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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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阖了阖眼,道:“官家清楚得很,又何苦再问。”

怀上强/奸犯的孩子,她决不允许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傅辛定定地看着她,冷声道:“二娘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说话才对。”

流珠苦笑道:“儿说愿意,官家可会相信?何苦自欺欺人。”言及此处,她语气冷淡,平声道:“到时候,孩子在儿的肚子里,便是赔上这条命,儿也不要他生到这个世上。”

见傅辛瞳孔骤缩,流珠笑了两下,微微扬起下巴,温声道:“官家休恼。儿并非是因为恨官家。实在是……儿身份低贱,配不上诞下官家的龙子龙女。便是生了,他们也要受儿的连累不是?人生多艰,儿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何苦再带一两个泥团儿在身上?若是生了他们,实在是害了他们。”

她这话儿,果然令傅辛怒气稍敛。男人只定定地看着她,随即牵了牵唇角,嗤笑一声,便又仿佛甚事也没发生一般,拉了她下了两盘棋,未论输赢,也不曾再扯着她亲热。棋下完了,月儿西沉,他便拾起地上灯笼,递到她手中,也不送她,但教她独自回去。流珠心中稍安,连忙接过灯笼,蹑步而行,折返园中。

数日过后,已是六月初时,天气愈热,而离别渐近。六月初四这一日,细雨飞烟间,流珠领着强忍泪意的瑞安与如意,撑着油纸伞,立在檐下。而徐子期握着缰绳,于高头大马之上,睫毛上尚挂着雨珠儿,逡巡片刻之后,终是策马扬鞭,怀中揣着流珠未曾绣完的护符,头也不回地奔赴宫城,与同僚集结去了。

马蹄扬尘处,踏碎杨柳晓风梦,业火红莲一路绽开,流珠视线忽而迷蒙,眼见得龙战鱼骇,流血浮丘,却是再不忍细想。

也是同一日,明慧随着傅朔,及一干公使、皇商,已经抵达近海之地,乘上新建不久的大宋龙船,扬帆启程,奔向了陌生的、冒险的、充满了颠簸亦满载着光明的新世界。

及至六月中旬,待嫁已久的怜怜,终于在新买下的大宅子里嫁给了金玉直,成乡野间被母亲嫌恶变卖的贫贱奴婢,成了品貌绝佳的状元郎的新妻,做了正正经经的官夫人。二人成亲之时,倒也不曾铺张,拢共只在堂中摆了两三桌,来的也无甚贵人,多半只是金玉直的师长及同窗。

眼见得怜怜发髻高盘,胭脂娇艳,从少女变成了妇人,流珠心中甚是感慨,亦为她高兴不已。而怜怜走后,弄扇做事愈发伶俐,渐有独当一面之势。主仆间闲话之时,倒是也提起过许久前的素缣及雪风,弄扇说与素缣通过几回信,不过闲话家常,但如今信也断了,至于到了傅从谦身边做通房的雪风,却是全无消息了。

徐子期走后,流珠的生意也愈发稳定,说来也有几分尴尬——再也无法突破到更高的位置,但一时间倒也不会跌落下来,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关卡待着。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已攒下了许多的银钱。如若没有傅辛这一层锁,锁在她那笼子上边,她凭着这银钱,着实可以过上不错的日子。

生意稳定之后,有些事儿,也用不上她亲力亲为了。每日晨起之后,流珠常常会亲自下厨,给两个孩子做些早膳。瑞安如今学习逐渐上道了,渐渐在班上排到了中流位置,而如意这个小大人,却学会了装拙,就在第五名上下晃荡着,不至于出风头,也不至于受师长苛责——对于她这个变化,流珠也难说是喜是忧。

送走瑞安及如意上学之后,流珠嫌宅子里冷清,偶尔会到鲁元公主府上,同她吃一回儿茶,也听其他命妇贵女说说京中的八卦,此外偶尔也会到女工院子里,听那潮音说些国公府里的事儿。

阮镰确是未曾食言,温泉那日没过多久,便将身契递了过来,亦写了书信,言明此后连氏再不是他的妾室。连氏接了身契后,自是喜极而泣,但到底与加菲尔德还有几分生疏,不好马上同他一起住,只是慢慢接触着,过了一个月有余,加菲尔德搬出了郡王府,买了院子,同连氏住在了一起。

而嵇庭,果真是个能耐人物。他进了国公府之后,才不过十数日,便得着了契机,入了阮镰的眼,做了阮镰的身边书童。阮镰自是派了人去查他底细,可是他到底是鲁元公主安插/进来的,阮镰查了半天,也没发现有甚不对。

