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声笑15(1 / 2)
老实说,林蒙和余沧海的比试结束得很快。
他们俩人站在比武场上, 余沧海看着林蒙, 心中百感交集——因为林蒙的年龄,他不可避免地产生点轻视, 可又因为霹雳堂总堂主丰功伟绩在, 他又不得不提高了重视。再加上林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把他和青城派踩到了脚底下,这无异于深仇大恨。
余沧海冷哼一声, 摆好了架势。
林蒙这会儿也拔-出了长剑,不再多说废话,挑剑便朝余沧海刺去。
众人只觉得寒光一闪, 再听得哐当一声响, 余沧海手中长剑落地,跟着身子晃了几下。再定睛一看, 只见余沧海张大了嘴巴, 伸出手试图要捂住脖子, 可他没来得及,身子就向前倒了下去,就这么一动不动了。
虽然很是短暂,但像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这样的高手, 都看得十分清楚, 余沧海是被割穿了咽喉, 等到他被杀死, 他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连一招都没能出。
再者,大家也没得及看清楚林总堂主,她是怎么如鬼魅般行动的,又是如何迅疾地如闪电般出剑的。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众人大骇之下,都不由得退了几步。
左冷禅内心止不住的庆幸,先前没有为了余沧海和她硬刚,否则无端殒命的,就要再多一个他了。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对视一眼,他们俩都不十分确定方才林蒙所使的功法,是否是辟邪剑法,但他们也知辟邪剑法讲究一个快字,出手如鬼如魅,迅疾无伦。想来就这一点来说,林总堂主已得林远图真传。
可这才是问题所在。
先不提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不得其解,就说场上,林蒙将长剑收起。她的神情倒也没带上大仇得报的快意,更多是尘埃落定的充实感。
青城派弟子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来到倒地的余沧海身旁,尔后就嚎哭起来:“师父!师父!”
“师父死了!师父死了!”
青城派弟子顿时群龙无首,心里也很畏惧一旁的林蒙,不过也有余沧海的弟子红眼之余,压下对林蒙的惧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杀向林蒙:“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也有几个同门弟子被他这股气魄带动,跟着自杀式地攻向林蒙。
在旁围观的群豪,一时竟也没一个人出声阻止。
左冷禅冷眼旁观,心里想道:‘若是她杀了青城派弟子,那她可就是背信弃义,到时候我定然让她吃一吃苦头!’
方证大师双掌合十,同样没有出手做什么。
再说林蒙,她都已经长剑入鞘了,面对蜂拥而来的几名青城派弟子,她眉目不动,一拢披风,甩手而去,衣摆成弧,去势似乎不急,但带去的风却将几名青城派弟子震了出去。
他们一去几米远,才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林蒙再甩下披风,使披风安静地垂下来:“我只诛首恶。”
青城派众弟子见状,抬起了余沧海的尸身,又搀扶起那几个摔倒的师兄弟,忙不迭地往山下逃去。
霹雳堂众人也没有为难他们,只目送他们而去,显然极为遵从他们总堂主的嘱咐。
围观的群豪见状,在惊讶她内功也如此之高之余,不由生出几分敬佩之意。哪想林蒙转过来恣意飞扬道:“我和余观主渊源已了,接下来轮到我来见识下诸门各派的功法,不知哪位想先来?”
众人顿时噤声,生怕点自己的名。
林蒙直盯向方证大师:“方证大师?”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道:“老衲自是愿意和林总堂主切磋切磋的,只老衲终归是客人,还要先问问主人的意愿。”
左冷禅心里都要骂娘了:“……林总堂主才刚消耗过精力,左某可不愿意占你这个便宜。再者,今日我等聚集在一起,可不是要比武的,林总堂主若实在有心和方证大师相互切磋,大可过后去这附近的少室山。”
“我确该沐浴焚香,严肃以待的。”林蒙颔首道,“方证大师,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方证大师道:“老衲恭候林总堂主大驾。”
林蒙环视一圈:“告辞。”
还真没人出声留她。
这般的,霹雳堂风风火火地上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却投下了相当大的涟漪。这武林大会开得也没滋没味的,左冷禅心中大为光火,诅咒霹雳堂昙花一现。
还是方证大师更沉得住气,想得也更多。像早在霹雳堂上山后,他就暗派少林弟子去巡查嵩山,看是否埋有炸-药,等到弟子回禀没有,他这才暗中松了口气,尔后又有点忧心忡忡。
那厢林蒙带人下了山,跟在她身后的四护法不停歇地吹彩虹屁,让林蒙不禁想起了已打入闽商核心层面的心树。心想还得多亏心树给她打下的免疫力,否则,被这样奉承着,她恐怕也跟着飘飘然了。
再听判官笔越说越夸张,林蒙实在是受不了了,不禁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余沧海和他师父长青子心胸狭隘,只看到别人剑法好,就千方百计地想着抢过来为自己所用,这样自己就能变得一样厉害了,反而荒废了自家门派的传世功法。打败这样的人,我也没多少高兴的。再者当今江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就是在这些人当中争个天下第一,也不过是矮个里拔将军。”
