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 第180节(1 / 2)
李师师欠身道:“端王有客来,吾等先告退。”
张尚仪忽地想起什么,眼中又添了几分熟络:“对了,此前来宫中当差的姚娘子,乃与你们结伴而居吧?她当初去王驸马府上做家宴时,便与我相识了,后来在御膳所当差,还是住在我院子里呢。”
原来这女官还照拂过姚欢。
李师师和徐好好戒心越发淡去。
张尚仪问:“她这阵子,买卖做得如何?我想喝她做的胡豆饮子了,今日若时辰合宜,我去你们竹林街坐坐。”
李师师道:“姚娘子正月里便回钱塘探亲了,尚未还京。”
“哦,如此。二位先生回吧,吾等有缘再见。”
……
端王府深处,除了乐班练琴的地方,还有类似学士院的一片书堂画室。
张尚仪走入其中一间,对着那背袖看画的男子道:“四郎一来,把佳人都吓跑了。”
曾纬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在外头,撞见那两个歌女了?”
张尚仪语气闲淡道:“人家是好端端来教授音律的女先生,你莫一口一个歌女地唤人家。她们与姚娘子也算得手帕交,如今见到你,不愿多打交道,也是人之常情。”
曾纬睨着张尚仪:“你一开口,都是春风化雨似的道理,只有我晓得,你腔子里,有副雷霆心肠。”
张尚仪笑着反唇相讥:“今日无风无雨,春和景明,新婚燕尔的一对人,怎地也不去金明池踏青,其中一个,偏来端王府看画解闷?”
曾纬并不掩饰,直言道:“昨日争执了一番,今早我哄她,她也不理睬,反倒越发哭得厉害,非说这一回的案子,我应是事先知晓的。”
张尚仪蹙眉:“蔡攸说,月余前,殿上震动之时,他妹子听闻,便哭着回娘家,说要与你和离,他这做长兄的,不是劝过了么?”
曾纬冷色道:“想是花朝节,她与这个夫人那个千金的相聚,饭席上被取笑了,回来又决定撒气。”
张尚仪静默片刻,半是安慰半是赞赏道:“哄她,是对的。这一回,邓家是完了,但蔡家,可未必。听闻大理寺一通审下来,蔡家竟真的撇清了不少干系。那些边军,毕竟是姓邓的指使人杀的,在环庆出面放贷催债的,也没有蔡家的亲信。”
曾纬喃喃低语:“是啊,蔡京与邓洵武不同,他再是贪财,却是能臣,又有手腕。堪为储相的臣子,贪钱贪女色,有甚打紧,只要不贪江山,官家便不会真的动怒吧?”
张尚仪上前,离曾纬更近了些,轻声道:“端王与蔡家交好,向太后心中有数。她看起来比宣仁迂讷不少,其实骨子里不知多精。此前因了追废宣仁之事、在官家耳边说二章二蔡都非良臣的,是她,如今劝官家只将蔡京贬往苏杭一带、莫再往南贬谪的,也是她。她这是,给蔡京和自己,都留后路呢。”
曾纬眼中戾色一闪,道:“那日常朝,我都不知自己是怎地走出文德殿、回到襄园的。满朝臣工拿我当笑话看。父亲对我当真恩断义绝。他已然着手布置此案,却不与我将实情说了、让我莫去做蔡家的女婿,以免仕途堪忧。他真狠。”
张尚仪哧了一声:“自古以来,无仇不成父子,你既然叛过他一次,枢相那样狠心的人,怎会还挂念于你。让人看看笑话算什么?官家喜欢你,端王喜欢你,才要紧。你与蔡攸,好生振作着,将台谏与裁造院的差事件件办妥帖了。至于旁的,吾等徐徐图之。”
曾纬“嗯”了一声,又去赏画,几息后,意识到张尚仪仍在盯着自己。他侧头,迎向那颇有几分玩味之意的目光,诧异道:“怎么了?”
张尚仪道:“你似乎,忘了一桩事。”
“何事?”
“那个姓贺的边军,就是姚娘子当初定亲之人,官家赏赐于他,允他自行回西夏与家中妇人团聚。那岂不是说,姚娘子的牌匾,可以摘下来了。”
曾纬眯了眯眼睛。
这女人说得对。他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此事甚嚣尘上后,他的脑子,用来分析自己的仕途前景,他的心,则在焦虑地等待朝廷对蔡家的处置结果。
他还真的顾不上去想姚欢。
但他并不愿意爽快地承认这一点。
他盯着张尚仪:“你是说,我可以与她冰释前嫌,迎她入府做个执掌中匮的爱妾?她从前的夫婿跳出来举告邓蔡两家,我却心急火燎地纳她为妾,那不是打蔡家的脸?我难道是只剩痴情、不剩脑子的人么?”
张尚仪抿嘴道:“甚好,这才像堪为储相的人。”
她说到此处,忽然噤声。
原来是院子那头的乐音,停了。
未几,端王赵佶笑吟吟地往画室来。
张尚仪一边行礼,一边明知故问道:“见过端王。端王,今日艳阳高照,怎地不在府里打一场马球?”
赵佶“咳”了一声,冲曾纬一指,嗔道:“都怪他。正月里我办了一场,结果他带来的人,竟跌下马,摔死了。所幸只是个在京中无亲无故的禁军,我府里出钱安葬了事。太母(向太后)听说后,派了内侍来传口谕,禁止我在端阳节前再办马球赛。”
赵佶说的那个摔死的禁军,自然就是张阿四。
张尚仪道:“向太后担忧不安好心之人去官家御前嚼舌头,让你消停小半年,也是对的。诸王之中,太后最是疼你,今日呀,就是命我给你带个好消息来。太后要将郑押班和王押班,赏赐于你。”
“押班”是大宋内廷宫女职级的一种。郑、王两位押班,乃向太后宫中人,赵佶还住在内廷时,去向太后处请安叙话,常能见到这资色妍丽的两个宫女,对她们多有瞩目,早已教向太后看了出来。
此刻,听闻佳人将至,赵佶喜笑颜开。
第302章 小树苗
若将绍圣四年再往前推三百五十年,正是大唐天宝年间。
那时候,倘使有一位天神往中原大地俯瞰,应会看到“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的景象。
山岭,平原,田野,河流,城镇,村寨,这些自然与人类力量合作的产物间,星罗棋布着帝国一座又一座的官方驿站。它们既负责接洽帝国内部的官员或者邻国的使者,履行款待、补给、扣留乃至用毒酒或白绫杀死这些客人的义务,又成为公家传递文书与物件的中转站。
而到了大宋王朝,随着历史车轮而进化得更为科学的行政能力,使得“驿”与“递”分开了。
门内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冷眼盯着罪臣喝下鸩酒、门外是飞驰到达的骑士将新鲜荔枝换马的情形,再也看不见了。
在“馆驿”这样的国宾馆系统之外,另有一套完整的“递铺”系统在各路各州建立起来。由于这种专门负责传送朝廷文书与官方物品的递铺,隶属于尚书省,因而又被称为“省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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