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99节(2 / 2)
“邦”的一声,长钺摔在地上,烧火棍也应声而断。
这一棒像是打掉了朝云的魂魄,用硬力告诉了她:没办法的。
她连冲出这个门都做不到。
羌笛和胡琴赶紧扶住了朝云,朝烟则拽住了朝云的袖子。
“姐儿!”可怜韩婆婆一把老骨头,还要为了姐儿担惊受怕。她站得后了点儿,就看不清方才许衷那一棍打在了哪里,生怕姐儿有个什么不对,那可真是造了大孽了。不知怎么了,近日怪事就从没停过!可怜的小白草,被人打死了。雪满不见了,二姐儿又莫名把三姐儿接来了许家。接来许家也就算了,三姐儿怎么又跟二姑爷打了起来!
孟婆婆也是同样,在后头看得直吸凉气,拍着胸口道:“啊唷!啊唷!”
朝烟等一众人将朝云又拉回了屋子里。院门口守着的小厮们纷纷往里头张望着,不知里面这是出了什么事。
许衷将手头的半截烧火棍扔在了一旁,从地上捡起那根被他打掉的长钺。
方才他特地收了力道,不轻不重的一击,刚好能让朝云脱手,又不至于伤到她,
长钺是银杆饕餮纹,就算对于自幼习武的许衷而言,这杆也是颇有点沉重的。他不知道朝云那样瘦小的身板究竟如何单手提起它,大抵人在忿恨时,力气总是会陡然变大。
银杆铄铄泛着光泽,拿近了端详,还能看见银杆之上如星点子一般的梅花纹样。杆与钺片的衔接之处用的是铁,精铁严实地连住了兵器两端,边上镂了一个洞,大抵是用来挂缨子的。只是朝云不喜欢缨子,故而让这个洞空了出来。
钺片则更加精致,饕餮纹样精雕细刻,镂出的孔洞工细精巧,一看便是匠人用心之作,并非寻常。钺口处虽然开了刃,但许衷又拿起棍子,在上头试了一试,就知这刃开得不完全。即便是拿起此钺来砍杀,也不见得真能杀得了人。
看了几处,许衷心中断定:这么柄银杆长钺,并不是为了砍杀而制造。
银虽然贵重,但比不得铁坚硬。真正要拿上战场去的长钺,杆子上不会有梅花点纹,更不会有挂缨子的孔洞。
它,应是为了某人的喜好,而特地打造的。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朝烟的妹妹手上?
须知要打造这样的兵器并非徒有钱即可。官府管控着刀戈制造,寻常人家可打不了这样的亮银饕餮钺。须是既有钱又有权势之人,请来几十年的老工匠,费一两个月慢造,才能造出如此工艺。
他想起朝烟曾和自己抱怨的事:妹妹痴迷于军武之事,又被一个内臣迷了心窍,吵嚷着要嫁给他。
他知道那个内臣是孙全彬,也知道孙全彬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一众内臣之中最有军武之能的人。
想到这里,许衷无奈地苦笑。因他设想,若自己是个待嫁之年的小娘子,若自己也喜欢刀戈甲胄,此时有个男人给自己送了这样一件兵器,自己是否会心动。
显然,会的。
朝云被朝烟关了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连先前不许朝云吃的炒羊肉,都叫人给朝云做了好几回。
许衷并不问姐妹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了第二天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时,朝烟实在也忍不住,将妹妹的事都说给了夫婿听。
许衷听完,问朝烟道:“何妨将此事交给我?无须上公堂,也无须你妹妹去动手,我来替你们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
“……”许衷并不说话,只怕吓到朝烟。
朝烟却接着追问:“说呀,怎么解决?”
许衷便伸出手指,在朝烟的脖子上轻轻抹过。
“!”朝烟猛地拍许衷一掌,骂道:“一条人命,你说杀就杀吗?你身上若是背负了人命,可怎么了得!将来的日子都不过了吗?”
许衷抓着朝烟的手,柔声道:“总得给你妹妹报仇。”
“可…可怎么能杀人呢?那个,又不是什么小厮、奴仆,也不是平头百姓,那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是朝云的大伯啊!”
“……”
许衷遗憾自己没有在朝烟把朝云接回来前知道此事。若是一早让他知道了,依他而言,就不用去告诉朝云这样的事。给雪满找个好归处送得远远的,再私下里派人,偷摸地将郑迢抓过来。
是打是杀,还是断手脚割舌头,如何为妹妹报复,便有了可选的余地。
如今这样的事态反倒不好处置了。朝烟这样大张声势地进了郑家,接出了朝云,实是打草惊蛇,让郑迢有了警惕。
再要找到郑迢,无论是将他抓来,还是派人去杀他,都变得麻烦起来。
许衷再问朝烟:“烟儿,你想给你妹妹报仇么?”
朝烟道:“自然是想的,只是……”
许衷欻地坐了起来。
朝烟忙问:“你做什么去?”
“放心。”
许衷出了门,找来了袁大。
袁大是他手底下最放心得过的武人,早年间犯了事,被刺配过一回。跟着他之后,替他解决过不少为难的事。
“去找个人,是通直郎郑同梧的大儿子,叫做郑迢,字伯远。找到他。”
袁大不必问为什么,只听主人的吩咐。
许衷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句“找到他”,就包含了他的态度。
再次回到床上,朝烟还在等着许衷。
“你去做什么了?”朝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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