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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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宴正陷入梦中。

他看见满宫殿都燃起了大火,楚渊走向高高的城墙。

四处是宫人尖叫、抢夺值钱器物、锦帛撕裂的声音。

从前雍容华贵的惊华宫已经乱成了一团,兵荒马乱,梆子急敲,那是内城已破,敌军即将入城的讯号。

所有人都在寻机会逃脱奔命,而有些人找错了方向,正碰上破宫门而入的敌军,则被乱刀砍死。

鲜红的血溅上已经被大火熏黑了底部的雪白宫墙,尸体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倒下了。

女眷们自知逃不掉,就纷纷投进幽深的井中。

咚得一下,很快就没有涟漪了。

羡鱼

沉宴目光追逐着那一抹雪白的影子,看着他。

楚渊步履依然很稳,淡漠沉静,与平常无异。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沉宴从那沉寂中看出了死寂,和此生将了的沉默。

他想叫住他,让他不要上城墙,回头看一看自己

但是发不出声音。

楚渊雪白的云纹长袍被鲜血沾湿了,他的脚边满是尸体。

一洼洼的温血濡污了他垂地的衣袖和衣摆,令从前最纯净无瑕的衣袍此时显出了几分狰狞的意味。好像一个不染纤尘的谪仙被活生生拉入了无间。

沉宴不知道他在城楼上看见了什么,但是当楚渊的目光城楼下扫过时,背影显出了一种无法克抑的悲伤和哀恸。

有一颗头颅被长枪高挑着,立在敌方的阵前,淅淅沥沥的血不住地淌下来,显得很脏。

沉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你回头看一看我啊

他想说。

但是楚渊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从他的面前擦身而过。

他看着城下的乱军,眼神淡漠,好似波澜不惊。

沉宴不知道城下的人对他说了什么,他只听见喧嚣吵闹的声音,分辩不清具体的内容。楚渊却始终没有回应他们。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雪白的玉笛,冰凉地握在手里。

楚渊吹起了它

他且行且吹,目光注视着很远的地方。风吹起他鬓间的碎发,衣袖也张大鼓动着。

远处是如血的残阳,和无数倒下的战士尸体。

但是他的笛声是那样悠然平静,好似所处的不是在生死攸关的阵前,而是安闲寂静的深山。

沉宴知道这首曲子

他的心好像一下什么被击中了。

那时他第一次与楚渊相见时,楚渊吹奏过的。

那时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沉宴也只静静地听着。良久后,他令仆从取出箜篌,随地而坐,在林间与楚渊相伴奏琴。

自此引为知己。

这是我们观星师的曲子,名字叫《天地不如归》。

楚渊曾经说。

只是这首曲子本应当是很冷淡的音调,就像他们观星师的宿命一样只做世间万事的旁观者,不插手,也不过问却每每总被楚渊吹得像乡间小曲。

就像一个人在观察着圃田里新种的槿树花苗,听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闲敲着灯下的棋盘落花。

充满着对人世山川的追逐与执念。

自从和楚渊决裂之后,沉宴许久没有听过他吹起了。

现在楚渊又吹起了这首小调。

他吹完了。

他跳了下去。

沉宴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想要拉住他

下一刻,他却已经猛然惊醒过来。

陛下。

屋门外,一个宫人的细细声音传来:可要喝水?

院子里的竹刻漏仍然在滴滴答答地落着,不急不缓的水声,令人感到安逸。

沉宴的视线穿过床前的重重帷幕,看向雕花木门的方向。只见蒙着一层微光的窗纸上,投着宫人的剪影。

是惊华宫监人专有的那种圆形官帽,帽顶缀一颗绒球,后沿很高,高过了帽顶。

几更天了。

沉宴拥着被,嘶声问。

三更。

宫人恭敬答。

周遭仍是静悄悄的,除了窗外虫鸣的窸窣声,听不到什么特别明显的声音。

和梦里大火的灼烧感完全不一样。

少阁主,还好吗。

想了想,沉宴还是忍不住问。

很好。

宫人道:求瑕台的仆从回禀说,楚渊少阁主今日醒了两趟,每回精神都尚可。与照料的小徒下了会儿棋,又喝了药,这才睡的。

沉宴吁了口气,总算将自己从梦里的那种心悸感里剥除了。

近来关山郡的灾情让他很费神,拨出去的赈银又不翼而飞,沉宴有一两天没去看楚渊了。

寝殿里很安逸,从门缝里偶尔钻进来一两阵凉风,吹在他冷汗湿透的衣襟上,有些黏糊糊的凉。

沉宴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他看着手心的冷汗,于重重的绰约帷幕中,默然想。

这个梦就像一句谶语,一个预言,牢牢地束缚着他。

每隔几个月,就会重复一遍,而每一次,都一模一样。

细微到楚渊踏上城楼时,衣衫抚过的那一块覆着青苔的石阶都不曾不同。

沉宴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是在未来终有一天会发生的现实,还是上天予他的警告?

林昆可有什么奏疏上报?

沉宴揉了揉眉宇中间,还是从床上起身,披着衣裳,问。

没有。

宫人答。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太监知道沉宴起了,赶忙捧着烛火进来,沉宴站在批阅奏折的桌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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