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说成狐媚(2 / 2)
谁知过了半晌,还是不见圣驾,青岚有些不耐,从手边随便捡了本书来看。
是一本蔡邕的《琴操》。
又捡一本,是元稹的《莺莺传》。
青岚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抛了书。看看字画,看看香炉……周围,宫女们各个笑嘻嘻地,在那里偷瞄她,见她转过脸来,便急忙垂头肃立。
对这情景,青岚也是莫可如何。现在是在她不熟悉的地方,面对她不熟悉的人,稍微不注意便能够露馅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沉默是金的好。
想到这里,她索性向后倚靠到椅背上,假寐。
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也许顺便可以等到,小侯爷归来。
……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仿佛到了一个黯淡阴寐的世界,她一个人站立在暗影之中,向外面望去。一个白色的背影正在她面前消失,带走了她最后一线光明。
她心中急切,想要呐喊,喊不出;想伸手去抓住那背影,更是徒劳;挣扎着想要撕破所处的黑暗,却只是越陷越深……忽然一瞬,她终于挣脱了,从暗夜之中探出半个身子来,伸出手,居然抓住了那人的衣襟!
满心欢喜,连世界都要变成彩色的了……那人缓缓回头,她的心也随着越跳越急……横空中扫过一柄大刀,拦腰斩断……血溅五步!
颤抖着睁开双眸,正看见面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近距离担忧地审视着她。
“青卿,你做噩梦了?”眼睛的主人执了巾帕,在她额上轻轻揩拭。淡淡檀香味道从他的身上传来,她的心神随之渐渐安定。
叫她青卿……应该是皇帝吧?她定定神,仔细看看,果然,这人一身黑色衮龙袍,头上简简单单一支血玉长簪,丰神俊朗,贵气天生。
“陛下……”
“怎么,青卿睡迷了么?”桃花眼似笑非笑,仿佛能透查人的内心。
青岚正惊疑间,他又开口:“朕准你没人的时候称呼朕的名字,端木兴。”
青岚微笑,开始执行“三缄其口”的策略。
绿绮阁里的众宫娥早已消失不见,偌大的宫殿,只得他们两个。
“朕,不喜欢你这样和朕生分。”
桃花眼随手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也仰首靠在椅背上,注目向前。
重重的纱幔后面,依稀看得出红毡和罗列的乐器。
“人的感觉很奇怪,原本要和你商议什么问题,次次都要全套的鼓乐鼓舞、醇酒美人来掩人耳目,还遮遮掩掩的说不了几句;如今青郡侯已经不在,难得能光明正大聚在一起说话,却觉得再没有原来那种附耳密谋的气氛了!”
原来小侯爷果然是皇帝这边的人。
“青卿——”皇帝的声音放柔,“从那日,朕在那侯府的鸣鸾苑——那个偏僻的院落遇到你,到如今已经五年了吧?”
青岚轻轻叹息一声。
“这五年的时光,朕知道你为朕付出了很多……”皇帝执起她的手,桃花眼里,竟有几许柔情。
“你为了朕,不得不与青缙虚与委蛇,曲意逢迎,甚至不惜自毁名声,博得他的信任……朕知道你也有自己的考量,但你为朕所做的一切,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青岚摇摇头,“陛下,这是为臣者的本分。”
“青卿……不要这么说……其实,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的勉励和支撑,朕如何能够坚持到现在?更不用说一步步架空青郡侯青缙手中的权柄,找到他最薄弱的环节给予最后重击,让他终于绝望自裁、连反击也放弃!”
“可是现在,”皇帝攥住青岚的手越发紧了,“一切只能说是略有小成。你却要坚持当初的约定,离朕而去?朕这些日子常常在想:虽说处在青缙阴影下的日子灰暗晦涩,现在也终于得以走出阴霾,重见天日;但那样灰暗日子里的温暖,彼此相知的友情,又何尝不值得铭记终生?”
皇帝扳过她的身子,深深凝视她的双眸:“富可敌国的财富、朕的挽留,这一切,真的抵不过,青卿你对江湖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
青岚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一瞬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皇帝这是在逼她表态了。但“小侯爷”的本意,到底是去是留?从流丹的话和各种迹象判断,小侯爷还是要坚持曾经有过的某个离开的承诺,可是在她心中,对这里的财富和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有留恋?
皇帝的所作所为,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心挽留?
她如果现在选择留下,是否可以算做是改变小侯爷命运的关键一步?
或者,反过来,才是?
假如小侯爷还在就好了。起码她可以不用思考得这么辛苦,只需,选择和小侯爷相反的答案。
她虽有种种念头,可当前的情形却并没有留给她思考的余地。也就是在这一刻,紧张到极点,神智反而瞬间变得清明:其实她何必辛苦选择?她是来改变别人命运的,自然她的选择,便是对别人命运的改变。那么,只需,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而已。
一瞬间,她血脉贲张,再无犹豫,清清朗朗一字一字回答:“是的,陛下,我一定要做回我自己!”
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对是错,甚至弄不清楚那句话,到底是出自她的口,还是由另外的灵魂做出决定;但,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选择释怀,仿佛打开了窗子,已经看到外面蓝蓝的天。
即使,这也证明,从前她都不过是一个,关在屋子里连天都看不到的人。
“青卿……”皇帝端木兴黯然长叹,放开了她的肩,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做回自己,可是,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混迹淤泥,可还保有当初的心?”
青岚再次选择了沉默。
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醒来开始,几乎就没有躲开过这个问题。可是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忽然了悟,不再关心。小侯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要做的,原本就是自己。
“罢了,离开这里也好!”端木兴忽然感叹,起身撩开前面重重纱帐,走到那个象是表演的舞台一样的红毡地面上去。
“青卿,除了帮我对付青郡侯这件事以外。你向来能选择到对自己最有利的……这一次,若你留在京师,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端木兴轻轻抚摸放在墙角的一只箜篌,仿佛在抚摸心爱女子的纤纤玉手。
“这几日卢太傅都在不断上奏,请求将青家入罪,将你入狱拿办……你知道为什么方才我临时命人将你带到这里来吗?若不是因为那个襄阳来的莽汉……”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却不再说下去。
“莽汉?是那个武青?”青岚不自觉地起身跟过去,问。
“是他带来的偏将,”端木兴的神态已经回复正常,但愤恨的语气依旧,“叫邓隼的那个,十足的莽汉一个,听风就是雨,被别人卖了也不知道的东西!他居然,居然扬言说要毁了青卿容貌!幸亏朕的人及时报上来,不然朕不小心让你们同处一室,岂不危险?”
“毁我的容貌?”青岚愕然。
“是啊,毁你的容貌!”端木兴回过头,牢牢盯住她的面颊。清风透过窗槛,习习而来,扬起的冰縠纱幔轻柔地抚戏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清朗如夜空明月。当真无法想象上面若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会是什么样子。
“他,他居然骂青卿狐媚,说——若早知是你,前儿见你的时候,就该除了这个祸害,至少,也要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
她居然被说成狐媚?这人应该就是那天跟武青一起离开刘府的大汉吧?那次见她的时候不是还口口声声把刘家公子打成猪头任她处置?后来武青应该给他解释了她的身份了吧?但是这和毁她的容貌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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