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2 / 2)
杨慎矜愣了愣微笑道:“听李太守的话意,倒像是认定自己一定会被定罪了一般。难道针对柳绩的指控,李太守不打算自辩清白么?”
李邕缓缓摇头道:“不辩啦,我认罪。柳绩并非诬告,我确实挪用了公钱,而且数目不小。本想着能归还公钱补上窟窿,但却是有心无力了。杨尚书不用再多查问了,挪用公钱的罪名我承认便是,本郡其他的官员也是为我授意之下不得不遵命,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我一力承担便是。”
杨慎矜微微皱起眉头来,沉声道:“这么说,李太守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了?”
李邕道:“本就是我一人所为,我当然要一人担当。”
杨慎矜顿了顿,低声道:“可惜……李太守一人怕是揽不住了,你的案子涉及了很多人,你想一人揽下来,怕是不能够了。”
李邕身子一抖,抬眼看着杨慎矜道:“杨尚书,老夫已然愿意认罪,这案子本就是我一人的罪责,千万莫要牵连无辜。否则老夫将会寝食难安,便是死了也难瞑目。”
杨慎矜冷声道:“无辜?李太守,你莫非是说我办案糊涂么?我说的事情都是有证据的,怎会是牵连无辜?你这话好没道理。”
李邕怔怔看着杨慎矜,但见杨慎矜面无表情的淡淡道:“李太守,今晚本官来找你说话,便是提前给你透个底。明日上午,你便要正式上堂受审,在此之前,杨某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些事情达成共识,你希望这案子早点了结,我也希望早点了结,我们都不希望节外生枝。我更不希望你隐瞒一些东西,让我难为。我可不想对李太守用什么刑罚。李太守是本朝老臣,声名播于天下,我不希望做出对你不敬的事情来。”
“杨尚书……你这话是……何意?”
“事情很简单,这几日我询问了北海郡上下人等近百人,自李太守而下,大小官吏上百基本上都有接触,大部分人对李太守的案子是不知情的,但也有些人却爆出了惊天的秘密。李太守要听听么?”
“什么秘密?我李邕除了昏了头挪用公钱之外,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李太守,咱们何必打哑谜?淄川太守裴敦复和你私交甚笃,你二人之间财物来往频繁,每年你有数月去淄川与之宴饮,他每年也来北海郡数月与你盘桓。挪用的数千贯公钱可不是你一个人挥霍了的,他恐怕也花了不少吧。另外,有人告发你们不止一次酒后妄议朝政之事,而且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可谓胆大包天之极。而且,在查账目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奇怪的账目,流向所指的是京城的一些官员。你属下的司马、长史、录事参军乃至司户等人都证明,曾经受你委派携款入京贿赂京中要员,他们也都愿意明日在堂上作证。”
李邕赫然起身,脸色煞白道:“血口喷人,哪有此事?我和裴太守纯属私交,于他之间只有诗文交往,根本无财物往来。更没有什么妄议朝政的事情,你们这是在诬陷。”
杨慎矜冷声道:“诬陷不诬陷不是你说了算,我说过这都是有证据的。派去淄川的人已经传唤裴敦复明日到堂;而且淄川的账目也一并带来当堂查验。到时候铁证如山,你也抵赖不掉。”
“你们这是诬陷……诬陷……你们太无耻了,太无耻了。”李邕喃喃道,身子前后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太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有更劲爆的秘密我要告诉你呢,你应该知道柳绩指控杜有邻‘亡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的事情吧。这件事怕是你也脱不了干系了。”
李邕又惊又惧肝胆俱裂,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往后噗通倒在地上。
第219章 交易
李邕悠悠醒转过来,眼中的人影慢慢的清晰,那是端坐在前神色冷漠的杨慎矜的面孔。他晕倒之后,杨慎矜甚至没有伸出一个手指头来扶他,只静静坐着,等着他自己慢慢的醒来。
“啊,啊。”李邕轻声的呻吟着。
“李太守,你还好吗?”杨慎矜的声音冷的像冰窖之中的寒冰,虽是问候,却无一丝暖意。
李邕不答,咬牙慢慢的起身,撑着身子将自己放在椅子上,张口不断的喘息,嘴角上斑斑的血迹和着口涎缓缓往下滴落,显得狼狈之极。
杨慎矜嫌恶的看着李邕,从袖中掏出白帕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李太守还要听么?”
李邕喘息道:“听,当然要听,倒要见识见识你们有多么的卑鄙无耻。”
杨慎矜冷声道:“李太守,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是罪人,倒来指责别人卑鄙无耻,你有这个资格么?自命清高的李太守却栽在钱财上面,不知道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你。什么叫身败名裂,什么叫晚节不保,说的便是你李太守了。”
恶毒的言语像是根根针刺刺入李邕的心,但李邕无言以对,杨慎矜说的没错,自己本就是晚节不保身败名裂,还能怪别人么?
“本来我并不知道你和杜有邻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直到柳绩说,你和他其实是好朋友。去年春天,你特意带了两匹五花马上京,我可否冒昧问一句,这两匹马儿去了何处?”
