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节(1 / 2)
“什么情况?”
队伍前端的一名浓雾中的骑兵校尉张成大声喝问道。问出这一句话后,张成便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心头说不出的恶心。下一刻他感到了眼睛的刺痛,口舌的麻木以及身子的不听使唤。
“怎么回事?”张成闭着眼睛大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四周骇然的叫喊和战马发了狂的蹦跳和嘶鸣。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兄弟一个个的被战马甩落马下,嘭嘭嘭落地之声不绝,惨叫哭喊之声也不绝于耳。下一刻,张成自己也被胯下的坐骑甩的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张成奋力撑起身子,努力的张开刺痛干涩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眼睛。朦胧迷糊中,他看到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地面上,一小丛枯草的草根处,一只黑色的裂开的小小的皮囊正疯狂的往外喷着五色的烟雾。那烟雾鲜艳而美丽,但却给人以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毒瘴……”见多识广的张成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他十年前曾在剑南道当兵,他知道这是什么。张成骇然张口,想要大声的喊叫,告诉所有人这是什么。但他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他的舌头喉咙身体手脚都已经麻痹了。“蓬”的一声响,一匹被毒瘴毒死的战马倒了下来,庞大笨重的身躯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头死死的压在马腹下,片刻后,张成便抽搐着死去。
南诏蛮兵的释放毒瘴的手段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划破皮囊之后丢向对手,然后冲进毒瘴中利用对方被毒的晕头转向的机会去杀敌。因为南诏蛮兵事前都会服用药物抗毒,所以他们不惧毒瘴之毒,从而达到出入毒烟之中来去自如,尽情屠杀对手的效果。
但这一次,王源教了他们一招。王源让阿水将军命蛮兵们将毒瘴皮囊洒在道路上。对方骑兵飞驰而至,马蹄便会踏碎毒囊,从而完成被动的释放过程。蛮兵们也不必冲上去厮杀,因为根本无需近距离的厮杀,利用毒瘴让对方失去战斗力便可。
事实证明,这种释放方式极其有效,除了数十名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反而在毒瘴升腾之前冲了出来后,后面的数百骑兵都被笼罩在毒瘴之中。这些毒瘴发作迅速,只要沾染了口鼻眼耳,呼吸到身体里,便会立刻生出症状。吸入身体后,身上的皮肤便会生出脓疱来,疼痒无比。沾染了眼睛嘴巴里,更是会立刻见效,麻木刺痛红肿,简直苦不堪言。
奔跑在队伍中间的程度眼睁睁的看着前方骤起的混乱,看到五彩的烟雾裹挟了前方的骑兵,他惊骇不已。但很快他便明白了,那烟雾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已经着了他人的道儿了。眼看在微风的催动下,浓浓的烟雾朝后方袭来,像是一道滚滚而来的沙尘暴,似有吞没后方兵马之势,程度惊骇下令:“掉头,快掉头。烟里有毒。”
其实不用他下令,所有的士兵也早已开始拨转马头朝后撤退。然而,不知在何时,一队兵马已经横在了道路后方拦住了去路。那队兵马造型古怪,人人脸上带着一个长长的像是象鼻子一般的面具,显得诡异而恐怖。连战马也都带着密封的长鼻子笼头,形象奇怪诡异之极。他们的身上穿的是一水的崭新的明光铠,手中握着的是三尖两刃外薄中厚的长柄陌刀,一群人就像是从地狱中蹦出来的魔鬼一般,浑身上下带着死亡的气息。
后方是毒瘴浓雾,还有重前方左侧山沟中献身的拿着长长吹筒和弓箭的数十名敌军,前方有这一只百余人的骑兵拦阻,右侧是陡峭的山坡。在这空旷无依之处,上千人马居然以这种方式被一只一百多人的队伍给包围了!
这情形说出去谁也不会信,说给谁听,谁都会给个白眼骂声扯淡。哪有一千多人被一百多人围困的,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借助地势和毒瘴,程度的一千多骑兵确实被王源的一百五十人围困在了小道上。一个连程度和他手下一千多士兵们都绝对不会相信的事实正发生在眼前。
第1077章 冲阵(一)
程度此刻有两个选择,一是下令士兵们下马朝着南边的荆棘长草荒野之处四散而逃。因为那边的长草荆棘密布,而且有着很多隐藏的沟壑水沟,是无法骑马行走的地形。但下马之后还是可以攀爬翻越的。毕竟人是灵活的,哪怕顺着沟壑四散而逃,也可以逃离毒瘴的范围并且可以让对方无法追赶。对方只有这么点人,他们岂敢下马靠人力追杀?
