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节(1 / 2)
严庄慌忙道:“陛下,臣说天谴不是意指陛下。”
安禄山摆手道:“朕知道,朕只是听了那个词有感而发罢了。事实上朕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倒非是你所言朕才有感。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日朕登基之后,当天晚上,朕的眼睛便开始肿胀,肚子便开始发痒。然后便开始红肿溃烂开始流脓。朕当时便请了郎中来医治,然而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没有治愈反而每况愈下。你说这不是老天降罪是什么?这是老天在责怪我僭越为帝,要给我惩罚呢。所以药物是瞧不好的,朕心里明白。朕也是福薄之人,朕也做不得这皇帝啊。”
安禄山用满是毛发的肥胖的手臂捶打着软椅扶手,发出砰砰之声。周围众人均感悚然,大气也不敢出,生恐动辄得疚惹恼陛下送了性命。
第825章 太行
严庄静静的看着安禄山,他对安禄山的话有些惊讶。安禄山将病症和登基之事联系在一起,并且说这是天谴使然,虽然看似荒唐,但却也有些让人狐疑。这年头鬼神佛道因果报应之说很是流行,严庄也是在这样的氛围熏陶长大之人,他自然也并非完全不信这种说法的。而且若当真是安禄山登基之日起便生了眼疾和肚子上的毒疮,这倒是一种让人不解的巧合。而且这毒疮居然久治不愈,更是让人感到奇怪。
不过严庄即便心里有些相信,口中却也不能那么说。要承认这是天谴的话,岂非是当面告诉安禄山,他不适合当皇帝。以安禄山的脾气,自己怕是立刻便要被打得皮开肉绽。自己跟着安禄山太久了,对他也太了解了。安禄山想当皇帝都快想疯了,否则又怎会铤而走险的去造反。遭天谴的话他自己说说倒也罢了,谁要是附和,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陛下不要那么想。那不过是巧合罢了。怪力乱神之事子虚乌有,陛下怎会相信这些?这不过是恰好生了一场病罢了。谁都会生病的,这很寻常。”严庄道。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巧合。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安禄山咂嘴摇头道:“朕才五十岁不到,身子壮的像头野狼。以前行军打仗餐风饮露受了多大的苦楚,然而朕屁都不放一个。你该记得,那一年我们和奚族人打仗,朕背上被奚族人射了一箭,直达胸腹。那一次换作别人早就死了,然而朕还是活了下来,仅仅两个月便可骑马迎敌,可见朕身子多么健壮。可是如今,朕只是生了这些恶瘤毒疮而已,却怎么缠绵月余不见好转,反而……反而越发的凶恶。疮口上都生了蛆虫,活人身上生蛆虫,你见过么?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上天怪朕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所以上天要惩罚我。上天要夺我的命,一定是这样的。”
严庄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道:“陛下,您是真龙天子,登基之事乃是万民之望,老天不会因此惩罚你的。陛下万万不要乱想,陛下如此,叫百官万民如何安生?”
“那你告诉朕,朕这毒疮眼疾为何久治不愈?此事如何解释?”安禄山叹道。
“这……臣却不知。也许是药不对症。请来的都是些庸医。容臣去去趟长安,或者去终南山中寻觅名医,总是能治好的。”
安禄山摇头道:“严庄,朕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朕这病未必人间医药可治。即便可治愈,怕也是需要平息天怒才是。给朕看病的几十名郎中难道个个是草包么?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朕觉得,要治愈朕的病怕是需要些另外的手段方可。否则朕在劫难逃。”
严庄忙道:“恕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言的另外的手段是什么?”
安禄山道:“老天爷因为朕僭越称帝而惩罚朕,那么办法也只有一个,那便是顺应老天爷的心意。俗话说心病要心药医,老天爷认为朕不该当这个皇帝,朕便不当这个皇帝便是,岂非可以平息上天之怒,朕的病或许便也好了。”
严庄愕然道:“陛下的意思是……要退位么?”
