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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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摆摆手,身边的内侍都只觉的退到远处。玄宗这才低声道:“王源,你真如此决绝么?真要将朕逼到绝路么?”

王源皱眉沉声道:“太上皇,到了这个时候,还需有此一问么?那天晚上,臣已经将心里话都说了,臣无需为此再解释一遍。”

玄宗微微叹息一声,点头道:“朕知道,朕只是还想再劝你想清楚。朕那天晚上的那个提议你可考虑清楚了?朕向天发誓,一定会遵守承诺,朕的天下可与你共享。如果你答应了朕,朕会将李瑁交由你处置,如何?”

王源心中鄙夷,玄宗还不愿放弃这一切,此时此刻还在忽悠自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个人即便是到了如此的境地,依旧不忘了玩弄手段向往权力,想想真是让人可怕。

“太上皇,恕臣不能从命。”王源低声坚定的道。

玄宗愣了愣,旋即咬牙切齿道:“王源,莫非你真以为你能夺了我大唐的江山么?你想想安禄山的下场,你的下场会比他更惨。你想想吧,莫昏了头,我大唐江山岂会被他人攫取?你是在做梦。你看着吧,一旦你敢造反,天下人都将与你为敌。而且你即便得手了又能如何?你将遗臭万年,受万世唾骂。”

玄宗激动的剧烈的喘息着,脸上泛出不健康的红晕来。

王源皱眉静静的看着他,待他话说完后轻声道:“太上皇,你说完了么?若是说完了,便恭请太上皇登车启辰吧,时候不早了。”

玄宗愣愣的盯着王源半晌,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朕什么也不说了。王源,朕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王源淡淡道:“请讲。”

玄宗道:“朕的请求是,朕希望你看在朕曾经对你不薄的份上……将来若……若是有那么一天,朕是说假如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李家子孙落在你的手里。唔……朕希望……希望你能留他们一条生路。莫要赶尽杀绝,让我李家断子绝孙。你能答应我么?就当朕最后一次求你。”

玄宗说完,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王源。

王源皱眉想了想,沉声道:“太上皇,你不该对我说这件事,因为他们的生死不由我,而是由他们自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任何事都是有因果的。若无种下恶果,便不会自吞恶果。若种下的是善花,则收获的也是善意。我只能这么回答陛下了。”

玄宗愣了愣,忽然张口呵呵笑道:“我懂了,朕不该求你,你就是头恶狼,你比天下所有人都凶狠歹毒,朕求你,那是求错了人了。朕不求你了,朕诅咒你。朕诅咒你身败名裂,诅咒你天诛地灭,天厌地弃。朕诅咒你永世背负恶名,必受天谴。朕……”

“太上皇,骂够了么?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呢。您若是这般情绪,怕是撑不到长安城下了。陛下还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太上皇的归来呢。”王源冷笑道。

“来人,请太上皇登车,恭送太上皇回京。”王源转头大声喝道。

十几名亲卫上前来,抬起软椅便走。玄宗忽然停止了咒骂,对着王源低声哀求道:“王源,你不要送走朕,王源,朕不想走。”

王源抬手喝道:“且慢。”

亲卫们停下脚步,玄宗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期待的看着王源。但见王源快走几步来到玄宗的软椅旁边,伸手从腰间摘下那柄破军宝剑,双手递到玄宗面前。

“太上皇,这柄剑是当年我率军攻野牛城之前你赐给我的。这么多年来,这柄剑饮血无数,沾满了吐蕃人,安禄山叛军的血。臣也拿着这柄剑完成了太上皇赐剑时交代的事情。此刻起,这柄剑完璧归赵。咱们两清了。”

玄宗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那柄剑,不知如何是好。王源将剑放在软椅一侧,挥手喝道:“请太上皇登车。”