日子就这样,说快也快,说慢,倒也慢慢悠悠地过去。这一日,流珠正同来京中暂住的徐道正夫妻,在院中说着闲话儿,而那徐道正正骂着徐道协,道:“他前些日子要我接济,我于心不忍,给了他银钱,可他又拿去买鸡了!结果自然是又不行。他见我不肯再给他银子,在我院子里又是哭号,又是大骂,我便让徒弟抬了他出去,最后他又求我,让我去给怀着身孕的傻大姐递消息,这是惦记上了女儿那点儿银钱呢。”

徐二嫂则笑道:“只可惜傻大姐儿是真傻,被家里阿婆完全圈养了起来。那阿婆知道这亲家公是个讨嫌的,又见傻大姐还算老实,除了脑子不灵光外,只要跟着好人,就能学好,便一直拦着大哥递来的消息。所以啊,傻大姐甚都不知,被养的白白胖胖,净等着生孩子哩。”

流珠听后,摇头而笑,道:“二伯哥和二嫂可不能再帮大伯哥了。铜钱丢到池子里打个水漂,那还能听个响儿呢,钱给了大伯哥,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徐道正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亲兄弟,狠不下心不管啊。”

几人正说着,便见四喜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京里人都传着呢,北面那蛮子突然就打过来了。据说那些蛮子马上功夫好,又是突然打来,边境的军队猝不及防,颇有些手足无措。现下有说赢了一场的,有说又丢了一城,折损甚大的,谣言四起,也没个准信儿。二娘若是有意,不如去宫中问问消息。”

流珠听了之后,遽然起身,随即抚了抚胸脯,强定心神,回身对着徐道正及徐二嫂说道:“二哥二嫂莫要慌,咱们远隔千里,着急也是没用。儿且先去问问鲁元公主,她消息灵通,肯定知道准信儿。”

徐道正连忙称好,而流珠匆匆整理一番,也懒得再命仆侍准备车架,直接牵了马来,紧握缰绳,奔赴鲁元公主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上,我在电脑前坐够了双更的时间,但是只写出了平常一章的量。。。一个食言的作者,很羞愧。

打欠条:算我欠两千字。待销。

☆、76|72.71.70.68.66.58.01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泅水的水鬼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31 19:11:20

离鸾照罢尘生镜(四)

及至公主府上,因流珠往来频繁,那婢子连通报都不曾说一声,直接笑着领着她进了门内。二人一前一后,绕过曲直回廊,穿过灿灿花道,迈过一道垂花门,终至一座小园深处。流珠稍一抬眼,便见朱橘及金色的凌霄花攀沿着柳树,如若黄鸽儿不住向上飞舞,愈是高处,兰膏烈焰愈是辉腾,而那灼灼花朵儿底下,藤椅之上,鲁元正微微侧着头,沉沉静寐。

流珠朝着边上的小几看去,便见四下散落着的,有人家递来的请帖,亦有黄皮折子,还有半合着的账本儿,层层叠叠地积着,恍似一座小山一般,而在那山顶处,立着一盏空空酒杯。小几边上,那眉如远山,五官英气而又华艳的美人儿静静睡着,饶是在梦里,眉头都似有似无地皱在一起,着实让人有些忧心。

悄声屏退婢子之后,流珠便在一旁候着,坐在婢子搬来的镂空圆木小凳上面,甫才等了没多久,鲁元便倏然睁开了眼来,见着她后,先是一怔,随即缓缓笑道:“怪不得做着做着梦,噩梦突然变成好梦了,却原来是二娘来了。”

流珠笑了笑,随即温声道:“儿这次,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如今汴京中乱作一团,大家都在说那北面开战的事儿。儿想着,从公主这里,必能得着准信儿,遂来试试看,扫听扫听。”

鲁元轻轻挑了挑眉,似是方从梦中醒来的缘故,还带着些怔忡,听了流珠的话,便坐直身子,习惯性地去拿酒杯,发现盏中空空如也,稍稍有些失望,口中则依旧笑道:“有信儿,但也不知准不准,从四哥的身边人那儿听来的。蛮子这次好似富裕了,军费多了,武器因而十分厉害,有各种各样新奇的火器,而咱们大宋,在北面驻扎的军队虽说十分优良,但是这武器,实在是跟不上。而眼下已是七月多,所谓七月流火,京中夜里都有些寒了,北面更是冷……只盼着棉花赶快熟了,兵士们过冬的衣裳赶紧做出来。”

听着鲁元的话,流珠心上一沉,道:“公主的意思是,开局不利?”

