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璋 第9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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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以为不妥。”卫博士抬起头,头上的进贤冠轻晃了片刻,“那第甲等第十名与第十七名,早被陆氏与顾氏招了女婿,太子殿下爱才,昔日顾氏惜齐王之失尚殿前回护,如今恐是……”

“卫仲弦,你竟敢攀诬东宫?”左融愤而出列,顿首道:“陛下,东宫所庇亦乃天下寒士,又怀仁儒怜悯之心,何须作弄太学试中?”

顾陆两族官员也都出列拜倒,口称清白,自请囚闭,只待查办结果出来。

天子嘴角翕动,却是望了眼刘呈,看见他站在众臣之前,满身的春阳之辉,最是松风水月,见到他望去,他这最为疼爱的儿子微微抬起眼来,一眼清明。

刘呈看到他神情微妙,便也顿首下拜,“父皇,儿臣愿避嫌,寒士之苦,累年经月磋磨文墨,一朝沾恩,暮春挟纩,儿臣爱之怜之,对俊杰亦惜之重之,望父皇彻查此事,以还诸士子公道,儿臣自请避于东宫,望父皇恩准。”

众臣面色各异,楚崧脚下缓移,与左融站至一处,也拜道:“臣请伴于东宫左右。”

他如此表态,连带着太子身后诸人与左融,都跟着跪倒附求。

梁王低着头,并未想到太子能如此忍退,正想跟着也说上几句,却听天子已然赞同,“便着梁王与左相主查此案,暂将太学封禁,那三人……交至御林军看管。”

众臣听了这命令,又恍然明白了几分。

而梁王心中虽有喜色,却还是挂着怅意,左丞相他,可是一心向着太子的,天子此举,对自己究竟是信是疑?

第114章 独谋

不待梁王多想,天子便已称倦,叫太史令匆匆收拾了祭礼,上了柱香便先行离去。

太子此时才看向两位老师,走至他们身侧惭愧道:“是子衎连累了老师,东宫之中殿阁粗陋,委屈老师了。”

楚崧叹道:“是臣履职不力,怎敢推脱于殿下,待臣回返家中……”

他话未完,便有天子亲近的内侍近前来,笑脸请他们前往东宫,说话前还怕他们多想一般,“陛下的意思也是,清白便要清白个干净,免得遭人拿了筏子,一应起居之物,禁中俱出得了。”

刘呈眼神一暗,随即便笑道:“正是,王内官所言有理。”

说罢便请两位老师同行,身后又跟着众多属臣。

刚行了几步,刘呈便似想起什么一般,面色微红,“王内官,我宫中一位女史,身上落了些症,楚九娘子吃的一副药,刚好对她的症,这几日看着,怕是要吃完了,不知是否方便,孤遣个人去九娘那里,再取几贴药来。”

王内官看他面色,笑得有些慈蔼,“得殿下如此关怀,是那女史的福气,殿下是自请避嫌,自然去得,老奴这便叫人去。”说罢便交过一个年轻内监,从腰间解了块令牌给他。

刘呈便笑着看向楚崧,“太傅可有什么叮嘱要一并送去?”

楚崧便看向那年轻内监道:“有劳内官,只叫她按时吃药就是,另有,我新给她写了一副字帖,便放在我书房里,书架第三层的楠木盒中,嘱咐她不可轻忽了功课。”

刘峤远观着他们师生言笑,见那内监执了出宫令牌离去,低声叫过贴身的亲卫谢倓,“跟去看看。”

谢倓应声,一路相随着那内监来到楚府之外,见人进去之后才离开了。

楚姜听闻父兄皆随太子禁闭东宫,满怀惊讶,天子从来偏爱太子,竟也能准许,这是否也说明了,这次太学试对天子而言意义非凡?

内监看她渐入沉思,又轻唤一声,“楚娘子,不知如今那味药可有配好的?”

她连忙回神,“有的,我先前正算着那几帖药能吃几日呢,请内官稍候,我这便叫人去取来。”

内监看她嘱咐婢女去取药,仍笑道:“太傅如今只是为避嫌疑,世人皆知太傅高风峻节,如今避了也好,想来过几日便能回来了,娘子也无需过忧,您这身子好不容易才养好了,更要珍惜爱重才是,不然陛下与娘娘皆要心疼的。”

楚姜感激一笑,“多谢内官提醒,说来我回京数月,倒不曾进宫拜见,想来娘娘该要气我了,本来早便要去的,倒是家中事情繁忙,母亲又有孕在身,实在脱不得身,正好我给娘娘做的两身披袄刚过完香,劳内官替我送一趟,也请她不要担心我,等事情忙过了我再进宫去拜见。”

内监自无不应,楚姜便劳他稍等,回到房中便收拾起一个包裹,出门时手上又拿了一只锦盒,只见她笑着递去,“我记得王内官腿脚到了寒湿之日便不灵便,疼痛难挨,父亲怨是我小时候总要他老人家抱着玩,害得他落了病,这里头是一张神医赠的方子,江南水雾重,多些老汉腿脚亦有此症,都是赖着这方子治好的,烦请内监为我一并送去,也算是我报答他老人家的。”

内监倒是先替着上司推了一句,看她神情实在诚恳,便也接了来。

等到采采拿着药来,他接过时,便觉袖中有什么东西坠下,心中明了,待分别时又听楚姜道:“还要烦请内监告知我父亲,我会照料好母亲与妹妹,请他安心辅佐殿下,对了,也告知殿下,我这里的药足够,叫他不要担心虞女史的病,药吃完了,尽可来取。”

内监一一记在心中,离去时惦着袖中那块暖玉,倒是心情颇好。

楚姜等他身影离了院中,才轻叹了一声,叫采采去顾媗娥院中通报一番,又特意嘱咐她一定要好生劝慰几句。

阿聂因知她敬爱顾媗娥,问道:“女郎何不亲去?夫人孕中思虑重,采采嘴下没个轻重的,万一叫夫人动了胎气可不好了。”

“殿下与父亲托了如此重任于我,可是耽搁不得的。”

阿聂看她匆忙要往院外去,赶紧取了伞跟上,却不明白她说的重任是什么,“殿下与郎主何时……”

楚姜回身叫她止步,“叫个小丫头跟着我就是,阿聂,神医赠我的那本药方,你即刻叫人去抄下来,每一份都要单独放,再备上十份礼,便照着……照着我回外祖家看舅母们的份例来,还有,把沈当叫来院中候着,我有要事让他去办。”

阿聂观她面色凝重,知道事态不好,忙将伞交给一个婢女,自己去忙她交代的事。

她一路向楚崧的书房过去,穿花过柳,她侧眼见锦色春荫,渐觉天子恩威难测,恰如这般繁盛光景,春夏灼人,秋冬凋敝,今昔加身之锦绣,哪日凋折惨败,才是可怜。

想着她又加快了脚步,等进了书房翻找到那只楠木盒,心中忽生怔营,暗吐了一口气才打开来看。

然而盒中,确实只有一本字帖。

是楚崧所擅的楷书,写的是《易传》中的《彖传》,她仔细翻过数页,却未见任何字帖之外的交代,不觉蹙眉,又从头翻了一遍,依旧无果。

她父亲为何要写《彖传》?

她随手翻开一页,目光探去,忽想起她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明璋,阴谋阳计,早有记载,故曰读书人仁义,读书人奸狡。”

她怔然垂眸,看到随手翻开的这一页上正是一个《随卦》的卦辞。

“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1”

书墨自纸页里脱离,萦绕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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