第二个选择便是,他们冲杀过去,冲开那一百多人堵住的后方道路。便可以轻松的脱离毒烟的逼近。毕竟毒烟会越来越稀薄,随着快速的扩散,数里之后便将全部散尽。
程度显然不会采用第一种选择,用了第一种选择,那便是等于放弃了和对手交战,也放弃了此行的目的。对方根本无需追杀自己的兵马,他们只需要将丢弃的战马尽数杀光,便可扬长而去。自己的兵马都成了步兵,那还如何追的上?程度心里其实巴不得对方现身,正好反冲过去,即可击杀对手,又可冲开通道。自己手头还有一千多人,他当然有理由这么干。
“杀,杀光他们。他们只有一百多骑,给我统统的宰了。”程度拔出长剑,在空中挥舞了个半圈,大声吼道。
“杀!”禁卫骑兵们也知道必须立刻冲开通道,后方那毒雾已经越来越近,不能再犹豫了。他们高举长枪长戟猛冲而来。
后方小道上,象鼻骑士们从背后整齐划一的取出弩箭,一声暴喝之后,弩箭嗡嗡连发,噗噗噗箭支入肉之声大作,冲在前方的几十骑禁卫骑兵瞬间倒地,人马贴着草皮翻滚着,掀起砂砾草屑飞起在半空之中。
但这没能阻止禁卫们的冲锋之势,后方骑兵踏着他们的尸体猛冲而至,迎接他们的是另一蓬弩箭的阻击。弩箭射空了箭匣之后,再无时间去装填箭支,因为对方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一匹黑马上的一名象鼻骑士策马上前,迎着对方一名持着长枪猛冲而至的禁卫骑兵,身子灵活一闪,躲过疾刺而至的长枪之后,手中陌刀在马侧自上而下的撩起个半圈。随着一道血雨抛洒在半空之中,对手被他连人带马切成了两半。人和马的尸体噗噜噜倒在身旁,血肉肠子呼啦啦的涌出来,还冒着恶臭的热气。
“好一招海底捞月。大帅好厉害。”身旁的象鼻骑士们一阵高声喝彩。
“少废话,还不给我杀。”带着防毒面具的王源大声喝道,手上陌刀横扫,一名冲到面前的禁卫骑兵头颅飞起到半空之中。
禁卫骑兵们不顾一切的猛冲而来,亲卫骑兵们迎头堵上。双方在狭窄的山道上战成一团。因为山道狭窄,只能供一二十骑并排厮杀,所以即便对方有上千骑兵,也无法发挥冲锋的人数优势。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千挑万选出来的神策军亲卫骑兵。不仅装备武器超过对手太多,作战的经验和自身的能力也非对方所能望其项背。对方以陌刀结阵,层层屏障封堵,加之以十几名武技高强之人在旁游弋杀戮,根本就没有突破的可能。
以简单的盔甲兵刃的高下来作比较,对方骑兵也用长枪攒刺,在兵器长度上是不吃亏的。但在威力上却是差了太多。这些就算扎到对方身上。在明光铠的庇护下,最多也就是让铁枪尖刺进去寸许,让对方受些轻伤而已。除非是扎到脸上喉咙以及要害之处,方可让对方重伤或者毙命。但那可需要极好的运气和精度了。反观神策军亲卫的陌刀,锋利无匹,攒刺劈砍皆宜,对方的锁子甲在陌刀之下根本就形同虚设。气力稍大些,陌刀横扫而过,绝对破甲入肉,造成巨大的创伤。气力更大的,技巧更好的,便可如王源那般,直接劈成两半,造成血雨横飞的骇人效果。
抑制对方兵马多几倍的优势不能发挥,又冲锋发挥装备战力的优势,这便是以少量兵马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的原因。更何况,双方的心态截然不同。对方是要急于逃离快速笼罩而来的毒瘴,而王源的神策军却压根也不怕,他们带着象鼻防毒面具,他们就是要将时间拖延到毒瘴笼罩战场的时候。
短短盏茶时间,龙虎禁卫骑兵不间断的冲杀而至,送了三百多条人命。神策军亲卫阵亡三人,伤了三十多人。这种伤亡对比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神策军的伤亡数字也到此为止了,因为毒瘴已经在这盏茶时间里将战场笼罩。虽然毒瘴已经淡薄了不少,但毒烟带来的眼睛的不适,口舌的麻木,五官皮肤的刺痛以及这些症状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巨大恐惧都是让对手崩溃的筹码。
在毒烟笼罩战场片刻之后,无数的骑兵开始策马朝南边的沟壑长草处猛冲,意图脱离这令人窒息的毒烟的范围。战马悲鸣着冲入旁边的大片荆棘长草之地,马腿在一瞬间便被一人高的纠缠在一起的荆棘刺的血肉模糊。战马跳跃着将马背上的士兵掀落下来,让他们滚入荆棘丛中,遭受荆棘的洗礼。
也有的战马在荆棘之中左冲右突,身上被荆棘划拉出道道血肉。但冲过了茂密的荆棘草丛,却又会在骤然间失蹄,摔落被雨水冲刷了多年的深深的沟壑之中。这些沟壑狭窄而荫蔽,掩藏子啊荆棘荒草之下,一旦坠入便卡在其中,只能徒劳悲鸣。
