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节(2 / 2)
李林甫看着满脸木然的卢锡安道:“咱们不能动的原因当然还有一条,陛下三天前让杨国忠下了行文,禁止针对此事诽谤议论,这说明杨国忠已经说服了陛下相信此事和王源无关,已经赦了王源的罪名。在这种情形下,我们便更不该再拿此事做文章了。”
卢锡安忙道:“卑职特意选了今日大雨之时,衙门里的人都早早回家了,政事堂也空无一人,没人会知道。”
卢锡安点头称是,李林甫叹了口气,缓缓将那份口供折叠起来,放进床头的木盒之中,转过头来道:“此事到此为止,静观其变。倒是朝廷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需要跟我详细说一说。”
卢锡安挺了挺胸道:“正要禀报相国,事情还真不少。今日杨国忠提出给剑南道增加兵额之事,要取消范阳和平卢两节度今年拟定的两万兵额,将这两万兵额给剑南节度使王源增兵。杨国忠和章仇兼琼极力推动,要求众人都表态。很多人没有当场表态,杨国忠要求明日必须落实此事,故而需要听相国的意思,我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此事呢?”
李林甫缓缓点头道:“此事老夫听说了,杨国忠派人告诉了我,征求我的意见,我推说病休在家不便做出决定,让他独自定夺。他想借我的名义压安禄山,我岂会上他的当。”
“那相国之意,咱们该竭力反对此事么?”卢锡安道。
“反对?为什么要反对?他杨国忠在安禄山头上动土,安禄山岂会饶了他?老夫巴不得他得罪安禄山呢。瞧着吧,安禄山得知此事后必会暴跳如雷,等着瞧好戏便是。明日你们都表态让杨国忠做主此事便可,让他去扛着此事,让安禄山找他算账,谁也不要反对。老夫乐见此事。”
卢锡安拱手道:“卑职明白了。还有一事告知相国。听说太子今日觐见陛下,说相国久病不起,政事堂中杨国忠一人实难承担繁重的政务之事,于是举荐王忠嗣入朝,任中书平章兼刑部尚书的职位,听说陛下并无反对意见,恐要拿出来给众人廷议了。”
李林甫睁大眼睛道:“什么?消息准确么?”
卢锡安道:“宫内流出的消息,应该不会空穴来风,但卑职尚未确认证实此事。”
李林甫呵呵冷笑道:“好,很好,打量着王鉷和罗希奭死了,老夫又病在床上,满朝再无老夫得力之人,这些魑魅魍魉都要跳起来了,都要翻天了。呵呵呵,很好。太子这是急着要安插心腹之人了。王忠嗣这几年已经风光的很,领着四镇节度使之职,他和太子一起长大,和皇甫惟明一样,都是太子的心腹。现在兵权要抓,政务也要插一手,这是要顶替老夫当右相了。太子啊太子,你未免太着急了些。”
卢锡安道:“相国息怒,这件事何不也让杨国忠去反对,他能容忍太子所为么?”
李林甫摇头道:“杨国忠可不会反对太子的提议,他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太子此举也不是针对他,而是欺负老夫如今处境不佳罢了。嘿嘿,他们以为老夫已经倒下了,但老夫岂会这么轻易的倒下,老夫能坐镇朝堂十几年,道行岂是他们这些小妖小鬼所能比拟。瞧着吧,老夫要给他们重重一击,打的他们晕头转向。”
卢锡安道:“相国有何吩咐,尽管跟卑职说,卑职去办。”
李林甫道:“过两天需要你去跑跑腿,这事儿先不急,老夫自有主张。”
卢锡安点头称是,李林甫说了这么久的话,明显显得精神有所不济,管家上前提醒李林甫需要休息,卢锡安忙起身告辞道:“相国多多保重,好好的休息,若有差遣,命人通知卑职便是。”
李林甫眯着眼打了个张口,摆摆手道:“管家送送卢侍郎。”
卢锡安躬身退出,在管家的陪同下送出府门。李林甫又恢复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雨声未息,烛火摇弋,夜色已深。长安城中灯火阑珊,不知有多少人彻夜未眠,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思考着关乎他们人生的大事。不知有多少大事即将发生。
……
五月末,柳钧在京城盘桓数日之后回到了成都,随同柳钧到成都的除了一份任命王源去南诏国宣旨的钦差圣旨之外,还有杨国忠的信件和兵部准许剑南增加两万兵额的行文。当然还有秦国夫人给柳钧带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十名秦国夫人精心挑选的炼丹方士也随同而来,面对十名仙风道骨的方士,王源笑的合不拢嘴,自己万分期待这十名方士会完成心中的一些想法。研究出可以用来实战的火药配方,才是真正可以立足于这个时代的真正本钱,成为这个铁血冷兵器的时代的强者。
第517章 交易
