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李欣儿叹道:“礼贤下士之人自然有,但绝非是李适之,同他参与梨花诗会的官员和名士接连遭受意外,他可曾替他们出头?这么明显的疑点,他可曾在此事上深究?这就说明,他只顾梨花诗会上与李林甫一争短长,却罔顾参与诗会之人的安危,丝毫不加以庇护,此人才是第一等愚蠢自私之人。外表上和李林甫争权,貌似刚正不阿,其实他是个非常胆小的人。也正因如此,即便李林甫如此骄狠专断,朝中支持李适之的人还是非常的少,大多是因为不齿李适之的人品。”
王源呼了一口气,咬牙道:“所以没人愿意站在他这一边参加诗会了,所以他才将眼光从长安名士身上移到民间来,所以他才广撒大网,找一些不明底细的文人表示礼贤下士之意,其实却是将他们推向火坑,却连说都不说一声。而我就是他广撒大网之中的一条鱼儿,我落了网却不自知,还以为是一次机会。”
王源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完全没想到李适之这个谦谦君子礼贤下士的样子竟然是装出来的,完全罔顾参与诗会之人的安危,欺骗众人参加诗会。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李欣儿低声安慰道:“二郎消消气,事已至此,你生气也没用。”
王源看着公孙兰道:“那日我来梅园,你曾告诫过我,可惜我刚愎自用没有听你的告诫,现在我终于自食其果了。”
公孙兰淡淡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得到了机会,便不得不承受这样的后果。只是当时我也并不知这些内情,若非今日欣儿说出来,这些事连我也是不知道的。目前的情形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解决目前的难题,本来或许可以依靠李适之,但现在看来李适之也是靠不住了。”
王源点头道:“说的很是,事情已经如此糟糕,有能糟糕到什么程度?起码现在我知道这些内情,总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好的多。放下李适之且不谈,起码他不是我的敌人,目前我还需要与之虚与委蛇,不必和他撕破脸皮。”
公孙兰点头道:“能屈能伸乃大丈夫,暂时隐忍是上策,无需丧气。这世间之事本就有许多让人无可奈何沮丧之极,但那又如何?未必便无解决之道,很多事事在人为。”
王源感激道:“多谢你的安慰,我不是容易丧气之人,大人物又如何?难道便能随意左右我们小人物的命运么?我却不信这个道理。太白说的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太白一介布衣也能藐视权贵,我虽不是太白,但也有一腔热血和不平之气。他们视我为草芥,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为今日之行付出代价,会让他们后悔今日这般玩弄于我,我在此立誓。”
王源说这些话时拳头紧握胸膛挺起,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概,公孙兰和李欣儿均觉诧异,却丝毫不觉得王源此话说的太过自信浮夸,反倒有一种坚信此人之言不虚的感觉。
公孙兰微笑道:“说的很对,大不了便‘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日散发弄扁舟。’去,如京城不想逗留,可离开京城远离是非之地,听说南方春至,正好梅园不能再住,或许我师徒二人可以与你同行去南方,天地之大还怕没有容身之处么?”
王源惊讶的看着公孙兰,她刚才说的两句诗正是自己在梨花诗会上的压轴之作,显然公孙兰对自己也极为关注,竟然能随口说出这两句诗来。而且公孙兰的话意之中倒像是邀请自己与之浪荡天涯,看着眼前两张绝世姿容的面孔,想一想若能与她们相伴远离京城是非之地,闯荡天涯,王源心头一阵火热。
然而这火热的心情很快便冷静下来,自己固然可以逃避眼前的一切,但这一辈子恐怕都要过躲躲藏藏的生活了,自己从一千多年前穿越而回,难道便是要毫无建树的过躲躲藏藏的一生么?王源绝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我不能走,十二娘也不能走,我不能就此逃避,否则我这一辈子将一事无成。十二娘也还要为她的父母报仇,人生总要有个信念坚持前行,若我们都选择放弃,终将有后悔的一天。”
公孙兰轻轻点头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刚烈的性格,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看起来你似乎对目前的情形尚未死心,可否告诉我你心中有何应对之策?”
王源吁了口气道:“应对之策倒是没有,但我觉得今日我们能躲过这一劫,又知道了李适之的真面目,这便是天意。况且今日这件事我还有疑问之处,正想和两位探究探究。不过我现在很想喝一口那日公孙大娘给我喝的清酒,却不是酒入愁肠,而是以酒壮行,为即将到来的艰难自救之路壮行。”
第69章 意外
公孙兰缓缓起身入厢房之中,片刻后出来,手中捧了一小坛清酒来摆在桌上,王源自己动手,给自己满满斟了一大盅端起来一口闷干,只觉一股热辣的酒线从喉头之下,迅速燃烧全身血液。片刻后脑筋也似乎灵活了起来。
李欣儿问道:“二郎刚才话中有话,有何疑问之处?”
王源放下酒盅道:“照刚才十二娘所言,这些人都是在诗会之后出了意外,以常理而度,就算李林甫恼恨于我,要对我下手剪除,也绝不会这般堂而皇之的追捕,今晚若是他们拿到了我,而我又并无什么罪名,他们若取我性命的话,又岂能不露一丝痕迹?”
