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坊内街道上的人倒还不少,不时还有骑马的人飞驰而过,还有人抬着轿子吭哧吭哧的在路上走,都是从坊外大街上抄近道穿坊而过的。其余的穿着短袄缩着头挑菜的,赶车的,担着大粪的百姓们都挤在一块,显得乱而无序,空气中也弥漫着各种怪异的气味。
跟着黄三走了约百米远,前方开阔了起来,那是一处十字路口形成的小广场,一条横街横亘在面前,同样是人来人往。十字路口的周围,店铺明显密集了起来,两条东西南北小街交汇处明显更加的热闹。
黄三笼着袖子径自穿过横街来到一家热气腾腾的店铺外,一头扎进热腾腾的白气之中。
“是三郎啊,吃早饭么?要吃些什么?”店内笼屉边一名身材胖硕的妇人笑盈盈的从蒸汽弥漫中探出头来。
“文大娘,给来两碗馎饦,再来八个炊饼,多撒些芝麻。”黄三点着头朝那妇人笑,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三郎,今日这般舍得?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东西么?可别糟蹋了。”文大娘一边取陶碗擦拭,一边笑道。
“大娘,不是我一个人吃,跟王家二郎一起吃,怕是都不够呢。”黄三伸着脖子在店内找座位。
那胖硕妇人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王源,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冷冷道:“三郎,不是大娘说你,莫跟有些败家子混在一起,对你名声有污,将来讨娘子的时候会遭人家误会的。”
王源听得出这妇人是指桑骂槐,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怎么每个人都好像不待见自己,好像刚才赵坊正和黄三都隐隐提及了些什么,倒是自己这个正主儿一头雾水蒙在了鼓里。
黄三生恐王源发火,拉着王源往里走,掀了一截麻布帘子来到一个小包间里,一张半尺高的榻榻米模样的东西摆在包间里,一只小木几横在榻榻米中间,两旁是几只草蒲团。
“甚好,今日够雅静,咱们正好边吃边说话。”黄三跨上“榻榻米”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王源是个爱洁净的人,见黄三一脚大黄泥巴弄脏了木板,本想提醒一声,但看到身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胖妇人的样子,也懒得多说,反倒也将泥呼呼的脚踩在榻榻米上。心道:你刚才指桑骂槐的骂我,我这就当是报仇了,好歹教你事后多收拾多劳累一会。
两人对面坐定,不一会那文大娘端了两只热腾腾的大海碗进来,一人面前摆了一碗道:“馎饦汤两碗,三郎慢慢用,芝麻炊饼马上就来。”说完看也不看王源一眼翻着白眼出去了。
刚才王源听黄三要什么馎饦汤的时候,还好奇这馎饦是什么玩意儿,待这玩意摆在面前才算是恍然大悟,同时也是大失所望。所谓馎饦汤,不过是面片汤罢了;再看自己和黄三碗里的面片数量,顿时气炸了肺。黄三的馎饦汤中面片分量十足,而自己面前这碗却是清汤寡水中沉浮着几片面片,打赤脚下去怕也捞不起来几个。
黄三倒是很知趣,低声道:“二郎莫生气,文大娘就是这脾气,你要跟她理论也理论不出个名堂来,来来来,我拨些面片与你便是了。”
王源笑了笑摆手道:“不必了,我也不是很饿,就着稀汤吃两只饼也就饱了。三郎,我有件事有些糊涂,想问问你。”
黄三喝了口热汤,嘴里叼着面片含糊道:“二郎但问。”
王源挠头道:“三郎,不瞒你说,昨儿我摔了一跤,头磕在门板上晕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脑子有些不对劲,很多事想不起来了,又不敢对人说……”
黄三吓了一跳,放下筷子就要起身来查看,王源忙摆手道:“都消肿了,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就是有些迷糊,有些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你能否提醒提醒我,不然总觉得不太舒服。”
黄三瞪眼道:“想不起来么?难道摔出失忆症了?”
王源猛点头道:“对对,我怀疑是失忆症,就像刚才你们说的我和什么女子之间的事情,我便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还有,刚才文大娘说我是败家子,我到底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很想弄清楚。”
黄三半张着嘴惊愕道:“这些事你居然都记不得了?那你怎么认得出我来了?”
王源咂嘴道:“我也奇怪,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所以心里很不舒坦,总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一般。”
黄三呆呆半晌道:“你不记得那个秋月馆的叫什么兰心惠的女子了?”
王源茫然摇头道:“什么兰心惠?我当真是不记得了。”
黄三拍手哈哈笑道:“好事啊,记不得更好,这下可彻底断了念想了,我可不会告诉你她是谁。”
王源哭笑不得道:“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心中总是有片阴影挥之不去,老是东想西想会变疯子的。再说,知己过方能改己非,你难道不希望我彻彻底底的改变么?”