杨国忠让柳钧带来的信中的内容让人震惊,王源起初是非常开心的,因为借着王鉷这罗希奭之死,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兵部的公文传达了朝廷的决定。这样一来,原本所辖兵马在大唐十大节度之中最少的剑南道,在增加这两万兵额之后便甩掉了倒数第一的帽子。
剑南节度所辖正规兵额为三万零九百,这当然并非意味着整个剑南道只有这三万零九百的兵马,事实上剑南道所属的各大州府都有兵马,但大多是另外一种武装力量,他们都是团练兵马。就好比一个正规军一个是地方警察部队,团练兵马大多为了满足本地州府的治安需求,而非用来作战。
当初刘德海所领的五百兵马便是团练兵马,他们虽然也属于兵部所辖,但从装备上待遇上和实际作战能力上,和正规军队不知差了多少。而真正用来征讨他国行军打仗的便是剑南道节度使所领的正规兵马了。
此次从三万零九百人一下子增加了两万的兵额,便等于说准许剑南道有五万多的兵马,而这些兵马都是朝廷出钱出装备供养的。从实力上而言,陡然拔高了一大截。
有了这两万兵额的增加,剑南大军中当初招募的超过数量的新兵便不必遣散,而只需造册报上去按照程序成为真正的剑南军一员了。虽然王源也并没有打算将他们遣散,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士兵会带来麻烦不说,而且兵部也不会拨给他们装备兵饷,就算王源能以其他诸如团练兵马的方式将他们保存下来,但这兵饷何来,盔甲战马兵刃何来?要王源出钱去养?几千人王源也养不起。
所以,看到兵部行文之后,王源喜笑颜开。这意味着不仅可以让超出兵额的近万新兵保存下来,自己还可以大肆的招募一万行军归入自己的麾下,这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看了杨国忠的信以及柳钧详细的描述之后,王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杨国忠做了个错误且愚蠢的决定,或者说在他看来是聪明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导致了一系列的后果。虽然杨国忠在信上大吹大擂说自己如何艰辛的为剑南道取得了这两万兵马,甚至不惜从安禄山头上动土云云,但在王源看来,历史的车轮在这一次事件之后朝着他该去的方向又前进了不可阻挡的一大步。
两万兵额确实是从安禄山的范阳军和平卢军头上攫取过来的,杨国忠确实有勇气,也确实敢向安禄山下手。但安禄山岂是省油的灯,得知此事之后第一时间派安庆绪进了长安觐见玄宗。安庆绪见到玄宗之后带来了安禄山的一份奏折,奏折上安禄山自称年纪大了,精力不够,无法替陛下守卫大唐东北边境,无法再为陛下阻挡契丹人和突厥人的进攻了,所以请求玄宗令派高明之人统帅范阳和平卢两军,他要告老辞官云云。还说自己全力为陛下效忠,在前方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但最怕的便是小人在身后捣鬼。自己可以死在战场上,但却绝不愿死在背后的冷箭上云云。一份奏折写的情深意切慷慨激昂涕泪横流。
玄宗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原因,杨国忠从安禄山头上挪两万兵额给剑南的事情,玄宗其实是默许的。朝廷实在担负不起两处增兵的费用。大唐虽富庶,但用钱的地方也很多,总不能大部分的钱都用在养兵上,而整个朝廷其他方面却都要停摆了。譬如要为贵妃改造百花园的工程,兴庆宫龙池前几日大雨漫水,需要清淤挖池疏通的工程都要去做。总不能堂堂大唐陛下,连住的宫殿都被水淹了,这成何体统。
玄宗不去想这些大兴土木的作法是否正确。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奢侈,习惯了住最好的宫殿,看最好的美景,在他看来,这些花销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在各节度是增兵的问题上,玄宗只能厚此薄彼亲疏有别。各边镇节度都在请求增兵,安禄山显然更为亲密,几乎隔一年便有他的份儿。玄宗之所以同意杨国忠挪走安禄山的兵额,那也是因为杨国忠的坚持以及剑南道确实不得不增加兵额。同时玄宗也想看一看安禄山的反应。如果安禄山不作声,这件事便可糊弄过去,自己也乐的甩手,但现在显然未能如愿。
安禄山的奏折显然不是真的要辞,而是在耍脾气罢了。玄宗当然也不会允许安禄山告老,因为安禄山并不老,还没到无法效力的地步。更主要的原因是,在玄宗心目中的安禄山是独当一面的悍将,是大唐东北边境安宁的保证,是自己心目中的朝廷柱石。除了安禄山,玄宗心目中没有任何人选能够戍守东北,让自己高枕无忧。
