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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威抚须正色道:“当然是有干系的。”

王源微笑指着浇铸完毕的炮管模具道:“这需要多久方能冷却?”

罗威道:“一个时辰后便可完全冷却,然后便拆模检查,若无漏浇之处,便开始清洗打磨。看内膛是否光滑平整,浇铸时是否有泥胎脱落粘连。总之膛口浑圆,光滑平整,且炮管上无裂痕气泡之类的瑕疵才可称之为浇铸成功。”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可做装药测试么?”

罗威道:“最快明日,最慢后日上午。”

王源道:“好,测试之时我要亲自来瞧瞧。听说你们从未试过实弹发射的测试,这一次不妨试一试实弹。将大炮拉到西山山坳里去试一试威力。”

罗威忙道:“遵大帅之命,一切准备好了,老朽告知柳管事,请柳管事知会大帅一声。”

王源微笑点头。说话间,但见柳熏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一路小跑而来。

“柳先生,可找到这批铁锭的收购之处了么?”王源忙问道。

“相国,找到了。找到了。老朽这里一根针一粒米的账目都有入帐登记,岂会找不到。”柳熏直气喘吁吁的道。

王源笑道:“柳先生是精细人,这些事除了你之外,我交给谁管都不放心。”

“相国谬赞。”柳熏直被夸的心里高兴,手指蘸了点吐沫,翻开了那本厚厚的账簿,很快便找到了那一页:“大帅请看,所有收购铁锭的项目里,唯有这一笔是两千斤的,必是那一批了。老朽看了记载才想起来了,这两千斤铁锭是在姚州收购的,当时老朽是去姚州收购木炭,也顺带收购其余的物资。但整个姚州城也没什么粮食棉麻特铁器等物,全城也不过收了两千斤铁锭。因为数量少,老朽便没放在心上,事后也记不得此事了。还好有记录在册。老朽现在回想起来了。”

王源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断定这是姚州所产的铁锭?”

柳熏直想了想,转头问罗威道:“罗老哥,你说的这两千斤铁品相很差,是不是铁锭上带着暗红色的斑驳的杂质?”

罗威点头道:“是啊,看上去像是锈迹斑斑的样子。手一摸,铁锭上疙疙瘩瘩的像是掺了沙子一般。看上去品相确实一般。”

柳熏直点头道:“那就是了,就是在姚州收的这两千斤铁。提起来我便想起来了,当时我差一点便拒收了,只是当时军中更换马铁,我一想,马铁无需太好的铁质,便收了下来,打算用来打造马蹄铁的。不知为何却没有用掉。”

王源皱眉问道:“姚州出产铁矿么?我来蜀地数年,怎没听说姚州出铁?”

一旁的李宓沉声道:“相国,卑职记得越嶲之地确实是有铁矿的。卑职任越巂太守之时便曾听说,大雪山南麓的木棉山岭曾有铁矿被发现。只不过,因为大雪山南麓的木棉山岭处于我大唐和南诏吐蕃三国交汇之处,经常发生征战,故而彼处矿山开采了数年便被迫停工。最后一次开矿还在开元初年之时,已经几十年没有开采了。刚才听柳管事说在姚州收铁之事,想必是多年前有人开矿熔铁遗留下了一些铁锭。这么多年没有再开采,自然是数量少之又少的。”

王源惊讶道:“竟有此事?我剑南坐拥宝矿,竟然暴殄天物?这件事要加以证实,如果当真有铁矿在越巂之地,又是合用之铁,咱们这铸炮之事岂非是有望了?”

“是啊是啊,果真是姚州境内大雪山产的铁矿,那可真是天降之喜了。”罗威也大喜道。

众人闻言也很是兴奋,须知当今大唐,虽然铁器已经很普遍了,但是铁的价格其实还是很昂贵的。虽然不能和铜相比,但大唐每年产铁其实也并不多。以天宝八年的数字统计可知,大唐全国每年产铁不过二百多万斤,铜产量二十六万斤。听起来产铁的数字很大,但若是想想,这是盛世大唐一年下来的铁产量,便知道有多么的寒酸了。大唐可是人口接近八千万,均摊下来,人均钢产量不足三厘。这数字简直寒酸。所以,若在剑南发现了铁矿,那好比是发现了金矿了,不但能供应神策军之需,还能带来大笔的财富。