安禄山咂嘴道:“也不能说是退位,朕的意思是……朕立刻册立太子,朕将大燕国皇位传位于他,让他去当大燕国皇帝,然后朕去当太上皇。这样老天总不会再盯着我不放了吧。我当太上皇这不违背老天爷的想法吧。”
“立太子传位?”严庄终于明白安禄山叫自己来是商议何事了。原来绕来绕去,事情绕到了商议立太子之事。安禄山可能是真的担心自己犯了天谴,故而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解除这种老天的诅咒。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哪个佞臣给他出的鬼主意。八成便是那个张天师。那个喜欢胡说八道的牛鼻子老道最近得宠,在宫中畅行无阻春风得意。据说出了不少馊主意,残害了不少宫中的妃嫔宫女。
“严庄,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朕觉得要顺应天意。不然朕……朕有可能很快就会死的。这眼睛痛的钻心,这肚子上的毒疮也痛的我彻夜难眠。朕难受啊,朕痛苦难当啊,这样下去,朕岂非要活活被蛆虫吃了么?”
严庄吁了口气,仔细听下来,安禄山不像是在试探自己,不像是在说假话。安禄山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任何能保命的办法他都会去试一试,这恐怕也是他情急之下的办法。否则以安禄山对皇帝这个位置的渴望,他死也不会将这个位置让给别人的。立太子传位这个办法,若既能解其心中之鬼,又能牢牢把握大权,他当然会做。只是安禄山立太子的举动在严庄看来是很有讲究的,严庄决定继续的打探下去,继续的深入安禄山的内心,弄清楚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臣不敢妄言,但如果真的是因为陛下登基引起的天怒,如果这个办法真能救陛下一命,倒也不妨去做。那么,臣斗胆问问陛下,在陛下心中打算立哪一位公子为太子呢?”严庄沉声问道。
……
七月二十一日清晨,王源率三千骑兵抵达潞州东一百八十里处的太行山以西的丘陵地带。清晨的朝阳里,巍巍太行山南北横亘在东方数十里外。远远望去,太行生山峰连绵,层峦叠嶂,山峰之间云雾缭绕,树木葱郁繁茂,宛如一道巨大屏障横在眼前,挡住了东去的道路,让人高山仰止,心生敬畏之感,不知该如何面对。
虽然此山连绵巍峨,高大壮丽。但王源的这只兵马早已见识过太多的险峻地形。巴山秦岭以及岭南的十万大山乃至吐蕃的雪山峻岭之地,神策军都曾纵横往来。故而对面前的这座太行山虽然敬畏,但却也并非完全无所适从。
王源召来赵青谭平以及一夜行军累得面无人色的李珙等人前来,共同商议行程。李珙看着面前这座南北不见首尾,如巨蟒一般横亘在前的太行山脚都软了。
“王元帅,这座山如何越的过去?咱们真的要直接翻越此山么?能不能想办法绕个道?”李珙道。
王源微笑道:“丰王爷,绕道不是不可以,但这太行绵延八百里,北边是太原府,南边是郑州和汴州。绕道花费太多的时间不说,往南往北绕道都必然会被这三座大州府中的叛军发现踪迹。所以绕道是不可行的,太过危险。”
李珙咂嘴道:“那可棘手了,这太行山山高林密,徒步攀登一定很艰难。况且战马如何爬山?物资什么的如何携带?难道丢了马匹物资不成?”
王源摇头道:“当然不能将马匹和物资尽数丢弃,若丢了这些,翻过山之后我们还如何赶路?抵达平原城还如何作战?而且直接翻越山头肯定是不成的。太行山虽然不甚陡峭险峻,但也峡谷纵横山高林密,徒步是根本没法通行的。唯一的办法只能从大峡谷中的官道直接通过。”
“大帅,若从官道直接通过,那岂非大大的增加被叛军发现的危险?据卑职所知,太行山中的峡谷官道只有一条,而且峡谷官道之中有险峻关隘。此处早已被叛军占领,官道上的关隘之中也必有叛军驻守,若直接走官道,岂非要和叛军遭遇?面对关隘该如何?”赵青沉声道。
王源缓缓道:“我知道很难,但现在别无他法。不能绕道,不能爬山,只能从那条峡谷官道通过。太行大峡谷中的官道上壶关关隘,那是闻名于天下的险关要塞,直接扼断联通峡谷东西之路,要想从峡谷官道通行必须要经过壶关关隘之下的狭窄道路。此关择险峻之地而建,易守难攻。然而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和他们面对面了。我想,壶关关隘虽然险峻,但叛军兵力应该不多,我们或许可以应付。”
谭平点头道:“大帅说的对,叛军大批兵马都在洛阳长安一带。内陆大州府也不过万余兵马驻守。像山中的壶关关隘撑死了千余人把守。以我亲卫营三千兵马,还不如直接攻下壶关通行,也省的麻烦。”
李珙愕然道:“你们竟然要攻壶关,我没听错吧。王元帅,你还说上有太原,下有郑州汴州。若是攻关隘不利,消息被这些州府得知,他们发兵来攻的话,我们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岂非要被困死在这里。”
王源微笑道:“丰王爷,你不要担心。壶关在太行山峡谷之中,就算被发现行踪,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出去。就算传了出去,太原郑州的叛军也一时半会赶不到。只要在他们赶来之前穿过峡谷抵达太行之东,他们便望尘莫及了。”
李珙道:“且不说是否会能顺利攻下壶关,就算攻下了,消息泄露出去,他们难道不会调集山东面的叛军在山口堵截我们么?”