但玄宗当然也不能让杨国忠难堪,为君之道便是要懂得平衡臣子之间的矛盾,或者利用这些矛盾为大唐更好的效力。此前的情形下,玄宗要做的便是既维护杨国忠的威信,也要安抚安禄山的情绪。两万兵额还是要给剑南,因为杨国忠是左相兼兵部尚书,如果他在自己默许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被自己驳回,杨国忠恐怕也要请辞告老了。但安禄山这一面,恐怕需要给些补偿。
如何补偿?玄宗尚在考虑之中的时候,尚在重病之中的李林甫教人用软座抬着进宫觐见玄宗。觐见中,李林甫给了玄宗一个解决的办法,那便是将王忠嗣所领的河东道节度使的职位交于安禄山之手。
李林甫的理由很充足,安禄山需要增加兵额对付契丹和突厥人,包围东北边境的安宁,既然朝廷无法给他增加兵额,那么如果将河东道节度兵马交于安禄山手中的话,正好可以让河东范阳和平卢三节度成为一体。这三个节度镇是连在一起的,交于安禄山一人之手,则兵马也可相互调动增援,恰好解决了安禄山所言的范阳平卢两镇兵力不足的问题。必要时,安禄山可调动三镇兵马相互协助增援,联合机动坐战。这么做既解决了兵额短缺之事,也可以有效的利用朝廷所养的兵马。不至于一处处于兵力不足之势,另一处的兵马却处于赋闲的状态。
更重要的事,这个建议还可以解决另外一个问题,那便是太子李亨举荐王忠嗣入朝担任中书平章和刑部尚书的建议。而王忠嗣本人领着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的职位,如今又要入朝担任要职,一个人肩负如此多的重要职位,显然是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的,玄宗一直犹豫不决是否同意太子的举荐的原因其中便考虑到这一点。若不能面面俱到,召王忠嗣入朝便是一步烂棋,政务或许会因为王忠嗣的入朝而处理通畅,但若四镇的边务受到了影响,导致边镇告急,那岂非顾此失彼。
而且,王忠嗣本人多次表达过将河东和朔方两镇节度使之权交于他人的愿望。若不是李亨竭力的反对,玄宗也不想太驳太子颜面的话,怕是早就准了王忠嗣所请。
玄宗不得不钦佩李林甫的老道。老臣便是老臣,关键时候给出的解决办法可谓一箭三雕。其一,剑南道可增加兵额,可解西南燃眉之急,让西边的边境防守得以加强。其二,将河东道交于安禄山兼领,可安抚安禄山的情绪,也可有助于安禄山守卫东北边镇。其三,王忠嗣卸任河东道节度使便少了一处分神之处,又可应李亨所请召王忠嗣入朝,让王忠嗣可以兼顾朝中政务和其他三镇的军务。这显然是个极好的主意。
而且,玄宗觉得意外的是,原本犹豫是否调王忠嗣入朝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怕李林甫心中不高兴。好像是自己要找个人接替李林甫的职位一般,有些不近情理。毕竟李林甫不过是重病休养而已。但李林甫的态度却让玄宗觉得他丝毫没有介意,没有考虑自己,而是积极的为朝廷着想,为自己解决目前的难题,这让玄宗对李林甫更加的敬重。
玄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了李林甫的解决之道,当晚,安庆绪便心满意足的离去了,太子李亨也没说半个不字,杨国忠也没多说一句话,此事就此解决了。
这便是王源从柳钧口中得知的事情的全部经过,而这一切在杨国忠的信中居然只字未提。杨国忠的信里只是一味的自吹自擂说自己虎口夺食从安禄山的手中抢了两万兵额,如何的艰难云云。其用意自然是要让王源感他之恩,对他死心塌地,却不知王源知道经过之后长叹一声,用一句“愚蠢”形容他的所为。
第518章 洪流
自穿越而来,得知自己正处在天宝年间,王源无数次的在脑海中脑补过即将到来的那场让大唐从繁华到衰落的叛乱。王源的诸多行为也是鉴于身处大乱来临之前的这个阶段而做出的决定。但王源始终抱着一种希望,他宁愿相信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是个梦境,是个虚妄的历史,而非后世史书上所记载的那个大唐。
如果这是历史的分支,或者说是一段虚妄的平行历史的话,那么即将发生的一切便未必会发生。或者说,有某种力量可以将之扭转和转向。王源希望历史的车轮能稍有偏离,因为自己这个本不在这段历史之内的人出现在这里,若历史依旧不变,岂非是个荒谬的悖论。王源不止一次的想,也许正因为自己的到来,将到来的一些事情便不会发生,而确实王源也做到了一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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