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话离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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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辛惊雨想要挺起身子骨,冲荆父据理力争,乳爹没有引诱她,她是自愿的,东阳县哪条律法说可以随便打杀家仆?还有燕林,不能把他赶出去。可荆父太过震怒,她的嘴张了又张,最终只吐出这样的话:“父亲息怒,女儿不是有意的,荆父要罚就罚我吧!”

柳夫人气急生笑,指着地上的惊雨说:“你是主子,谁敢罚你?你既然听我的,那就把那不知羞耻的驽才打四十板子,拶五十下,逐出府去,连同那些小猴子一同撵出去。”

“父亲!”

“侧夫人好大的火气,看把雨娘怕的。”一道温润的声音随着被打开的门和着阳光射进来,声音的主人扶起跪地的惊雨,用手轻柔地拭去她的泪,说道:“柳夫人说得不错,雨娘是主子,而且长大了,动不动就罚跪损主子威信。阿雨跟大父说说,又调什么皮了?”

来人正是辛檀的继室,元千户之弟元正夫,他为人宽和,深得人心,听见自己的侍从报告西院的动静,便匆匆赶来。

辛惊雨梗着脖子咬唇不答话,元主夫把目光转到柳夫人上,柳夫人欠身说道:“下人不听话,不值一提的小事劳主夫担心了。”

元主夫正色道:“跟辛府长女有关的事就不是小事。妩春,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讲一遍。”

妩春打量着几位主子的脸色,镇静地一一道来。

元主夫若有所思,无奈道:“这事说大不大,不过是娘子大了有心思了,算不得什么事;可说小也不小,传出去恐对雨娘的声名有损,这样吧,罚就不必了。让冯公把他领走,那些个孩子看他自己的意思,留下就做个家厮,不留带走就是。”

惊雨慌了,微摇着元主夫的胳膊,元主夫会意,微微一笑,道:“燕林不跟他走,好了,此事了了,勿要再提此事。”

辛惊雨知道主夫话的分量,他做的决断除非辛檀本人,其余人无从忤逆,何况仆婢内眷均由元主夫管理,辛檀基本不过问,他的决定就是唯一且绝对的。

辛惊雨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把仆童都赶了出去,谁都不让进,自己缩在被子里抱膝,把头深深埋进去。

她最不敢见的人就是燕林,害他骨肉分离的人是她,倘若她不生那些绮念,不去和乳爹厮混,甚至如果她能再争取一下呢?她怕燕林哭,怕他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肯负责任,为什么不替乳爹辩驳。她对哺玉更是负疚,是她害了他,他本可以在府里安稳度日的,因为她他的未来不知漂荡去哪里。她感到无比脆弱。

门外传来不真切的喧闹声,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叫嚷声。她的心像被一双冰冷的铁手揉捏,她从一片昏天黑地的声音里准确清晰地识别出燕林的哭喊声:

“爹!你犯了什么错,夫人为什么要赶你走!?爹,你说话呀,爹,我去向夫人求情!爹,我不让你走,滚!你们几个杂种,爹走了你们还留在这干什么?!爹,你别走,爹,儿子去找娘子,您那么疼爱娘子,娘子舍不得您的,对,我去求娘子。”

辛娘子从床上跳下,脚却像被黏在地板上一步也迈不开。“咣咣咣”急切又粗重的拍门声输进辛惊雨的耳膜,伴随着燕林凄厉的哀求声“娘子,娘子,我是燕林,娘子去求求夫人吧,我爹犯了什么错要离开我呜呜呜,娘子,娘子你在里面吗?!”

辛惊雨感到大脑缺血,她蹲下缓冲,大朵大朵的泪滴从她腮边划过;门外沉星硬是把燕林扒下来,劝道:“娘子身体不适,燕哥儿你这样只会让娘子更难受,玉爹犯了错,但主子好心并未责罚,予他银两出府了,这还是娘子向夫人们求的恩典。”

惊雨渐渐听不到门外的吵闹了,回忆像烟花般接二来叁在辛惊雨脑子里炸开,一会儿是燕林的哭喊,一会儿是乳爹妩媚的脸庞,一会儿又是燕林缠在乳爹怀里撒娇,一会儿是乳爹给她讲故事……辛惊雨眼前一黑仰倒在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沉星担忧地注视着她,手里还端着她最喜欢的瘦肉粥。

她没胃口,怎奈腹中空空,便勉强吃了两口。她赤着脚走向门口,沉星在身后举着披褂追。辛惊雨定了定神,推开门,感到一阵凉意袭来遍布周身。

俗话说七月流火,转眼间暑气流散,今天已经是立秋了。石阶冰凉如水,月光向院子里洒下银辉,照壁上花影婆娑,晚风送来清凉的香气。一个背影单薄的男孩抱膝仰头看着夜空。

“燕林——”惊雨轻声唤他。

男孩慢慢回头,他的黑瞳被月光洗涤过,亮得惊人。可那眼神却显得茫然而悲伤。

“娘子,我没有家了。”男孩喃喃道,如船歌小调般空灵迷蒙又像是对晚风自言自语。

辛惊雨偏转过头去忍住眼泪,向前迈步和他并肩坐在石阶上,把男孩的头倚靠自己肩膀上,努力使自己声音显得成熟而稳定:“我是你的家人,燕儿,你还有我。”

怕他不相信般,辛惊雨让他埋在自己怀里,好痛快地哭一场。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了,低下头用额头蹭着他的后发,咸咸的水珠子悄无声息地润进男孩鸦黑的头发里。

胸口已然有湿意,并不断扩散,怀里的男孩微不可查地颤抖,只是小声的抽噎声暴露了他。他哭得那么安静,像他的悲伤一样不能也不能够打扰任何人。

辛惊雨把燕林哄去睡觉,疲惫地关上门。沉星犹豫了一下,度着女孩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夫人让仆转告娘子,说和家主商量过,转过年来开春送娘子去刘举人办的家塾去,浮叶、鸢月娘子喜欢就让她们跟着去,不愿意她们就护送娘子到门口,上下学接送娘子。”

辛惊雨心不在焉,胡乱点点头向床上走去,只听沉星又道:“玉叔临走前,让我把这个包袱转交给娘子。”

她猛地回头从沉星手里夺过来包袱解开系带摊看,只见里面零零碎碎几件东西:他替她求的长命锁,她玩过的陀螺和拨浪鼓,他亲手纳的虎头鞋、虎头帽,绣着缠枝莲和鲤鱼纹的围涎、肚兜,总之全是她小时候穿用过的东西。

惊雨侧躺在床上,怀抱着织锦包袱,心事重重地睡去,眼角挂着很浅的泪痕。很久以后她回忆这段往事,发现她生命里有些东西就是在这个时候永远地消逝了。

「1」荆父:

女子生育,男子提供精子,取“精”的同音字“荆”来指称,因为“拙荆”在古代汉语里指自己的妻子,那么“拙父”也没什么不好吧?

作者想说:如果有人想看,应该会写哺玉的番外,离府之事还是有一些水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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