鲁元叹了口气,道:“确实。武器上落人一筹,兵士又多半不耐严寒,再加上蛮子突然袭击,我老实告诉二娘,还请二娘暂且勿要与外人说道……短短不足十日,北面又丢了两城,兵士折损甚多。蛮子们用了火器,威力甚大,受了那一炸,谁也活不过来。”

流珠略一思虑,凝声道:“这样说来,当务之急,一来就是赶制军衣,二便是研发武器。”

鲁元点了点头,搓了搓额头,道:“可不是么?四哥近来异常急躁,遣了不少人去钻研火器,可那帮老古董,又能捣鼓出甚东西,一直推说前线传来的消息不详,无从下手。他们说的,倒也有理。阮钦、阮钟等人送来的战报,说的确实颇有些语焉不详,幸而后来你家大哥儿送来的战报里头,仔仔细细地画了几种主要火器的图,甚至还推断了制造过程。后头官家又找了那颇有意思的神人,探花郎崔坦,有了他之后,再加上徐小将军的图,似乎也有了些眉目了。”

流珠听说徐子期递了战报来,眉心不由一跳,心中竟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莫名的期冀来,而鲁元一看,则笑了笑,宽声安慰道:“战报是加急送来的,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快马,这才能这样快地递到官家跟前。若是报平安的书信,只怕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到,二娘且放心罢。”

流珠心中稍安,端了旁边的酒壶,拿起鲁元那小盏,轻挽袖口,露出雪白皓腕,但按着壶口,替她那小盏斟满酒液,随即边递与她,边叹了口气,温声道:“流言蜚语,不绝于耳,扰得家里人没一个能安心的,儿这才没皮没脸地来公主这儿讨消息。”

鲁元笑着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又与她说起了嵇庭潜伏国公府的事儿来。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些精神,手中边理着小案上散乱的书册,边朗声道:“那姓嵇的小子,果然能耐。据他自己送出的书信所说,勋国公如今最喜欢最信任的,便是他。真不知他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能教那老狐狸这么快就信了他,若非有旁的细作作证,我还要当他是吹牛蒙我呢。”

流珠闻言,心上一跳,将已死的小舅舅、童莞等,和这嵇庭联想到了一起,暗想道:这嵇庭小儿,该不会是走了那走后门的路了罢?若是他心甘情愿,为了报仇受此折辱,那她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垂了垂眼,但听得鲁元温声道:“那嵇庭托我问问二娘,可有甚事,要他帮着做的?虽说他才站稳脚跟,因短时间便得了阮镰青眼,被不少奴仆忌惮,但只要阮镰宠信于他,那他以后,只会越站越稳。二娘早早给了他事儿做,他也好徐徐图之,早早埋下祸端。”

对于徐徐图之这四个字,流珠简直可以说是有阴影了。此时鲁元一说,流珠下意识抬起头来,兀自直直看着她,竟自她那英气而美艳的面容上,充满关切的眼眸中,一晃眼间,隐隐看得傅辛的影子——这实在令她吓了一跳,连忙定睛回神,随即笑道:

“公主是可以信的人,所以,儿说老实话。既然儿与国公府并无血脉干系,那清算起来,也不必顾及许多了。儿受过阮大及冯氏苛难折磨,也被阮二不怀好意地算计过,心里头总憋着股气,绝不想让他们好过。至于阮国公,不过是不闻不问罢了,倒也不曾为难过,所以这般算来,且先让嵇庭……替儿多挑拨挑拨罢。他作为阮镰的身边人,最方便的就是明里暗里,踩低和抹黑那些个混账,公主以为呢?”

鲁元点了点头,平声道:“二娘说的,自然是好主意。嵇庭虽聪明,但我唯恐他复仇心切,一时冒进,也派了人时时提点。他现下能做的,也只是挑拨离间,扫听消息罢了。便是想火上浇油,也得等那般火,先被有心人点起来了再说。”

却说金飞玉走,居诸不息,转眼间寒来暑往,已是八月初时。直到此时,流珠才总算是收到了徐子期寄来的,六月底写的家书。她从前学的那诗里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而如今,她才算是品尝到了个中滋味。

家书寄来之时,京畿一带的棉花已经熟了,因量产有限,除栽种之人家中可自留一些外,民等皆不许擅用棉花制衣,必须全都用作制造军衣。植棉令向着京畿之外不断推广的同时,荣十八娘那里作为制作军衣的大户,实在忙不过来,便让流珠也帮着督工及安排。

流珠忙了一天,回到家中之时,已是月儿西沉,寒风微凛。她才进了家门,瑞安便兴奋地小跑过来,说是大哥的家书来了。流珠疲惫一扫,连忙拿来细读,只可惜这家书到底不是写给她一个人的,徐子期只能用最为平常不过的言语,先嘘寒问暖,再略表关怀。流珠虽略略失望,但总归还是欣喜的,只道是知晓他平安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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