玄宗被抬进了特制的舒适宽敞的大马车中,车门旋即关闭。护车的亲卫顺手将车厢门外的木栓扣上,将马车车窗也紧紧关上。接下来嫔妃们登车了,公主驸马们登车了,大臣们登车了,婢女们登车了,内侍们上马了。随着护送的骑兵将领一声令下,长长的车队开始从散花楼外的街道上缓缓沿着长街往东门而行。

通向东门的长街上,成都的百姓们也有不少人在街道旁围观。他们知道了今日太上皇归京的消息,很多人也聚集于此观瞧。但绝大多数人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大唐昔日的陛下的离去与否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他们只是来见证这一刻罢了。若不是今日之事,成都的百姓们甚至已经有些忘了成都城中还住着一位太上皇。这和一年多前玄宗抵达成都时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哭泣,没有不舍,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车队出了东门,沿着官道远去,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扬的背影。当车队不见时,百姓们纷纷散去,立刻开始各忙各的,很快就把此事丢在了脑后。

第1023章 人非

王源本不打算送出城,但这毕竟是最后一次送别玄宗,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于是便也说服自己送出了城。但只送出里许之地后,便和韦见素李宓等人回转城来。一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王源也没有说话,大伙儿都有些心不在焉。但其实从每个人的表情上,王源都看出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王源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其实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在经过了无数的矛盾和犹豫之后,送玄宗归京这一步终于迈了出去,而这一步迈出之后,便将是一条不归之路,一条只能向前无法后退的道路。

对王源而言,眼前的一切还是一团迷雾。那迷雾之下到底是一条康庄大道,通向金碧辉煌的未来,还是一条遍布荆棘的悬崖深渊?谁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一步终于迈了出去。王源就是那样的人,一旦做出了决断,便不会再去考虑其他,只管全心全意的朝着前方挺进便是。至于这一步踏出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大的魄力和煎熬,需要经受多少内心的拷问,无人知晓。王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都是他内心中的秘密,永远不会对外人袒露的秘密。

若说送玄宗回京是迈出的一步不可回头之路的话,那么为了迎接接下来的重重考验,王源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最多十日,玄宗的车驾将抵达长安城下,到那时一切便见分晓。王源要做的便是加紧准备出兵的事宜,他决定七日后率大军抵达陇右道东北方的庆州,并在玄宗抵达长安的当日发动对回纥人的进攻。

同时,早已按捺不住的李珙李璲等人的兵马也可以通知他们出兵了。当回纥骑兵不得不撤离长安前来于自己作战的时候,李珙和李璲的兵马便是发动对李瑁讨伐的时候。当然前提是,李瑁拒绝玄宗入长安,李珙和李璲便有了发动讨伐的理由。

总之,玄宗的离开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生死搏斗即将展开。王源的心情既忐忑,同时又极为兴奋。王源自知他已经打开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到底是精美的天赐之物的奖赏,还是一个能让自己粉身碎骨的炸弹,王源并不知道。但正是这种未知,给了他无穷的乐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源已经脱胎换骨,和当初那个降临在永安坊中的普通的灵魂判若两人了。

……

五月十三日午后,长安城太极宫万春殿后园的凉亭之中,李瑁和李光弼正对坐于此。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封信。严格来说,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被撕成了几片的破碎的信笺。就在刚才,李瑁看了这份信,怒火中烧之际,将那封信给撕成了数片。

“来了,他还是来了。他非要来京城?他就不能不来么?为何偏偏要做朕头上的那片乌云,为何阴魂不散的缠着朕?朕已经在他的阴影下夹着尾巴生活了三十年,时至今日,为何还要让朕不得安生?为什么?”李瑁拍着大腿喃喃道,满脸的怒容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陛下息怒,陛下切莫乱了方寸。太上皇的车驾虽到了金州,但还有三四日才会抵达长安了。所以陛下还有考虑的应对的时间。眼下不是发怒的时候,陛下该做出决断了。”李光弼沉声道。

