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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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绎缓缓坐到床头,一面轻轻试了试慕子翎的鼻息,一面木然地看着医丞们对他施救。

为什么会受伤?

秦绎想,这个人不是一向自诩最了解巫蛊降头吗?怎么会糊涂到靠那只小鬼降如此近距离的地步!

他有些疲惫地解下了头盔,搁在膝盖上,感觉浮生梦幻,世事真是一场梦。

昨天还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今日竟就这样垂死于旦夕了。

看着此时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的慕子翎,秦绎感到种毫无由来的心口钝痛。

他们从来没有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的时候,但此刻秦绎却觉得难过,仿佛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将永远失去。

王上,臣等需要商讨片刻。

医丞们试了许久,都未能给慕子翎止住血,只得硬着头皮来朝秦绎请求。

也许还需要施针。

秦绎疲惫地点点头,允了他们:不惜任何办法,只要能保住他。

慕子翎的体温正在不断下降,身体越来越凉,医官们扎进他穴位的银针,乍一碰到,就全变黑了。

饶是秦绎不懂医,也明白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医官们见状均顿了顿,看过秦绎一眼,以一种秦绎听不太清的声音凑到了一处,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下一步对策。

秦绎摸了摸慕子翎的手,凉浸浸的,有一点微微的汗,但很柔软。

秦绎碰过之后,就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像在回忆什么,反复蜷缩又松开,有点出神微怔。

老头子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儿,没什么结论,倒是慕子翎伤口处的纱布越染越红,一团殷红的颜色,还在不住往外扩大。

你们要商量,就拿到外头去商量。

秦绎听着他们时高时低的争论声,总算厌倦了,揉着眉头道:不要在孤面前吵。

医丞们一怔,而后结垂眉顺眼应是,倒退着离开了。

阿朱还盘在慕子翎的脖颈上。这条冷血畜生好像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一直不住用冰冷的蛇头去蹭慕子翎的脸颊。

然而这次,慕子翎一点也没有回应它。

慕子翎站在黑暗中,一片浑浑噩噩。

他好像在一条溪水附近,木然地顺着那条溪流一直往前走。

两侧的山是黑色的,溪水浊黄,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见汩汩的水流声。

慕子翎心里似糊涂又似清醒,他好像隐隐约约知道,这里就是黄泉。

倘若一直跟着黄泉的溪水走,就将前行到无间,那是一片一望无际却死气沉沉的海。

所有黄泉的水都将汇入无间海,怨魂厉鬼也都栖息其中,除了冥帝的时间画舫,任何东西都不能漂浮其上。

一旦走入无间之海,就算此生已经了结,即将投往来世了。

他静默地朝那里走去,一路以来,也从未有人叫过他的名字。

如果有家人好友挽留,他们的哭泣声也会传到黄泉的。

慕子翎无动于衷地想,可惜阿朱不会人语,不然他肯定也可以收到哀哭和挽留。

这一生的过往都像走马灯,静静在他脑海中流淌而过。

从儿时的寄人篱下,到江州的惊鸿一瞥,再到弑父杀兄宫变夺位,沦入梁成王宫的俘虏禁脔

慕子翎漠然回看,要说有什么意难平,只有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只小鬼降手上。

而且还是他自己将那小鬼拥入怀中的。

真是笑话。

他不惜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做尽这世间脏事恶事,只为斩尽云燕血脉,好使世上再也不会有公子隐。

可谁知道背离云燕的从来只有他,不肯安安分分为云燕奉献牺牲的也只有他,除了他慕子翎,多得是忠心耿耿,亡国后还愿以死报国的双生子!

当人在黑暗里太久的时候,眼睛就会瞎掉。

这个时候倘若有个人再提出想要到阳光下走一走的愿望,就会显得他贪婪自私又不合时宜。

慕子翎转身回望,寂然想,还有人挽留他么?

没有,他就入无间海了。

白袍的少年茕茕孑立,这里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十四岁,在黄泉边跌跌撞撞,边走边哭。后来终于循着记忆中的那一捧在江州时点燃的橙亮篝火,走了出去。

慕子翎,慕子翎。

沉寂浓稠的长夜中,慕子翎被秦绎搂在怀中。

说来有趣,当日秦绎强迫慕子翎时,就是仗着自己是真龙的命盘,慕子翎的阴魂鬼兵奈何不了他。

而今慕子翎中了巫蛊之术,当他在在慕子翎身边时,慕子翎的蛊毒也会奇异地延缓恶化。

于是秦绎就整日整夜地守着他。

秦绎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慕怀安?

云隐来之前,慕子翎断气就完了。

可是,当慕子翎倒在黄沙中,生命迅速消逝时,秦绎心头同样有一种巨大的恐慌。

仿佛有个无形的声音告诉他:

慕子翎不能死!!

也许是养条狗,养了几年也会生出感情吧。

秦绎反省着自己内心那种毫无缘由的无措,疲惫地捏着鼻梁,苦笑想:何况还是有过那么多次亲密交融的人。

他望着容色苍白,连艳丽的眉眼都变得寡淡了起来的慕子翎,根本不敢去深想自己的那丝隐秘之念。

夜里,慕子翎的伤情总是不断反复。

秦绎抱着他,他的体温总是那么凉,恐怕死在秦绎怀里了秦绎都不能发现。

秦绎只得不断去试慕子翎的鼻息,有时候慕子翎的鼻息变弱了,秦绎就在他的耳边不停喊他,生怕他的魂魄走失了,再找不到回来的路似的。

喝不喝水?

冷不冷?

我挤着你没?

有时候秦绎也会自顾自和慕子翎说话,他觉得天凉要添衣时候,就也给慕子翎加床被子,他觉得口渴的时候,也给慕子翎喂喂水。

只是慕子翎已经完全无知无觉,单纯地喂根本喂不进去。

秦绎扶着他的头,兑好的温水喂进去,立刻又从唇角溢出来。

秦绎在战场上留下的臂伤还未好,举着勺子时间一久就疼得厉害,但偏偏这种活儿又不放心叫粗手粗脚的下人来做。

你这次可真的磨死我了。

秦绎看着自己浸出血迹的伤口,抽着凉气想,冤有头债有主,这次真是叫你找着机会报仇报了个够。

喂水失败数次后,秦绎终于想到了自己。

他看着夜色中慕子翎病气脆弱的模样,就像一只濒死的鹤。

晦暗的光影中,他的唇冰凉而柔软,刚才溢出来的水珠沾湿了一点儿他的下唇,此时还微微泛着的柔润水光。

秦绎安静看了半晌,而后仰头自己喝了一口,终于缓缓俯下身,对着慕子翎吻了上去。

他们唇舌交缠,秦绎含着水,以舌撬开慕子翎的牙关,缓缓将水哺入。

他捏着慕子翎的下颌,好使慕子翎吞咽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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