公孙兰沉思道:“你这话并非没有道理,看看之前这些人的死因,若非意外所致便是无头公案,大多和李林甫无直接关联,足见李林甫其实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所以他应该要等梨花诗会的风头过去才会下手才是。梨花诗会才过去十几日,这便公开动手,有些不寻常。”
李欣儿道:“李林甫这老贼心狠手辣,哪里有什么道义规矩可言?师傅、二郎,你们未免太多疑了些,明摆着是李林甫针对二郎下的手,你们该不会连这个也怀疑吧。”
王源摇头道:“话不能说死,俗话说盗亦有道,李林甫这般地位的人行事虽然狠辣,但绝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破绽。他只是朝中权臣,上有圣明陛下在朝,朝野中也有众多政敌与之对立,他岂肯留下草菅人命的话柄任人攻击?否则之前那几人的死又何必伪装成意外发生?他大可直接命人击杀便是,对对手的威慑力反倒更为强劲些。”
李欣儿想了想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这又如何解释呢?”
王源站起身来快步在屋子里走动,披散的半干的长发在身后飘动,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一般。公孙兰和李欣儿都诧异的看着王源,李欣儿眉头紧皱,脸上全是关心,好像担心王源此刻的半癫狂状态。
忽然间王源停下了脚步,瞪眼呵呵冷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居然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
公孙兰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李欣儿见王源笑的有些癫狂,担心的道:“二郎,你没事吧。”
王源咬牙笑道:“我怎会有事,一杯酒下肚我的脑子非常的清醒。我们都忘了一个细节,刚才杀那人之前,那人曾说了一件事,不知你们可还记得。”
“何事?”师徒二人同声问道。
“那人临死前说,他是王鉷的手下,二位可还记得么?”
“那又如何?王鉷的手下不就是李林甫的手下么?王鉷便是李林甫养的一条疯狗,李林甫命他来对付你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李欣儿问道。
王源竖起食指摆动道:“非也,王鉷是王鉷,李林甫是李林甫。或许李林甫要做坏事的时候会让王鉷来打头阵,但今晚的事情压根就不是李林甫急着对付我,这定是这个王鉷私自行动。”
师徒二人再次同声问道:“你怎知道?”
当下王源将梨花诗会上得罪陈妙儿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诗会上我发现那陈妙儿已经告了我一状,好几次我见王鉷的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凶恶,但我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王鉷是等不及要为他的相好的出气了。”
公孙兰仔细想了想道:“倒是能说的通,王鉷此人手段凶狠,睚眦必报,仗着李林甫的庇护行事十分嚣张,若说他为了一己之私对王源下手,倒是很像他的行事风格。据我所知,他若要对一个人下手,决计不会畏畏缩缩,而是会雷厉风行。”
王源笑道:“那就是了,他有对我动手的动机,这是其一。其二刚才杀死的那个人自称是王鉷的手下而非是李林甫的属下,这便是证据;其三,你们听到那人说的细节没有,他说街面上的金吾卫武侯只是协助抓捕,也压根不知道要抓捕之人的身份,这便说明王鉷借武侯之力对付我这件事是没有经过李林甫首肯的。”
公孙兰缓缓站起身来,眉宇间一片恍然之色,点头道:“听你所言我也豁然开朗,这么一来整件事便顺理成章了。那王鉷刻意向金吾卫兵马隐瞒此事,那是因为李林甫根本没打算让王鉷现在就动手对付王源。而王鉷为了公报私仇等之不及,故而私自调动中书所属只归李林甫调配的南衙兵马协助,这本身就是违规之举。这样的行为若是被朝廷得知,会给李林甫招致攻击,所以他不敢公开。”
王源抚掌笑道:“分析的句句在理,事实一定如此。”
公孙兰继续道:“这也能解释,为何在你们消失踪迹之后,进入各坊搜查的人只是王鉷的手下。刚才我还有些疑惑,为何金吾卫兵马不进坊来搜查,而只是在外街设卡堵截。现在想来那是王鉷不想让金吾卫的人知道追捕的是王源,因为一旦入坊搜查,必要告知长相姓名方可搜查,所以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怕金吾卫会将此事禀报李林甫。”
王源鼓掌大赞道:“正是如此,这王鉷可谓费劲心机,却还是没能达到目的,估计他现在正在积极调动手下之人在各坊搜查,却不知真正查到线索的人已经躺在梅树之下了。”
公孙兰微笑道:“王鉷确实是费劲心机,若只是寻常的协助缉拿一名无干人犯,就算李林甫得知他私自调动金吾卫协助,怕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但抓的是王源则大不同,因为李林甫定要等风头过去才会对王源秘密下手,王鉷这么做是违背了李林甫的本意了。”
王源呵呵一笑,叹道:“现在可有趣了,我成了众矢之的了,本来有个罗衣门要杀我,后来多了个李林甫,现在又有个王鉷急着要我死,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保不住了。看来今年我犯了太岁,也不知能否过的了这三关。”
公孙兰和李欣儿看着王源,眼神中满是怜悯,本来一个永安坊小小的坊丁,日子虽贫苦但却也安稳,忽然间招来天大的祸事,放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亏此人还能笑的出来。
王源一屁股坐下,给自己斟满一盅酒,举起一扬道:“两位陪我喝上一杯吧,也不知还有没有对坐饮酒的机会。”
李欣儿默默倒了杯酒要陪王源干一杯,却被公孙兰伸手按住,王源笑道:“公孙前辈不陪我喝,还不让十二娘陪我喝么?也罢,我自己喝了便是,喝醉了便什么都不担心了。”
公孙兰静静道:“刚才你还豪言壮语,怎地现在颓废如斯了,你怕了?”
王源笑道:“我不是怕,只是如此一来,我确实活命的机会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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