王源也很兴奋,但他需要证实此事才能相信。而且即便此事是真,开采铁矿也是需要大笔的人力和物资的。以目前王源的财力,恐怕难以独立承担。

“这样吧,罗老爷子,咱们待这一门炮管实验之后,确定这种铁锭是否真的可以作为铸造炮管合用之铁。若依旧可以发射百余次而不爆,便说明这种铁是合用的。那么之后便请你辛苦一趟,带人去大雪山南麓的木棉山岭去瞧一瞧。一是看看铁矿是否是真的,二是看看两种铁是否是同一种铁。这之后咱们再行定夺是否开采事宜。”王源沉吟道。

罗威点头道:“好,老朽也很想去瞧瞧。”

第898章 幽处(一)

次日上午,王源见了玄宗之后回到政事堂中,在政事堂中逗留了片刻,王源发现所有的人都为了今年冬天的百姓赈济安顿之事而忙碌,而自己却清闲的很。韦见素和颜真卿更是忙的不见人影。上下人等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连走路都是匆匆而行,而王源却负者手在政事堂的大院子里闲溜达。

王源并不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王源一向就不愿沉溺于琐碎事务之中。身为政事堂的一把手,若是要亲力亲为的话,每天怕是有成千上万件事情要处理。

王源担任相国之初便告诉所有的官员,除非事情到了需要自己出面解决的地步,否则一概自行想办法协调解决。若芝麻大小的琐事都要禀报自己来解决,自己岂非要累得吐血三升。王源才不会让自己的大量时间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所牵绊,哪怕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王源也不愿将时间浪费在处理一件琐事上。而且,政事堂的运转早就有了他固定的套路,王源就算离开成都数月,政事堂还不是运转自如。王源要做的不是势必躬亲,而是抓住重点事情重点人员督促便可。放权给手下,并非放羊,有时候反倒是一种激励手下的方式。有部分自主决断之权的下属,比那些事事请示表现的唯唯诺诺的下属们办事要有效率和有办法的多。

所谓知人善用的含义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御下之道之中还包涵着很多内涵学问。如何用人,更是一种包涵着复杂心理上的学问的大学问,后世早已有了这方面的专门研究,市面上各种成功学的书籍中都将这一点挖的透透的。

所有人都有事可忙,王源便放心了。颜真卿能够充满激情的快速融合入朝廷体系之中,王源也感到欣慰。其实王源并不想和颜真卿走得太近,也不想拉拢颜真卿成为自己的心腹之人。王源举荐他是真的觉得颜真卿有能力发挥作用,将混乱的朝政整肃的有条有理,不要在平叛大事上拖后腿。但其实对于颜真卿,王源是抱着尊敬且敬而远之的态度的。

此人那日敢于同寿王李瑁当街争论,丝毫不给李瑁面子,应该说是个有胆量和骨气之人。从这一点上,王源不担心他会被李瑁等人拉拢腐蚀,自己也能给予颜真卿适当的信任。但颜真卿坚守平原城九个月这件事,也从骨子里暴露了他其实是个大唐的死忠者。王源有时会想,如果在自己和玄宗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颜真卿该如何选择?王源给出的答案是,颜真卿一定会选择玄宗,因为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忠之人。

忠臣这个词在史书上会被大肆的颂扬,王源当然也同意这是一种美德。但王源是个不会被忠臣这个词而困在牢笼之中的人。忠于大唐或许是一种美德,但忠君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话在王源看来就是个笑话。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王源的品德未见得多么高尚,他奉行的是利己主义,一切美德都建立在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的基础之上。哪怕对方是皇帝,对方是忠臣孝子,如果一旦威胁到王源和他身边的家人兄弟的生死,王源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所以,对于颜真卿这样的人,王源一方面对他抱有敬意,但这敬意中也含有敬而远之之意。本质上来说,自己和颜真卿这种人是两种人。

温煦的朝阳中,王源喝光了新沏的一杯茶水,之后便阔步离开了政事堂的大院子。伺候的仆役问王源:“相国去何处?若其他人要寻相国,该去那里去禀报相国?”

