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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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罢了,果如徐子期所言,撞到山赢了。这两位打完之后,歇整时分,竟是两位身材丰满的小娘子上了台,嬉笑着打了起来,发髻上的步摇一晃一晃,惹得场子里更热闹了。打着打着,其中一个竟还开始扯另一人的衣裳,流珠抿着唇,蹙了眉,便连徐子期都面色一沉。

幸好就是这时,堂中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处高声,带着醉意,直接压过了台上面的风光,却是一人半怒半讽地道:“你萧捕头好生厉害,我娘子的弟弟都敢抓,案子还一路递到了大理寺。但既然他果真有罪,那咱也不好和律法对着干,只是萧捕头啊,你总得给咱赔个不是吧?”

却原来萧奈黑白均沾,惯常为贵人做事,这常在河边走,难免也有湿了脚的时候。眼下他惹着的,便是人称黑八郎的一位江湖汉子,手底下养着不少人,开了不少瓦子妓馆,而方才那两位大力士,都是为他做事的。

这次黑八郎约了萧奈,萧奈心知不好,但也无法,只带着礼,前来赴会。不曾想来了瓦子后,竟碰巧遇着黑八郎正与鲁元公主吃酒,见傅尧在场,萧奈松了口气——他与鲁元公主,倒也有不少交集,这帮着说和说和的情分,总还是有的。那鲁元公主不但在贵人圈子里颇有名望,而且啊,她还颇爱结交三教九流,为人大方慷慨,必不会推脱。

流珠听得此人之言,心上微滞,把眼望去。但见偏僻处坐着三人,恰是黑八郎、鲁元公主及那萧奈。黑八郎诨号里虽带着个黑字,人却白的很,一双眼狭长阴险,鲁元穿的则是流珠家的裙子,依旧那般明艳而英气,再观萧奈,虽落了下风,却也不慌不忙,面上带笑,闻得黑八郎之言后,只朗声道:

“八郎打算令我如何赔罪?”

黑八郎一笑,直接指了指刚获胜的撞到山:“我知道萧捕头身手极好,不若与我这爱将打上一回,何如?输赢倒是不打紧,我只不过想看看萧捕头到底有多大能耐。”

场子里一时安静了许多。众人皆抬眼望去,徐子期却轻轻一扫,那一双锐利的眼,便盯到了流珠身上,便见这阮二娘表情虽是平静,眉毛却蹙了起来。

萧奈也不惧,他风里来雨里去,见了不少危急场面,最后也都能全身而退。他瞧黑八郎这意思,知道也不会让撞到山下狠手,多半就是要令他难堪一回而已——他难堪无奈的时候还少吗?倒不差这一回。

然而就是此时,鲁元借着醉意一笑,朗声道:“啧,看萧捕头和撞到山打,没意思得很。八哥却是不知道,这堂子里还有位贵客呢——”她遥遥一指,眉眼微眯,“那位徐小将军,在我那宴上闹了一出,不知惹了多少小娘子芳心暗许。我对他却是恨得紧,谁让他扫了我的兴呢?既然八哥要教训萧捕头,我也要教训教训得罪我的人。”

徐子期被他一指,剑眉微挑,却是一笑。萧奈与他那眼神一撞,二人均是心神微凛。流珠安下心来,兴致倒是起来了,暗想道:约莫也能见徐子期难堪一回了。

她却是不知,前朝先帝在的时候,那位官家尤喜蚩尤戏,常令侍卫武将互相角抵,甚至谁若是表现得十分出彩,连连获胜的话,官家还会给他升官。若是换个朝代,肯定很多人会骂昏君,但在眼下这个宋朝,汴京人听了之后,只以为笑谈,还对那升官之人佩服得紧呢。

因而徐子期和萧奈当堂角抵,倒也不算是有辱身份。若真说有辱,那辱的也是惨败的那位。

徐子期站起身子,命流珠不要乱走,只在原地坐着,看他大显身手。流珠面上笑着应承,可待方才那位伙计又端着托盘来请她下注时,这小娘子的纤纤素手在空中稍稍一顿,将铜钱押在了萧奈的身上。