黄三挠头瞪眼道:“有那么严重么?好像你说得也挺有道理的,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告诉你也自无妨,不过你回想起来之后,可不能再犯毛病。”
王源微笑道:“说吧。”
门帘轻挑,文大娘风一般的进来,将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芝麻饼摆在小几上又风一般的出房。王源抓了一只饼咬下,口感香脆可口,简直比以往吃过的任何美食还要美味,当下一口口吃着芝麻炊饼,一边听黄三叙述自己的光辉历史。
第3章 重来
“二郎,这兰心惠是平康坊秋月馆的一名歌妓,你本来也并不认识她,尊父母在世之时家教甚严,对了,二郎,你该不会连父母都不记得了吧。”
王源摇头道:“那倒不会,我记得家中原来好像挺富有的,父母好像也去世了三年了,现在怎么变成这幅模样我也不知道。”
“哎,看来二郎只记得好事,自己做过的出格的事却是一件也记不得了。”黄三摇头叹息,咬了口芝麻饼嚼了数下,继续道:“你家里当然很有钱,我家大人和娘亲便是你家的帮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这些你该记得吧。”
王源一脸的茫然,脑子里若有若无的记忆碎片飘浮,却组织不到一起,难以形成连贯的清晰的记忆。
“罢了,我直接说吧。你家大人本是我永安坊大户,尊大人在对面的路边开着一家衣帽铺子,为人谦和诚信,生意也好的很。尊大人原本是读书人,可惜没有中科举,心中很是不甘,所以希望你能读书当官光宗耀祖,你六岁的时候便开始进学堂读书了。你读书的时候,我那时随父母在你家宅子里做小伙计,咱们天天在一起玩儿,你对我很好,经常拿糕点给我吃呢。”
黄三的眼神中透出一种笑意,看着王源的眼睛里带着真挚的情义。王源明白了,难怪这黄三言语行为中透着一股亲切,原来和自己是小时候的玩伴。
“可惜啊,二郎本来聪明的很,诗文写字都好,也算是咱们永安坊的小秀才了,前任坊正还曾经说过,要将你推荐给咱们长安县明府,请明府出面举荐参加科举。可惜啊,天有不测风云,尊大人和尊堂先后染病仙去,好好一个家就剩下了二郎独自一个人了。”
王源坐直了身子,浓眉微微蹙起。
“尊父母故去之后,二郎无人督促,学业上便懈怠了些。这倒也罢了,坊内外的纨绔子弟游侠少年,看着二郎的家底殷实,故意和二郎结交,骗二郎误入歧途,这才是最要命的。他们起初是要从二郎手中骗取钱财吃喝玩乐,之后更是带着二郎去平康坊逛馆子。二郎年少无知,焉知他们的狼心狗肺,再加上秋月馆的那个叫兰心惠手段无穷,二郎从此便坠入此中不能自拔了。”
王源轻轻放下手中的芝麻饼,皱眉看着黄三道:“你是说,我今日之境地竟然是我自己造成的?”
黄三安慰道:“二郎不要自责,年少时焉能没做过错事,二郎此刻醒悟便可以了。”
王源喃喃道:“原来诺大家业竟然是全部被自己挥霍干净了?”
黄三咧了咧嘴,似乎不忍心再说,但见王源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好咬牙再说。
“二郎,这也不能怪你,我偷偷打听过此事,这是那些不良少年和街头闲汉和秋月馆的阿姨万三娘设了局的,他们先是要你迷恋上那兰心惠,让你变卖家当去和她相会,让你把钱全部花在她身上。当你穷困潦倒之时,她们却是连秋月馆的门也不让你进了。你当时也是迷了心窍,很多人劝你你都不听。这家店铺的文大娘曾经拦着你苦劝,却被你言语讥讽气的半死。我当初也天天劝你,但你却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一来二去大伙儿都不愿搭理你了。你家里的大宅子,衣帽铺子都卖给了别人,只三年不到的时间,万贯家私便全部进了那无底洞了。”
王源脸色古怪,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这家伙真是个败家子,还是个智商感人的败家子;这混蛋在我来之前把家业败了个干净,这不是给我添堵么?真是个混蛋。”
黄三见王源言语有些疯癫,忙焦虑的道:“二郎,你没事吧,早知不跟你说了,你忘了这些事倒还好些。二郎,二郎,莫要伤心,只要人在就好,钱乃身外之物。”
王源忍住笑摆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这下我算是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你告诉我是对的,省的我挨了人家白眼却不知道为何?莫担心,这些都过去了。”
黄三松了口气道:“二郎能这样想最好,都过去了,一起从头开始,二郎比我都还小两岁,正是少年发奋之时,以二郎的聪明,将来必会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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