王源想了想摆手道:“告诉他们,除非是天塌下来,否则一切事务自行解决。”

仆役呆愣的眼神中,王源跨马扬长而去。王源当然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心中,因为他打算去浣花溪去见秦国夫人和杨玉环姐妹。算算已经半年多没去见秦国夫人她们了。上次还是草长莺飞之时去见了她们,这之后自己便率军出征,征战平叛的战场之上。这数月的时间,虽然有书信的联系,但鸿雁传书难解相思之渴。当王源回到长安军中之后,离开大军冒险的那两个月的时间里,秦国夫人竟然写了八封信积累在军中。其中一封信竟然是杨玉环所写。

秦国夫人的信里诉说的满满的是相思之苦,后面的几封信甚至有些幽怨之情了。虽然这个女子一向不是这般的脾性,但数月无消息,秦国夫人也难免心生哀怨。杨玉环的那封信便更有意思了,杨玉环的信里倒是没写什么露骨的甜言蜜语,而是寄过来一首歌词假作向王源请教这歌词写得如何,说是要谱成新曲。但王源还是从那封信里感觉到了一种思念之意。

王源当然也想这对姐妹花。秦国夫人自不必说了,一想到杨玉环,王源总是会想起那个酒意迷离的夜晚。那天自己在杨玉环丰润饱满的身体上撒欢的时候,那种蚀骨销魂之感简直让人魂牵梦回。虽然后来有些狼狈,但当世第一美人,曾经的贵妃娘娘在自己的身下婉转承欢的情景,足够让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忘记。所以,其实王源回到成都的当天便想去探望这对姐妹花的,然而事务繁多,又有很多不得不立刻处理的重大事务,王源也只能将探望的日期推后。

刚才,王源本是想在政事堂中像模像样的坐个一上午,表示自己身为相国以身作则要公务为重的。但一盏茶之后,王源便变了主意。如此阳光明媚的天气,如此大好时光,又何必在政事堂中枯坐做样子给人看。自己已经等不及要去见秦国夫人他们了。这想法一旦萌生,便不可遏止,所以王源几乎毫不犹豫的便踏马离去。

通向南城浣花溪的大道上,王源和赵青等十几名护卫策马穿过万里廊桥一路往南。路旁的草木虽然已经因为天气的越来越寒冷而凋零了不少。但依旧显得繁茂浓密,仿佛争夺严冬来临前的最后一丝阳光一般,在已经甚有寒意的风中摇弋生姿。远处,连绵的小山和田野的颜色也从碧绿之色变成了黑黄色。山黛水白,虽有萧索之感,但给人以更加广袤宏大之感,倒也别有一番景象。

骑在马上飞驰的王源却并无心思去欣赏这山野之景,他的脑海里浮现着秦国夫人和杨玉环的相貌,鼻子里似乎都能闻到她们身上的香味了。

一路往南,一个时辰后,抵达了浣花溪畔的密林之畔。从密林小道之中穿行而过,抵达了被树篱围绕的浣花溪畔的别墅外围。赵青带着十几名亲卫识趣的停留在外,开了树篱之门让王源策马进入。

因为长时间无人修剪,再加上出入之人不多,通向草庐的道路上已经满是荒草和疯长了一夏的藤蔓和树枝。王源慢慢的骑着大黑马从这些树藤叶蔓之间穿过,不得不时时的用手拨开阻挡前行的枝叶和藤蔓。不久后,前方一片青翠的竹林出现在眼前,并有溪水哗哗流淌之声传来。王源策马停步,微微吁了口气,心知草庐就在前方了。

王源翻身下马,牵着大黑马缓缓走向竹林。竹林葱郁,只是和春天的时候相比,竹叶更加的苍翠了些。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其间透下的日光,将竹叶之影斑驳投下,披散在王源和大黑马的身上。

王源一步步慢慢的走向竹林尽头那露出了一角的草庐,步移景开,竹林之侧的那栋草庐逐渐露出了全貌。草庐前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透过篱笆,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几片菜畦绿油油的,那是秦国夫人亲手种下的菜蔬。院子里也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靠近浣花溪一侧的竹篱旁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木亭,里边摆着几张桌椅。

王源来到院门前,将马儿系在篱笆上,轻轻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里。草庐前的门廊上也空无一人,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吹过耳畔,溪水淙淙之声和空中飞过的鸟雀之声。

“那是……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源一回头,只见竹篱之外,两名少女正并肩站在那里,两人的手里各捧着一只木盆,里边堆放着不少湿漉漉的衣衫,显然是浣衣归来。

“红豆儿、绿叶儿,不认识我了么?”王源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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