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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显然有事瞒了她,甚至很可能也瞒了父亲,倘使这所谓“贵客”进了书房,她恐怕就再难见着了。

她吩咐替她穿戴的婢女手脚麻利点,一番匆忙拾掇后,急急跑出了院子,一头尚有些湿漉的乌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也来不及梳理。

晚风燥热,元赐娴跑得沁出了汗,拣了小道,一路到了兄长书房前的回廊停下,手扶着廊柱喘气。

她四顾几眼,正哀叹难不成来晚了一步,忽听窸窣步声从拐角另一头传来。

元赐娴抬头,不及站直,就见人绕过了拐角。不期然一个四目相对。

是个宽袍大袖的黑衣男子,木簪束发,脸上罩了个银色面具,容貌遮没得彻底,连口鼻目都只将将露出,丝毫无法分辨嘴角及眼角轮廓。

他似乎也没料到这头有人,微微一滞,停了脚步。

天色尚未大黑,有余晖自头顶廊缝漏下来。整个长安城都被笼罩在这黄晕的光里。眼前的女子也是。

他的目光先落向元赐娴的手,见她掌心撑着廊柱,玉笋般的手指被深朱色的柱面衬得分外白净。

眼光微动,再见她琼鼻柳眉,玉肤樱唇,面颊染了层红晕,几缕湿发贴在颊边,一双眼如蒙湿雾,双唇因讶异微张,隐隐露两颗莹白小齿。

男子一顿过后,向她揖了一礼。

元赐娴回了神,直起腰背,点点头非常自然地受了,假意问他身后仆役,拖长了声道:“这位是——?”

仆役答:“小娘子,这位先生是郎君的贵客。”

果然打听不出什么来。跑了半天,连人家白脸黄脸都不知道。

见他颔首示意告辞,元赐娴有些不甘心,抢步上前,先他一步叩响了元钰的房门。

她这一动作,身上花间裙晃晃荡荡,皂荚与花露的香气霎时钻进男子鼻子,叫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元赐娴笑眯眯地,不看他也不解释,朝里道:“阿兄,我有东西落你书房了。”

元钰道一句“进来”。

她这才看向身后男子,照仆役对他的称呼道:“先生也请进。”

他似乎十分守礼,又向她颔了一次首。

元钰闻声忙迎出来,面露敬意:“先生来了。”再朝快步向里的元赐娴低声道,“落了什么与我说,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去。”

她摆摆手,语气随意:“我自己找找就成。”

元钰一噎,只好先给客人请座,一面道:“舍妹鲁莽,如有得罪,还请先生担待。”

元赐娴一边满屋子翻找,一边竖起了耳朵,听见男子道:“将军客气了。”

是一个十分低沉浑厚的声音,听来似乎比弱冠年纪的兄长年长许多。

元钰与他在桌几旁坐下,见元赐娴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等了半晌催促道:“赐娴,你倒是落了什么?我这正要谈事呢。”

她从桌案底下站起,自顾自拨了拨额前碎发,毫无愧色地道:“阿兄谈就是了,管我做什么,我找到了就会回去的,不耽搁你正事。”

元钰只好向对面人干笑了一声。

男子目不斜视,脸被面具遮挡,看不出情绪。

元赐娴装模作样半天,再不见俩人开口,看兄长打定了主意不给她听,只好作罢,借屏风遮挡,弯腰将绣在鞋上的一颗珍珠死命一拽,拽了下来,惊喜起身:“哎!”

她将珍珠捻在指尖晃了晃:“阿兄,我找着了!”

元钰头疼地看她一眼:“那就赶紧回房去。”

他这妹妹的演技,估计是师承他的,一样的拙劣浮夸。

她含笑走来:“是,阿兄忙。”完了指指小几上的荔枝,示意对头男子吃,“先生,这荔枝很甜的。”

男子再度颔首还礼,目光顺势在她裙裾一掠,看了眼那只露了一角的杏色丛头履,很快移开。

等元赐娴走了,元钰才尴尬道:“叫先生见笑了。”

他摇头:“令妹率真纯正,何来见笑一说。”

元钰都觉得这是反语了。

当初阿娘给妹妹取名“赐娴”,眼瞧着多好的寓意啊,不想叫她半道跑偏了,没文雅起来,反倒是打马球,踢蹴鞠,还生了一肚子坏水。尤其这些年身在广阔自由的西南地界,又有阿爹阿娘宠惯,简直是横着走的。

他兀自叹气,随后问起正事:“先生此番主动相约,所为何事?”

男子道:“将军可曾替县主考虑婚嫁事宜?”

元钰一愣:“先生何出此言?”

“在下此番是替六皇子来送定心丸子的。殿下见将军踌躇难择,称愿纳县主为妃,以表诚意,并承诺,若事成,余生必将与县主荣华共享,相敬如宾,若事败,亦将力保县主及元家上下性命无虞。”

元钰神色一紧。

男子薄唇微抿,问:“将军试想,倘使有了县主与殿下这层关系,说服令尊……是否可说轻而易举?”

第5章 任君采撷

几日后,元赐娴收到一封金粉洋洒的帖子,是邀她去芙蓉园赏花的,署名郑沛。

她晓得这人,是朝中病恹恹的九皇子,册礼当日,曾与她在大明宫有过一面之缘。彼时父亲被圣人留下议事,她与兄长一道回府,半途碰上了他的轿撵。

这人看她的眼睛都直了,硬是拦着不给她走,满嘴调笑。兄长见他胡搅蛮缠,来了气,凶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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