王源哈哈笑道:“丰王爷,你要是事事往坏处想,那还不如躲在家里睡大觉,也不必出来打仗了。你要学太宗皇帝,这胆量可要大一些。当年太宗即位之处,突厥大军来犯。太宗单枪匹马立于渭水便桥之上,面对十万突厥大军面不改色,终订下渭水之盟,退十万敌兵。丰王爷,这份胆色你可没有呢。”
李珙愣了愣挺胸道:“谁说我没有,干就干,我可不怕。我只是希望能有万全之策罢了。”
王源呵呵一笑道:“世上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有的时候最笨的办法便是最好的办法。”说罢沉声下令道:“赵青谭平,传令下去,命兄弟们加速前行,午前需抵达峡谷之中。”
李珙忙道:“王元帅,这可是大白天,赶了一夜的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么?”
王源呵呵笑道:“没得休息了,此处休息还不如进峡谷歇息,王爷难道想半夜进山?一不小心可是要摔进深谷之中的。”
李珙的诧异之中,赵青和谭平已经传了命令下去,三千骑兵毫不犹豫的冲出丘陵山地,沿着荒草沟壑的起伏山坡朝着太行山下疾驰而去。
第826章 壶关
八百里太行山险峻巍峨,宛如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河东河南两道分割开来。古往今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太行山东西两侧就像是隔了一堵墙,成为两个隔绝的世界。而直到发现了山中的一道鬼斧神工的大峡谷,这才让这堵墙轰然崩塌。太行山大峡谷横亘太行山东西两地,就像有神人用一把神兵利器劈开了山岭,形成一条天然通道,从此便成了人们通行山东山西的捷径。
借助这道峡谷,人们修建了栈道通行。后来为了战时兵马调运,历朝历代的人们不断的对这条通道进行开辟扩建,逐渐形成了如今可通行车马的一条官道。虽然这条所谓的官道只是在峡谷的峭壁上开凿的不到丈许宽的危险道路,但却已经是人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午后时分,王源率兵马抵达冲进了太行山山口之地,进入了通向山东的唯一一条官道。劈山而开的坎坷官道上全是深深的车辙印记,石头地面上遍布一道道深深的沟壑,那都是通行于此的物资车辆留下的痕迹,将地面的石头都压出了沟壑,可见这条官道是多么的繁忙和重要。
幸运的是,此刻战事主要集中在长安一带,这里早已被叛军占领。故而虽然是繁忙的通道,王源他们却没有碰到一车一人的踪迹。叛军的物资转运从幽州直达太原,经由太原运抵洛阳。而以前通行于山道上的百姓和商贾,也因为战乱而变得极为罕见。大多数商贾们早已不再通行于此连同山东山西做生意,幸存的百姓们在这时候也根本很少敢在外行走。故而这一路虽然大张旗鼓,却并未暴露踪迹。
大军一路往山道深处行进,偶尔可见路旁倒毙的尸体和马匹,均已经成了皑皑白骨,那一定是数月之前叛军攻占这条官道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山道寂寂,四野无声。
众人并不休息,一直行了一个多时辰,深入山中十余里,直到午后未时末,人困马乏之际,王源这才下令在一处溪谷山林之处停下休整。因为前方的探马回报,十里之外便是壶关关隘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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