少顷过后,场子里的众人愈发期待,而部署则缓缓上台,说是二位力士已经准备妥当。他念了一番社条,参神过后,两位便出了场来,均是只着水裤儿,赤着上身。流珠这一看,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可最后想了想,又一派坦然地观赏了起来。

萧奈不符合汴京人的审美,但在流珠看来,却不得不承认,他确乎英俊,就是皮肤由于常年日晒的原因,比起常人来黑了些,但也没黑到煤炭那么夸张。再者,他身躯凛凛,肌肉虬结,那八块腹肌实在令流珠一看,面上便不由微微发红。

徐子期自然也不会输他一头。这家伙长得正合了汴京百姓的大众审美,白,俊,高,秀中带冷,笑中带凛。他常年戍守在外,每日晨起练武,从不懈怠,那身材自然也十分结实,臂膀微宽,胸膛甚壮,惹得场内的几个小娘子又是羞赧,又是不愿把眼移开。流珠却只是嗤笑了一声,抿了口茶,只盼着徐子期也能吃一回瘪。

☆、47|38.01

隔笼黄鸟女儿声(三)

流珠虽将银钱压在了萧奈名上,可她心里头却清楚——这一局,多半是萧奈输。

这并非是因为徐子期厉害,而是她猜得这萧四郎,怀里揣着的,那是一颗求败的心。他因着办案的缘故,惹了黑八郎不痛快,下场角抵,为的是令黑八郎舒坦一回,若是他果真赢了,万一黑八郎不依不饶该怎么才好?

流珠所猜,恰是合了萧奈的心思。却说锣鼓一敲,部署下了场,徐子期只眉眼平整,朗声道了声承让,而这萧四郎却面上带笑,毫不紧张,语气依旧是带着些痞气,抱拳道:“咱啊,为的就是让黑八郎高兴高兴,输赢却是不打紧的。只盼着徐小将军手下留情,咱隔日还要训街当值,便是果真打,咱们打个商量,也请小将军甭往咱这丑脸上招呼,让底下人见了,该要笑话咱了。”

徐子期也不多言,只拱了拱拳。一时间但闻得鼓点愈急,堂内一片喝彩连连,流珠便见两人于堂间各占一半,门户两分,一个眼儿冷,一个笑意温,如若笑面虎对上雪中狼,均不动弹,似是等着对方先行出手。

她正看着出神时,忽听得身边一人笑道:“二娘押的哪一个?”

流珠回头一看,却是鲁元公主执着小盏,眉如墨而目如星,唇色朱红,如若五月榴花照眼而明。虽是美人,却没有骄矜造作之态,气度爽利,带着豪气。

流珠一笑,也不隐瞒,只道:“萧捕头帮了儿许多回,儿也得给他捧个场。”

鲁元公主大笑,道:“你这胳膊肘,虽是向外拐,但也跟我拐到一块儿去了。徐小将军射石饮羽,神惊鬼怕,给他捧场的多的是,也不差咱们两个。”

二人说着,便见台上虎跳龙拿,竟是萧奈先占了风头。却原来萧四郎虽是求败,但是若是让人一看便知他是故意输,那可不好,总要先露一番身手才是。

徐子期弓马娴熟,虽在军中时也常与战士角抵互斗,但萧四郎平常捉贼缉凶,招式最是灵巧实用。他只使上一两招,那徐大郎便一时落了下风,然而转息过后,不过少顷,徐子期眸光微闪,便寻着了萧奈的破绽,反攻了回去。

萧奈心里算计着时间,过了一会儿后,见时候差不多,便故意露了个破绽给徐子期。徐子期眼神微眯,稍稍犹疑一番,这才遽然出手,说时迟,那时疾,大力挟着对面那郎君的胳膊,将其一抓一扯,猛地将他掀翻台下——并不是他不留情面,而是此处的角抵之戏,落下台子便是输。