李邕无言以对,杜有邻喜欢马儿,那两匹五花马确实是自己送给杜有邻的,这件事不知为何被抖落出来了。但其实杜有邻是付了钱的,现在看来,就算自己说是卖给杜有邻的,怕是也没人相信了。
“两匹马儿倒也值不了多少钱,就算是五花宝马也不过百八十贯罢了,可送马是小事,你和杜有邻的关系是大事。杜有邻如今犯了大案,所有与之有关联的人都要受到审讯,这件事怕是你也逃不掉了。”
“我和杜公只是朋友之交,送他两匹马儿又能如何?我大唐士人之间连妾婢都可互赠,送两匹马儿又能怎样?难道你杨尚书便和他人老死不相往来,便和他人之间无财物往来。”李邕叫道。
杨慎矜伸手一拍桌子喝道:“不错,我也与人结交,也送人财物为礼,但我用的是我的俸禄,不涉公钱一毫。你送人的财物,与你的那些好友挥霍宴饮,用的是朝廷的公钱,这两者可以比较么?而且,你的动机可不是结交,你是别有目的。柳绩揭发杜有邻的罪状你也难逃牵连,你和杜有邻之间有些什么样的勾当,杜有邻‘亡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的罪状怕是你也有份,这可不是什么朋友结交,而是勾结串联意图不轨,你还在这里狡辩,当真不知死活。”
李邕大叫道:“冤枉,绝无此事,杜有邻是否有过那样的罪名我不得而知,我和杜有邻之间只是朋友之交,交谈从不涉及其他,你们不能胡乱猜测诬陷。”
杨慎矜冷笑连声道:“我也希望于你无干,但证据指向你,你狡辩抵赖也是无用。前面已经跟你言明,有人揭发你和裴敦复酒后喜欢妄议朝政,那么你和杜有邻难道便清清白白?前有劣迹,后必不冤,你再抵赖也是无用。况且杜有邻已经在京城受审,很快他便会招供出你来,你还在这里替他遮掩。李邕啊李邕,你可知道你便要大难临头了么?”
李邕身子如筛糠般的抖动,天气并不冷,相反这几日艳阳高照晚上还有些暑气,但李邕却像是在严冬一般,上下牙都打着颤,嘴唇也乌青发紫。
杨慎矜毫无怜悯之情,冷冷看着李邕继续道:“李太守,你该明白,若是公钱挪用的案子,罪责在你倒也罢了。但若是妄议朝政,跟杜有邻的案子扯在一起,那便是不是你一个人便可一死谢罪的事情了。那日我瞧你家眷搬离衙门的时候,你的家人其实过得很清贫,我看了心里也很难受。但后来我却为他们庆幸。你虽挪用了大笔公钱,却没用在自己家人身上,这对他们未必是件坏事。起码案子不会牵扯到他们身上。我想你也是有先见之明,故意如此的吧。”
李邕心如刀割,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先见之明,而是根本没想到家里人,他是只顾着自己欢乐,忘了他们罢了。
杨慎矜继续道:“可是,一旦你的案子不仅是限于挪用公钱之事,而是妄议朝政意图不轨的话,你的家人怕是便统统要受你牵连了。大唐律你该比我还熟络,应该知道这项罪名会带来什么。你的夫人,三名妾室,五子十七孙,还有九名重孙辈,上下几十口人,谁能幸免?那是抄家灭族之罪啊,李太守,你想过没有。”
李邕心中的五脏六腑都在一片片的被刀子剜割,疼的他喘不过气来。在漠视了亲情数十年后,第一次反省到自己对他们的亏欠,但却连还是要继续将他们牵连进无底深渊之中,这是李邕再也不能承受的绝望。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但还是要牵连到无辜的家人,这是决不能发生的事情,这是他决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们敢动我的家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李邕咬牙切齿的道。
杨慎矜笑了:“这样的话我杨某不知听过多少次,可是你以为杨某会担心这些么?”
李邕喘息道:“杨慎矜,你不要太得意,你如此作恶,会有报应的一日。到时候你的子子孙孙也都将株连,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杨慎矜皱眉道:“李太守,莫非你迁怒于我么?我的职责是查案,你若不是犯了案,我又怎会来找你的麻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道理难道李太守你还不懂么?”
李邕嗔目要说话,杨慎矜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定要说你是冤枉的,那可不是我想听到的话。李太守,其实我很同情你,我今夜来找你说话,其实是想帮你的。案子到了这里,你抵赖是无用的,你若真想救你的家人,我倒是有个办法帮帮你。”
李邕眼睛发亮道:“你想帮我?什么办法?”
杨慎矜起身来到李邕身边,微微俯身在李邕耳边低语道:“李太守,杜有邻的案子就算你抵赖,杜有邻也必会咬出你来,而且柳绩也会力证你和杜有邻之间的事情,你是逃不脱的。但若是你转换一下思路,赶在杜有邻咬出你之前揭发他,那便不同了。那叫做戴罪立功作证,让杜有邻无可推卸罪状。这叫揭发,不是同犯,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么?”
李邕张大嘴巴怔怔道:“你是要我……攀诬杜有邻?”
杨慎矜叹道:“你就是不开窍,什么叫攀诬?这叫揭发。我保证,你只要听从我的建议,做了你该做的事情,我定会保你全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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