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 第11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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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黑枣色或者葡萄酒色的“沙糖”液体,在姚欢看来,做腌料比固体糖霜更佳——与酒、酱油混合得更为均匀嘛。

备好腌料,将小龙虾蒸到刚刚通体变红,移离灶头闷片刻,然后打开屉子,待小龙虾表面的蒸汽水分散尽后,温着浸入腌料中。切不可蒸过头,不仅肉质柴老,还入不了酒香。

熟醉货毕竟不是生腌窖藏的鲊货,两日内就可食用,反而不宜久放。

姚欢将醉好的小龙虾吃了一个,嫩、甜,身子有弹性,母虾头里的黄浸渍了酒汁后,口感则比大闸蟹的蟹黄更为独特。

她分出一半的醉虾,捧到东水门青江坊请姨父姨母试吃。姨父蔡荧文还在啧啧喟叹养了半年的虾,和鱼鸟一般是有感情的,叫人如何下得了口,姨母沈馥之已白他一眼,麻利地剥开几个吃下。

“欢儿,你可真是被祖师爷赏饭吃,竟得了恁大的运气,捉到这般好物,又想到这腌醉的烹饪法式,”沈馥之道,“京城人爱吃的洗手蟹,风味不过如此,有时候吞下肚后,喉头还痒痒的,不舒服。”

沈馥之说的洗手蟹,乃从宫廷到民间,都很受欢迎的烹蟹法。将活螃蟹直接剁碎了,用熬热的麻油淋上,拌入姜葱末、豉醋汁,生着吃。

水族,即使是淡水河鲜,生食的过程中,蛋白质也容易引起某些人过敏,喉头发痒就是一个表征。熟醉的食物,则多无此虞。

沈馥之又道,时人爱吃辣、吃酸,也可以往腌渍料里放茱萸粉、芥子油、渍杏子。

姚欢得了沈馥之的提点,回竹林街的路上,寻到蜜饯铺子买了酸青梅,扔到腌缸中。

今日正好给曾纬尝尝。

曾府有魏夫人这样的资深美食家做女主人,平日里从洗手蟹到醉虾,只要到了季节,也没少吃,曾纬虽觉得这鳌虾丑陋不堪,形同虫蚁,但闻那醉料一股浓香,见姚欢剥出来的虾肉,实则与寻常水族无甚异样,便也笑着吞了。

“像醉蟹钳子,又比蟹肉更有嚼劲,你调味也调得甚好。说来也奇怪,这虾在你养之前,我怎地以前从未见过。”

姚欢莞尔,重复着那套说辞:“开封城何等商贾云集、水路通达的大码头,或许,哪个商队不知从何处带进来,落在城中水渠里。”

又道:“也是运气,去岁重阳发水那日,邵先生划船来救街坊,也救了这些虾。否则,我如今哪来虾苗养去城外的水塘里,更无可能琢磨着养虾贩虾的买卖。”

“邵先生”三个字原本已够教人心烦的了,这后头一句,更令曾纬面色一沉。

什么意思?捣鼓胡豆、当垆卖饮子不够,还要学做牧鸡饲猪的营生?

曾纬努力定了定神思,想着今日,索性将话对她说得清楚些。

他于是掏出帕子揩了嘴,柔声道:“欢儿,你既提到邵先生,我不妨与你说一桩事。确实,此番是他机警,方能让你脱险,我心中,实在对他感激不尽,也已托了父亲,与礼部相熟的门生故吏知会一声,在医科上舍多多提携他,好让他快些出舍,去翰林医局谋个好职位,父亲也一口答应。”

姚欢喜道:“那就多谢枢相,助我能还他个大人情。对了,方才与苏公去榷货务的路上,邵先生知会我,月底他的番商朋友,又会卖给我更多的生豆,在官家决定要不要榷豆之前,那些豆子,够我做大半年的饮子了。”

曾纬皱眉道:“我要说的正是此事。你可知,去岁腊月前,我就去拜会过这位邵兄,请他莫再给你送豆子。我告诉他,你我有情,父亲已知晓并且应允了,你很快就会与我成亲的,是要入府的,不会再流落市井饭食行吃苦。他若真是你家的好友,能为你着想,就应明白此一节。不想,他毫无……”

曾纬原想说“毫无收敛”蓦地看到姚欢面色一变,愣怔地盯着他,他到底还是将“收敛”两个字咽了回去。

姚欢呆了片刻,想张嘴,眯了眯眼睛,似乎一时也无法组织起准确的表达。

曾纬又道:“欢儿,你与那些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官家金闺不同,如赤子一般,恰教我爱煞。但我俩成亲后,你怎可能再抛头露面地做这些事?这些时日,官家吩咐你跟着苏公,与我榷货务的表兄说叨说叨朝廷入舶胡豆的机宜,也就罢了,可你怎地又要去养鳌虾?”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仿佛把自己胸口那股浊气又煽起来一般,干脆又添上两句话。

“莫非,这也是邵清给你出的主意?他就那么盼着你财运亨通?还是,还是他不太想看到你那么快就嫁入曾府?”

第202章 没吵起来

曾纬对着姚欢,挑明了自己憋了许久的火气,一时之间畅快不少。

他盯着姚欢的猫儿般的杏眼,却见那眼里,露出的并非听懂他言下之意的愠怒,而反倒是,沉凝的若有所思之色。

曾纬不免有些诧异。

“欢儿,那邵清,不会是真的不顾你我已定情,仍对你说了什么一诉衷肠的话?”

姚欢望着他:“四郎,邵先生与我并非点头之交、普通街坊,他帮过我不少忙,将汝舟教得很好,还与你一样,救过我两次。他还有仁心,有智勇,若蒙这样的男子青眼,实在也是女子的好造化。”

曾纬蹙眉张嘴,星眸里闪现愕然。

她倒干脆当着自己的面夸起邵清来?

姚欢坦荡地将对邵清的评价之语说囫囵了,才来回答曾纬的那个问题:“要说他说过什么倾吐衷肠的话,有。此前,汝舟无意中让邵先生知晓了你我情定时,是邵先生勉励我莫虑世俗流言,既决心属意于你,便将庆州那段青梅竹马的前尘往事深掩了,打起精神、快快活活地跟了你去。”

曾纬张着嘴渐渐抿起来。

还有这一节?

但他心头的疑火却哪里一时半会就熄了。

这姓邵的乃颇有城府之人,在女子面前作出君子雅量,再徐徐图之、润物无声地扳回几城,也不是难事。

曾纬的口吻平宁了三分:“欢儿,我自问不是胡乱猜忌的量狭之人。但你静心想想,邵兄总是时时出现在你身侧,他的刀、他的胡豆、他的各种方子和点子,哪样不是顺着你喜欢的路数来,若你是我,你难道不会生了警惕之意?”

姚欢觉得,情郎这几句话,道理上,没错。

对,她也并非纯血玛丽苏幻想者,从上辈子开始,她就最不喜欢蓝颜知己暧昧来暧昧去的故事。

更不喜欢有些自命情种者,明明对方使君有妇、或者罗敷有夫,还要住到人家房子对面,整天写诗献去,四处宣扬“那是我的男神、女神”或者到了智能手机时代,人家夫妻还睡在一张床上没准备和离呢,就开始扮演精神情夫或者情妇,天天微信隔空谈心。

可是,邵先生他,不是这样啊。

虽然出于对他的尊重,姚欢肯定不会在不必要的场合,透露邵清过去的问名之举,但邵先生他,确实曾经想娶自己这具身体的旧主人——姚家姑娘。

他不是暧昧,是错过。

他一旦发现已有缘无份,也从无挖墙脚的猥琐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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