“做什么决断?朕决不能让他进京,绝对不成!朕太了解父皇了,他一旦回到长安,那便是放虎归山。搞不好朕会一夜回到从前,哪天朕睁开眼,皇位上便换人了。不成,朕不能让他回来。”李瑁将手剧烈的摆动着,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陛下的心情臣是理解的,但若不让太上皇回来,恐怕也是不合适的。毕竟,太上皇回京也是情理之事,天下人都看着呢,若陛下不让太上皇回京城,恐怕有些人便要从中做文章了。”李光弼低声道。

“做文章便做文章,朕是绝不会允许他回来的。李光弼,你莫要劝朕。这件事朕绝对不依。你若再劝,朕便要迁怒于你了。”李瑁决绝道。

李光弼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臣也不再多言了。臣有个建议,要不然将太上皇安顿在骊山宫中,这样既可让太上皇进不了长安,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李瑁沉思片刻,皱眉道:“安置在骊山宫也无不可,但他既然回来了,便迟早要生出事端来。非朕不孝,而是朕太知道他了。他这一辈子何时愿意闲居过?当初朕登基又非经他同意,他退位也是被迫无奈。朕担心他迟早会说出什么话来,若是被李珙李璲他们利用,那朕这个皇位可真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李光弼低声道:“陛下。此时只是权宜之举罢了。眼下正是为了不让王源李珙他们寻到把柄。若陛下此时妄动,岂非正中他们的下怀。臣认为,太上皇此次回京也是无奈之举,必是王源逼迫他回京。王源就是要借此逼迫陛下,这件事咱们不是早就已经达成共识了么?太上皇暂时住在骊山宫中,陛下派禁卫前去护卫,太上皇是聪明人,不会有什么出格之举。再说,即便太上皇有何举动,陛下可随时……随时采取措施。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瑁皱眉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光弼,朕不是埋怨你,你派去的那个叫庞龙的家伙看来是个废物。事儿根本没办成,要是在成都便办妥了那件事,我们又何须有如今的烦恼?”

李光弼叹道:“陛下恕罪,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庞龙应该是失手了。哎,臣之过,臣该再甄选合适精明之人的。”

李瑁兀自恼怒道:“本来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若他死在成都,王源便脱不了干系,而且朕也从此不必担心他再回京城。现在可好,事儿没办成,他又回来了。而且朕担心那庞龙失手被擒了,若是庞龙供出了一切,王源将之公之于天下,那可如何收场?”

李光弼忙道:“陛下放心,据臣估计,庞龙一定没被抓到,否则哪有这么平静?王源岂会不拿此事大做文章?”

李瑁皱眉道:“你怎知道他没有大做文章?或许他故意秘而不宣,便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将父皇送回长安呢。他一旦公布了庞龙之事,反而无法让父皇回京了,因为那么做的话,岂非是让世人指责他送太上皇回长安送死?而且他还可以攥着朕的把柄,一旦闹翻脸,他便可以拿这件事出来威胁朕了。”

李光弼摇头道:“陛下不必担心,王源不是那种人。庞龙行事只是奉了我的口头之令,咱们并没有什么证据在他手里。即便他被逼问出口供,那口供也无人信服。臣早就想好了此节,否则臣怎会冒然派人去办事?臣难道不考虑失败的可能么?王源若以口供说事,臣便教他反噬其身。臣已经做好了那庞龙的身份,伪造了十几封书信,证明庞龙是王源安插在京城的眼线。一旦王源庞龙的口供说话,臣便证明庞龙是王源的人,那么针对太上皇的谋杀便是王源让自己人演出的一场欺骗世人的戏。意图攀诬陛下,阴谋造反谋逆。到那时,民意向着谁?他王源怕是要吃一大口屎了。”

李瑁惊喜道:“你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安排?这可真是妙极了。光弼啊,你的手段可真是高明,怎不事先跟朕通通气?害的朕白白担心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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