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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田果托了一个长音,满口应道。

“真行?”李师傅没想到这次谈话居然如此顺畅,还以为田果得闹一顿脾气或者不理不睬呢。

在他眼中,田果就不是一个听人劝的乖孩子。

“百分之百的行。”田果笑道。“您放心,我不会再惹事了,我会好好工作,跟着你踏踏实实学手艺。”

理发店大厅里,张扬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自从进了理发店他还没这么卖力的干过活,此时小肩膀累的酸疼。

钮焕然一直站在门外抽烟,见李师傅换完衣服走出来,忙掐了手里的烟推门进去。

“来,焕然,坐这儿。”李师傅拍拍靠窗的一把椅子。

焕然坐上去后,李师傅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围着他脖子严严实实窝一圈,然后又拿出一块大白布从前往后盖在他身上,焕然个高,其他顾客都能被白布罩得严严实实,惟独他脚踝跟皮鞋露在外面。

系扣儿时,李师傅问:“脖子觉得紧吗?”

“不紧,整合好。”

“今天怎么剪?”李师傅拉开另一侧抽屉拿出剪刀和梳子。

“简单修一下就行。”

李师傅从镜子里看看焕然,用手摸摸他脑袋顶上的头发,然后一点头,“明白了。”

焕然的发型不长不短,《追捕》流行那会儿本想留一个高仓健似的“杜秋头”但头发留到一半就烦了,主要是他老爸看着不舒服,说这发型人家高仓健留着好看,像大侦探,你留着就不行了,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而且钢铁厂对员工外型也有要求,男员工发型一律不得超过衣领。

毕竟是炼钢,有火星子,头发太长怕出危险。

然后焕然就到这里让李师傅剪了一个“三浦友和头”。瞅着也挺洋气,但焕然总觉得这发型显得学生气太浓,没有男人味儿。

剪发时,李师傅跟他唠家常,“最近厂子效益好不好啊”“你爸妈身体怎么样啊?”“有对象没?”

焕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田果吃完油饼挑帘走出来时,李师傅正纳闷地问焕然:“哎?我记得你半个月前刚剪过头发吧?”

焕然“嗯”了一声,李师傅侧身去拿扫碎头发的海绵,田果的身影出现在美容镜里,焕然看着她,对李师傅说:“明天晚上相亲,怎么也得捯饬捯饬才能出门吧。”

☆、第012章

一个晨会,田果总算见识了董桂花嘴皮子的厉害。

云山雾罩,口若悬河,黑白不分......如果早出生2000年,她可以代替诸葛亮去舌战群儒,如果晚出生三十年,她可凭这一副铁嘴铜牙去参加平民脱口秀。

金老师算什么,董桂花可比她“毒舌”多了。

开完早会,董桂花又把田果单独叫进办公室。

“别挨着我,站在那儿去!”她指指脏兮兮的墙角,刚才在早会把田果数落的一无是处。

此刻她渴得很,嗓子如同冒了烟,端起印有大红五角星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饮了三大口水,才气喘吁吁的看着低头不语的田果冷笑一声:“哟,今天怎么这样老实?哎,看来人家说得没错,恶人自有恶人治。”

话说到一半,董桂花觉得不对,恶人?组织怎么能是恶人?组织应该是好人啊。口误口误!

眼珠转了转,她又道:“俗话说的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对,现在倡导无神论,怎么跑出一个“魔”来?这要是传出去,她会不会受处分?董桂花心里发虚,及时收了口。胸中郁闷至极,本来想用高大上充满理想的gc主义新词汇好好训斥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米田果,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好了好了。”她烦躁地挥挥手,搪瓷缸往桌子上一摆,气势汹汹:“我都懒得说你,米田果,现在一看见你,我就胸口疼。”

田果冷笑,心想你那是更年期到了。

董桂花说:“本来呢,你这打人行为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的行为,按照店里规定应该是开除处理,但是看在你家庭困难,街道主任和李师傅一再给你求情,加上你年纪小,受教育程度又低,当然了,主要是张扬这孩子懂事,心善,不跟你一般见识,特意向上级写了一份说明,说不追究你的过错,但是,他不追究不等于店里不追究,经过两天商讨,店里决定记你一次大过处分,连续三个月扣除奖金,工资也减半。”

“工资也减半?!”田果瞪起眼睛,其实扣除奖金在她预料之中,但工资就太过分了,她一个月才挣30,如果减半她跟难民有啥区别,何况这个月她还打算给姥姥每天定一瓶牛奶喝。

“怎么,你有意见,不服?”董桂花眯起眼睛。

田果心想我当然不服了,正要开口理论,李师傅在外边敲了敲门:“店长,是我。”

听见他叫“店长”,董桂花腰板直了直。

“老李啊,有事一会儿再说。”

李师傅轻咳一声,“现在说行吗,不耽误您太多功夫,几分钟就行。”

董桂花挺为难地犹豫了一阵,本想再训斥田果几句,可一想到单独跟这孩子待在一起太危险,老李出现的非常及时,自己可不能错过这机会。

冲一脸怒容的田果挥挥手,董桂花言语冷漠地说:“行了,你走吧,如果不服可以写信向上级部门反应,看看人家怎么处理。不过田果,我说一句良心话,对你的处罚店里已经算够轻了,你知不知道打人是多么恶劣的行为?!何况张扬的鼻子都被你打折了,就把你关了三天放出来,你还不服?”

田果低头不语,她明白董桂花说得也不完全是错的。在八十年代打人就是非常恶劣的行为,当年亿万富翁李春平就是因为打架才跟这那个美国妇人跑去了国外。何况,如果受害者揪住不放,自己很有可能被以流氓罪关进号子里。

想起李师傅说得凡事要忍,田果忍住没说话。

她从办公室出来后,李师傅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看见她,用力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关好了门,确定无外人偷听,李师傅坐在董桂花对面才缓缓开了口:“老董,田果一个月挣得太少,她姥姥身体也不好,这样,徒弟犯错我做师傅的也有责任,干脆扣掉的那十五块钱,从我工资里走......”

除了被扣工资和奖金,董桂花给田果的另一项处罚是店里这一个月的卫生工作全由田果一人做。

周一,理发店要大扫除。

田果接了一盆水拿着抹布走到窗边,准备擦玻璃。刚把抹布从盆里捞出来拧干,就看到钮焕然站在店外马路牙子上冲她勾勾手。

一线金灿灿的阳光,把他新剪的头发也映成了淡金色。

“出来。”他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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