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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歌道:我倒是知道,陛下派他查赈银大的贪污案呢。

贪污案?

银止川夹着松香炸虾的筷著一顿,问:怎么回事?

就是从国库发出去的钱不见了呗。

秦歌道:关山郡灾情已久,去年陛下就从国库拨钱了,整整两千箱金株!结果上个月关山郡守将狄阳八百里加急亲自写了书信回来,关山郡的灾民饿死大半,剩下的全成了起义军,他要镇不住了。

镇不住,怎么会镇不住?

似乎猜到银止川想问什么,秦歌暼过桌上二人一眼,接着道:因为整整两千箱金株,到了关山郡,只剩下三百箱!这其中的油水,可被揩大了。

作为从年少时,就跟随着镇国公在边疆待过不少日子的银止川自然明白,这朝廷拨出去的钱,就没有完完整整到过目的地过。

军饷也好,粮草也好,连个泡沫星子,从某些地方官手上过的时候,都要给你搓下一口咸味来。

只是没有想到,对赈银这样的钱款,那群从来心黑手辣的人竟还是胆大包天,敢私藏一笔。

确实是大事。

沉默片刻,银止川道:林昆是全权负责关山郡灾情的人,若不查出来这剩下的一千七百箱赈银在哪儿,莫说关山郡百姓要数不清饿死多少,新帝也不会放过他。

是啊。

秦歌感叹道:莫辰庭父子早就看他不愉了,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人。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把他赶出御史台去由他的门生顶上。还是我们这种人好,哎,废物就废物。出身放在那里,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总归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做个自在闲人也不错。

林昆!!

然而,正当银止川和秦歌话着家常的时候,遥遥的却传来声雅阁那边的怒吼。

秦歌陡然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最重要目的:照月!

另一厢,照月和林昆仍在静坐。

他们俩谁也不说话,照月垂眼低视藕臂,林昆慢慢地翻着词谱簿册。

朱世丰焦灼愤懑地等在外面,感觉自己被当空气了。

你要嫖就嫖,别他妈搞花架子!

他骂道:林昆,老子的女人,你占一时,是老子的;占一世,还是老子的!你坐着啊,你能坐得到天荒地老去么?

他缠着你?

林昆翻着词簿的手一顿,注意到朱世丰怒吼时,照月的肩膀就哆嗦一下。他抬起眼,漫不经心的:所以我最初进来时,一拨开帘子,你吓得那样厉害。

女子轻轻地抚着手臂,颤抖着垂首点点头。

那你告诉我,是谁给你写了这本词簿?

林昆再一次问到:狸祠问水人家,斜阳几点昏鸦。风吹芦沙入画,君卿两岸天涯。这样的词,不是普通人能作出来的。你告诉我他的身份,我就替你解决朱世丰的麻烦。

照月却依然不动,只瑟缩着给出她最开始的那个答案:我自己想出来的

林昆静看着她。

其实最初林昆注意到这名歌姬的时候,也纯属偶然。

秋水阁以唱词著名,每个入得了阁的姑娘都嗓音曼妙。唯一能再叫她们出众于楼阁其他人的,只有唱词。

照月已经沉没很久了。

在秋水阁的歌姬中,她最受追捧的时候在五六年前,十七八岁那会儿。所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不仅没有夸张,反而还有些没形容够。

鼎盛时,如果在照月唱曲的雅阁前放一个盆,一曲终时,扔入其中的金株银钱都能满溢出来。

而后来君子楼上,镇国公府银止行为她舞剑四十八式,其中风流肆意,更是叫照月的名声在星野之都推向了顶峰。

第77章 客青衫 23

可惜,任何事都有终结。盛极必衰,荣极则辱,这是避免不了的。

林昆淡淡道:二十岁之后,你就逐渐不如从前声名了。秋水阁一年要进多少名新的歌姬?客人们总是喜新厌旧的吧直到前几个月,你却再次以一首《缥缈云春》重新回到阁中魁首。

林昆探究地看着面前女子,她的眉眼很细,鹅蛋脸,柳叶眉,乍然看上去,是满是忧愁的样子。

若说为何林昆这么肯定这唱词必定不是眼前名。女子所作,除了其中体现出来才气底蕴,还有就是她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照月所唱的数首词,除了风格清丽,用词婉约,仔细琢磨之后,会发现其中还藏着几重别的意蕴。

这个作词人就像一个心思深沉的旁观客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经历过什么,只觉他见山不高兴,见水也不高兴,这些词只是他无意中随手写下,却已经才气逼人。

可这才气背后,有的却只是孤独的痛苦和抑郁的眼神。

天寒不寐思君子,尘埃秋鸿与雁声。

林昆手抚过薄薄纸页,极轻地低喃道。

朱世丰还在外头破口大骂,软铠大氅的羽林军们漠然地拦着他,林昆好似置若未闻。

只是专心地看着面前的词。

这是一个危险人物。

他想,这是自己当初第一眼看到这首词时,心中的第一反应。

因为天下有才之人,大多都会痛苦,可那种痛苦通常都是来源于对现实的无力,和对报国无门的愤懑。

但是这个人不是如此。

他看似风平浪静、漠不关心的冷清之后,是欲拖天下人与他共沉无间的极致压抑和抑郁。

他写婉婉娇羞的少女时是这样,写依依不舍的离情别绪是这样,好似任何事都无法融化他心底的冰,叫他从孤独的黑暗角落走出来。

雅间内,时光一寸一寸过去。

照月依然不说话,沉默良久后,林昆却蓦然开口:其实,我曾经倒是见过一个能写出这些词的人。

这位御史台中丞身上有种不同于西淮的冷清气质,深青色的官袍衬着他白瓷一样面颊脖颈

看上去真是如珠如玉,清俊雅致到了极点。

林昆挽起宽大官袍的衣袖,伶仃消瘦的手腕露了出来,他静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道: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是林昆还只有八九岁的时候,他听说南有叶家,北有林的俚语。

赤霞河以下,是为盛泱南边;赤霞河以上,是为盛泱北边。林昆出名得早,早在林昆是垂髫小童的年纪,就已经盛名于星野之都。

他在学堂上曾随手作《六合论》,惊艳夫子,传唱于整个翰林。

但是与此作同样出名的,还有秦淮叶家的小公子叶逐颜所作的《神女赋》。

那大抵是与家人哪一次同游时,天真浪漫的小童见到当地巫蛊祭礼,脱口而出的作品。

但其中幻想之浪漫,遣词调句之灵慧,可谓叫人拍案叫绝,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林昆曾对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盛名的叶家公子产生过兴趣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读过哪些书,有没有听说过自己与自己的《六合论》。

那大抵是一种既是敌手又是朋友的惺惺相惜感,还未见面,就已经把对方视作神交。

只可惜没过多久,林昆还没有见到这位才气过人的叶家公子,就传来了叶清明因书获罪,举家流放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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