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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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老奶奶笑眯眯地跟老伴炫耀,我记性一直比你强,再过两年肯定是你先老年痴呆。

奚迟还在跟着笑,接下来就听见她跟霍闻泽说:你被接走以后,迟迟在家哭了三天呐。

奚迟嘴角瞬间僵住,霍闻泽看向他,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老奶奶还在接着讲:声音一直飘到我家院子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吓得我家养的鸡都不敢吃食。

奚迟耳廓已经红透了,又听了几句,匆匆跟两个老人告别,拉着霍闻泽进了门。

原来你这么不舍得我。霍闻泽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记得了,奚迟躲开他的目光,而且老人讲故事本来就喜欢夸张。

霍闻泽盯着他唇线紧抿的侧脸:想不出你小时候怎么哭鼻子的。

因为我没有哭,快点收拾一下上山了。奚迟脸颊发热,加快步伐走到了前面。

山上的温度比走,奚迟想找到当初遇见霍忱的地方,但越是刻意回忆,越是没有头绪。

我还是想不起来。他有些无奈地说。

霍闻泽缓声道:别太勉强自己,不如先想想你小时候比较轻松的记忆,你不是经常跟你爷爷上山玩么?

奚迟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白雾消散开来,放任自己回想童年那些零碎的片段,盛夏捉知了,冬天凿冰钓鱼,蒲公英开的季节,风一吹白茫茫一大片,让人忍不住鼻子发痒。

突然他眼前浮现出一幕画面,他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拿起一支蒲公英,狡黠地笑着靠近他鼻尖,他惊醒后连打几个喷嚏,起来追着对方跑,又一起倒在柔软的草丛里。

记忆的阀门打开后,许多场景泄洪般地涌进他脑海中,拉钩的两只小手,黑夜里依靠在一起说的悄悄话,还有仰头看向他时那双眼睛里燃起的火焰。

就在这时他们转过一个弯,视线骤然开阔,冰封的湖泊一望无际,明镜般折射着夺目的光芒,晃得他怔然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边,有棵很大的榕树。

他对霍闻泽说着,往那个方向看去,连脚下弯弯曲曲的小路都没变,只是二十年间被踩得宽阔了不少。

仿佛能看见一个小男孩步伐轻快地在前面走,手里拿着一本书,后脑勺柔软的黑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奚迟坐在草地上将书摊开,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决定到树荫下去看。

刚过去他就听到了一阵可疑的窸窣声,可是旁边并没有鸟或者松鼠,他心想或许是更大的动物,带着与所有六岁小孩无异的好奇心,往声响的源头摸过去。

好像是掉进陷阱里了,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以为会看到兔子或狐狸之类的,却猛地睁大了双眼。

居然是一个人,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抓着坑底的干枯的树根想往上爬。

两道目光交汇时,他整个人抖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宝石一样,但里面的眼神让人害怕,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幼崽,随时会扑上来撕咬。

他下意识想逃,但担心走了之后这个小孩会有危险,于是鼓足勇气,走到了边上尽可能近的位置,低头看着对方。

你怎么掉进去的,你家人呢?

小男孩并不应声,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觉得这目光既不是恐惧,也不是获救的激动,没有他能理解的任何感情,因此让他紧张得心脏咚咚直跳。

你家在哪里?我去帮你找他们。他又问。

小男孩还是一言不发。

他只能说:那我去叫我家大人来救你。

不要。

眼前的男孩终于有了点反应,神情中充满戒备,似乎对所有成年人充满着敌意,又好像怕他趁机撇下自己。

小奚迟没了办法,屏住呼吸向下伸出一只手:我试试拉你上来,你踩住旁边的树枝。

本以为对方也不会相信他,没想到小男孩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吓了一跳。

牵着他的小手脏兮兮的,粘着泥土,和他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攥紧了那只手,另一只胳膊拽着地上的树藤,尽力想拉对方上来,可还差好远,他没那么大力气。

我还是去叫人吧。

他这样说着,底下的小男孩却依然紧紧拽着他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马上要被拉下去了。

也许他没有恶意,奚迟在心里想,只是太害怕了。

于是他也把那只黑乎乎的手握得更紧了,牵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手好凉呀。

小男孩睫毛扇了扇,像是才感觉到自己抓着的小手很暖和,又很软,眼神出现了一丝松懈。

奚迟告诉他:我有办法,地里有很多他们割的草堆,我去搬过来放在

男孩漠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望的光亮,但拉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松。

我保证很快就回来。他一下有了种责任感,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说。

小男孩终于放开了他,奚迟马上跑去田野间搬草垛,他小胳膊小腿的,一次只能抱动一点,反复跑了不知道多少遍,一直到天空都被晚霞染成了橙红色。

那个男孩爬上来后,奚迟才看清他衣服上沾得不是泥印,而是一大片干涸的血迹,脸颊上也有,令人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吗?他忙抓起对方的手腕问。

小男孩顿时脊背紧绷,眼里染上了和年龄不符的阴翳,但奚迟没看见,只顾着在他身上找伤口,最后只在小腿找到一道破了皮的划伤。

这个口子可以流那么多血吗?他不太明白,只知道要快去诊所。

但小男孩怎么也不动,说有坏人正在找他,奚迟为难之中想起:我爸爸也是医生,我家有个药箱,你等等我。

回来的时候,他背了满满的一个书包,先拿出了瓶碘伏。

我看我妈妈受伤的时候,爸爸就是这样给她抹的药,奚迟歪着脑袋,小心地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涂了涂伤口,好像要多抹点。

男孩一直低头看着他一眨一眨的眼睫毛,因为跑得太急粉嘟嘟的脸颊。

涂完药,他又从包里变魔术一样掏出吃的喝的,毛巾,还有自己干净的衣服。

这是我奶奶刚蒸的包子。他递过去,香味顿时溢满了四周,然后忽然想起来,你得先擦手。

小男孩擦干净了粘着尘土和血渍的手,捧着热乎乎的包子愣了一下,接着像是饿坏了,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奚迟觉得他这样一点也不吓人了,弯起眼睛:我叫奚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他惊讶地说,那我该喊你什么。

他随手翻开了自己带的书,正巧翻到一页中间画了个圆圈,是他给不知道意思的词做了记号,刚去查过词典的。

他觉得很合适,因为对方刚才在阴冷的洞底,握住他的手时,眼神中露出的光芒格外明亮,让他心里被点燃了一朵小火苗,第一次有迫切地想救一个人,想保护一个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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