程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毒烟涌来的那一刻,程度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他知道往旁边的荆棘荒野逃是逃不掉的,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便是往旁边的山坡上逃。他用衣襟捂着口鼻策马朝北侧山坡冲去,山坡上方有一片杉树林,他打算冲入林中,那便可以有逃走的机会。
然而,他的想法是没错,但瘴毒却不给他机会,干布是无法阻止毒烟侵入身体的。当他策马冲上山坡,下马后朝着那片杉木林没命的爬动的时候,剧烈的呼吸让他吸入了更多的毒烟,很快他便陷入了眩晕之中。他的手脚麻木刺痛到已经无法抓住山石藤草,也根本无法在山坡上战力,于是他咕咚一声仰天摔倒,身子像个圆球一般滚了下来,重新滚回了人仰马翻的战场之中。
程度最后的印象是,一只硕大的马蹄照着自己的太阳穴踩了下来。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去挡,但手只抬了半截便落下了。马蹄铁踏破太阳穴头骨的声音像是一个闷雷在脑海里炸响,这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意识,永远的坠入了黑暗之中。
战事在毒烟笼罩战场之后很快便宣告结束。本来还有七八百名敌军生龙活虎,但毒烟扫过之后,战场上一片人仰马翻。当清风吹散毒烟的时候,道路上,山坡下,旁边的荆棘沟壑之处,几乎全部是躺在地下昏迷的,滚动的,哀嚎的敌军,还有长声嘶鸣的那些躺在地上,沟壑中的战马。
王源等人取下了厚重的象鼻防毒面具,将它们挂在马鞍上。所有人都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场景,即便是神策军亲卫们,也不免心生恐惧。这场战斗与其说是神策军亲卫们胜了,还不如说是毒瘴的胜利。这种东西太过霸道,某种程度上比刀剑杀人更为凶狠恶毒,更为不人道。
地上的那些敌军士兵们一个个眼睛红肿着留着黄水,嘴巴张开着,肿胀的舌头蠕动着,发出啊啊啊的叫喊声。他们的手上脸上的皮肤都生着脓疱,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即便王源和亲卫们这些见惯了血雨腥风,看惯了战场惨状的人,都不免觉得心中测测。
这些瘴毒,其实便是基本的化学武器。当年南诏国用瘴毒击溃了剑南道的讨伐兵马,杀死了数万名南诏士兵。王源接手讨伐重任后第一件事便是造出了防毒面具。若无防毒面具,当年讨伐南诏未必能胜。这些瘴毒如此恶毒凶狠,幸好产量不高,取得很困难,否则南诏人怕是要独霸天下了。
“大帅,给他们个痛快吧,他们活不下去的。活着的也是眼瞎口溃疡,腹中鼓胀,皮肤溃烂,最多一年,全部都要死。”阿水将军上前轻声道。
王源咬了咬牙,点头道:“罢了,给他们个痛快。尸体抬入沟壑中铲土掩埋,免受野兽撕咬毁坏。”
王源策马冲到旁边的斜坡下立定,静静的看着手下的亲卫们一刀刀的杀死那些正处在痛苦之中的敌军士兵。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杀伤兵是一种极无道义的行为,会被世人所不齿。但此刻王源却感觉,每响起一声惨叫,每杀一个伤兵,他心里的感觉都好受一些,更像是一种解脱。
王源暗自下定决心,将来有机会必定要说服阁罗凤禁止采集瘴毒,这东西实在是太邪恶,太可怕了。
半个时辰后,战场打扫完毕。众人重新上马赶到前方。前方十里外的山脚下,十几名亲卫赶着几十匹战马在前方驻足等待。为了迷惑追兵,他们是作为诱饵引诱对手往前的。
玄宗在张德全和小山子的扶持下歪在长草之中歇息,三个人都像是田野里的草鸡一般的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张望着。见到王源等人飞驰而来,玄宗忙颤声问道:“王源,追兵怎样了?追来多少人?”
王源静静道:“一千五百人,已经全歼了,太上皇不用担心。”
“一千五百人,全歼了?”玄宗惊愕的道。
“是啊,一个没留。太上皇可歇息好了?咱们该上路了。”王源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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