萧奈被他掀倒,心上却是松了口气,带着笑爬起身来,忽觉得眼角处一碰了风便隐隐作痛。他拿手一抹,却是那徐子期力道甚大,他摔到地上时立刻磕出了血。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带着笑,信手擦了擦,拱着手,恭维了徐子期一番,随即下了场,歇在后台。他得罪了黑八郎,又是个不打紧的小人物,也无甚人来给他递巾帕和伤药,萧奈也并不期待,只匆匆穿好衣裳,不再耽搁,命伙计告诉黑八郎一声,自己还有急事,下次再请八郎吃酒。

而堂中的阮流珠估摸着时间,如意、瑞安等也到了快考完试的时辰。待徐子期穿好衣裳,做回位置后,鲁元但笑道:“徐小将军先前拂了我的兴,此番大展身手,令我兴会淋漓,倒也算找补回来了。”

徐子期却是清楚,她或许是真想稍稍为难他一番,但更多的还是打算为萧奈解围。他也不怪,只敬了鲁元一杯酒,平声道:“公主府上的酒却是烈。上次赐了我三碗,我强撑着回了家里,满口胡话,差点儿失了分寸。”

鲁元却眯着眼,摆摆手,道:“小将军却是不懂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那酒话,倒比清醒时还真上几分哩。”

鲁元这人,也是奇怪。她信佛,可谓是个十分虔诚的信徒,可她也爱酒,每日里断然不能离了那杯中之物。流珠与徐子期因要去接那两个小的,先行请辞,鲁元却还要与黑八郎再喝上一会儿,便轻笑着饮了杯酒,权当送别。

下楼之时,流珠缓缓说道:“先前见萧捕头面上带了血,约莫是磕着了。他对咱家有恩,总要送些伤药,略表情份。”

徐子期点点头,忽地勾唇,又道:“我方才在台上时,瞥见你下了注。我是赢了,可不知二娘是赢了还是输了?”

流珠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便一笑,随口谎称道:“你赢了,儿也赢了。”

徐子期却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哦,那约莫是那伙计信口胡说的罢。他对我说你连下两局,都是赔了,定然是扯谎。改日我见了他,必要好好骂骂他,二娘是生意人,怎地能咒二娘赔呢。”

流珠心里暗恼,面上却格外镇定,笑吟吟地睨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谁知这一瞥,却发现他脸上也挂了彩,伤在侧脸靠耳处,方才堂子里暗,也看不清,这出了福熙楼才算看见。

她岔开话题,温声提醒道:“大哥儿脸上也带了伤,一会儿回府可莫要忘了擦药。”

四下也无旁人,徐子期声音忽而转冷,缓缓沉声道:“二娘以后,莫要再与我打谎。你瞒不住我。”

流珠却没说话,只抬起那微微带着褐色的眼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阮流珠这张脸上,尤属那双眼生得最好,将她的几分风情完全衬了出来。眼尾略略上挑,瞳孔带着琥珀色,纤密卷翘的睫羽更跟两张蝶儿羽翼似的,便是随意一瞥,也令人觉得仿佛是在暗送秋波,平添潋滟。偏生她那气质,温和里带着疏离,正显得那媚意好似是掩在雪中的红梅,实在勾人。

徐子期也没再说话。两人一时无言,便是此时,流珠忽地瞧见远处有个脚步匆匆的身影,走到那蔡氏散馆的后首仪门处,左看右顾,随即推门入内,正是萧奈。他身形一闪,便遽然不见,流珠也收回目光来,心底却暗自生疑。

两人走到前门处,与其他人一同候着,却见那喻盼儿正对着个行走街头的女艺人,十分不快,但强压怒气,只冷声道:“这里面的郎君们正在考校才学。你在外面唱这些个淫词浪曲,扰了人家的思绪,指不定就是误了人家的一辈子,还不赶紧绕行此地?”

那卖唱的小娘子却一笑,偏拔高了声音,口齿伶俐地反驳道:“娘子怨奴,奴却是冤枉。奴唱着的这小曲儿,乃是勋国公府阮二郎所做,正经词曲,文雅得很,哪里让娘子见得了淫与浪?再说了,奴这小细嗓子,连这大道上的车马上都盖不过去,里头又不知隔了几道门,几重墙,你家小郎君要有神仙般的顺风耳才能听着吧?别家郎君娘子,没一个来骂奴,娘子偏要寻奴的霉头,这不是找碴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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