父兄。
“你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了,依你当年的情形,悄然离开京城生下我,给我安排个清白的出身,不是不可能,可你未曾尝试;依你当年的情形,换了我,宁可选择一尸两命,也不会把孩子当做棋子转赠他人。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人伦道义。
“你枉为人母。
“你这等货色,李淳常年耳濡目染,怎么会不受你影响,怎么会不成为如你父兄一般心胸狭窄的穷酸书生?
“我不想看到你的样子,是因为听说你与令言姐有几分相似——我不想日后见到令言姐就想到你,就心生厌恶。
“你存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别再用。不然,李淳会尝一尝我这生不如死的滋味——生母嫁人之前曾与人私通生女,在他这等满腹道德文章的学子而言,这罪名不轻吧?——你别逼我用到你和他身上。
“散播谣言罢了,我也会,深受其苦的人,做起来不难算无遗漏。
“我们,就这样吧,就此别过,再不需相见。
“真的是相见不如不见,可这些话总要当面说明白。”
苏妙仪啜泣着,整个人都在发抖,“你怎能如此?你是我千难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不时时记挂?可我是怎么怀上你的?你难道不知道么?我怕见你,就是怕想起那份耻辱,这你都不能体谅么?”
“那份耻辱能有多重?在你,一半年就能放下而已。”持盈凉凉的笑了,语声冷冽,“生下我之后,你从从容容地将养两个月之后才离开京城——这是寻常为人母的做派?你有一点儿母女离散的悔恨记挂么?你在那时候,真的是个人么?都说母子连心,可你在那时,在之后很多年,把我当人了么?”
第063章(更新)
063
苏妙仪语凝, 再一次无言以对。
持盈把玩着酒杯,“你好生盘算一下,是我把你的钱财明抢进国库, 还是你主动交出来。若是愿意主动交出来, 可以再逗留三五日。陆乾交给摄政王了,他会得到应有的惩戒。”
这几年因为几次用兵, 朝廷一直紧巴巴的,父亲做梦都想变出一笔可观的银钱。是因此, 她与萧仲麟大婚时简直算得寒酸敷衍, 她和父亲都没往心里去, 大笔的银钱与其用来摆排场,倒不如花到实处去。
最近,萧仲麟也没少为国库吃紧犯难, 但凡出银子才能解决的事情,都要反复斟酌,精打细算。一次真是焦头烂额了,跟卓永开玩笑, 说一到这种时候,就想改行做商贾。卓永当时笑不可支,随后就偷偷地告诉了她, 说事后想想皇上那个样子,真是心疼得慌。
她倒是有心帮衬,却是无处下手——微末处再节省,省下来的也不够朝廷塞牙缝。这是治标还要治本的事情, 只有官员商贾诚心出力,国库才能尽快充实起来。
眼下这样安排苏妙仪,是撒气,是迁怒,对朝廷的好处,倒是到此刻才意识到的。
“持盈。”苏妙仪语声沙哑,轻颤着。终于,她唤出了女儿的名字。
持盈沉默下去,过了好一阵,她周身的寒意慢慢消散,随着情绪恢复平静,语气也转为柔和:“方才我说了太多,有些是冷眼旁观的分析事情,有些是出于对你与许夫人的反感。刻薄歹毒,都是诛心之语——我知道,但我不能不说。若是不说出来,一直闷在心里,保不齐哪日就要疯掉。你多担待吧。”
“我明白。”泪水模糊了视线,再加上隔着一道薄纱,苏妙仪看不清女儿的样子,可还是努力地睁大眼睛凝望着。
是美丽俊伦、手段强悍的女孩,是能在这样的时刻还能控制心神保持冷静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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