林蒙说得十分认真,可就是这样,四护法才觉得哭笑不得。判官笔以下犯上地嘟囔道:“还说我会说呢,要是总堂主这话儿传出去,那些泰斗群豪们听了非得气吐血不可。”
林蒙轻哼一声:“我实话实说。”
判官笔哀嚎:“您可别再强调了。”
林蒙摊开手,示意她的无辜。再者调笑归调笑,经过今天这一遭,林蒙在霹雳堂乃至江湖上的威信,都必然有所提升,谁让她“拳头”大呢。可这是当今江湖的潜规则,但霹雳堂成立之初,林蒙预设的立身之本,却不是武功高低,而是火器。
从上帝视角来看,火器是大势所趋,必将逐步取代冷兵器,成为主宰格局的中坚力量,只是到了现在,江湖中人仍旧认为火器不过是旁门左-道,为他们所不屑。便是霹雳堂,也被他们认为立根不正,乃不务正业的门派,根本绵延不了多少年,就会自行散去。
林蒙她绝不想霹雳堂沦落至此,她会证明霹雳堂必然会在历史进程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想法,其实并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只是随着她诛杀了余沧海,林蒙的心境多少还是发生了改变——尽管之前把余沧海称为跗骨之蛆,并不看得上他,但不可否认的是,林蒙这辈子打一开始,积蓄能量,所为之坚定的目标,就是让福威镖局避开灭门之祸。现在余沧海这个祸根被除,林蒙难免会有安定后的失落感。
她现在需要更大的人生目标。
·
离开嵩山后,林蒙一行人欲转道去鄂北,处理“鄂北金刀”何金雁背叛带来的余波。
因路上下起了细雨,林蒙就换乘了马车,马车行得很稳,林蒙听着窗外细雨声,忽然来了灵感,就掏出纸笔,画起了设计图。
正当她完全沉浸其中时,忽听得马蹄声音乱了,稍后手下来禀。
林蒙听完后愣了愣,“请他过来。”
这会儿雨势开始大了起来,林蒙想了想他们所处的位置,便吩咐手下往距离这儿最近的信局走。恰这时,一道声音插-入进来:“五里外有我一处庄园,飞鸿不若在那儿歇一歇脚?”
林蒙本来还有点犹豫,不过看他神色有异,就改为朝手下点头:“嗯。”
手下领命而去后,林蒙瞧着上来车辕的东方不败:“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一见你。”东方穿了件深红色衣衫。
也不知是不是林蒙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深红色是白色染上了血色,不过想想日月神教“新旧交替”,必定血流得不少。只林蒙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他那么直白的话,给惊了下。
东方很快就补充道:“关于流言之事,我想我得当面和你说清楚。”
五里路很快就走完了,东方不败所说的庄园占地不小,霹雳堂一行人安顿下来也绰绰有余,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毕竟刺杀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东方则领林蒙穿廊过院,到了水阁内,水阁内已安置了一桌酒席。从水阁往外看,可欣赏到花园中的怡人景色。
“让你费心了。”林蒙说着就要解开披风,没想东方忽然上前一步,伸手过来,林蒙下意识就伸手去挡,东方手指碰到了她皓白的手腕,他像是触电般收回手:“是我唐突了。”
林蒙若有所觉,她摇了摇头:“没事。”
稍后,两人落座。
有侍奉的丫环陆续送上酒菜来,酒是好酒,菜都是好菜。虽说没有乐师弹琴伴奏,可水阁外绵绵大雨落下,也自是天然乐曲。总得来说,气氛十分好。
东方为两人斟了酒,他先喝干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没有铺垫地就开了口:“我对教内称任教主身患重病,退休隐居,命我接管教务。只是任教主此前一直视你霹雳堂为心腹大患,后来各色流言传到了黑木崖上,教内便有猜测说任教主是因和你一战,不敌战败,再转过来质疑我教主之位来路不正,教内有不少人迫我去对付你霹雳堂,来证明我对任教主的忠心耿耿。”
东方说完,冷笑两声。
林蒙想起来这件事来,也讽刺意味十足道:“他们只是想让霹雳堂和日月神教两虎相斗,顺带趁机内耗贵教实力罢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意味不明道:“殊不知猎人之所以是猎人,只是因为有猎物在。”
“咳咳。”一饮而尽看起来潇洒,可等酒味回头,林蒙就现了原形,“这酒好辣。”她不是没喝过酒,只是这次的酒尤其醇香浓郁,饮后尤香,且她刚才还喝得猛。
东方冷笑转为好笑,又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说他没考虑周全。
林蒙摆摆手,将酒杯丢在一旁,夹了一筷子菜压了压嘴里的味道:“我没有误会你,想你这样多谋善断的,必定考虑到方方面面。退一步讲,你是谋取了教主位,可心系的仍旧是日月神教,定然不会想看到日月神教伤了根基。而我这点判断,还是有的。同样的,我也不愿意霹雳堂因为有心人挑拨,而有无谓的牺牲。”
东方沉默良久方道:“飞鸿胸有丘壑,气度凌云,普天之下若非铮铮好男儿,又如何配得上你。”
林蒙本来想说“怎么就落脚到这儿来了”,可她仔细一想,便琢磨出味来了:她原本以为东方不败对她有意思,是想和她告白来着。老实说,在林蒙认识的适龄男子中,东方不败确实是最有魅力的那个,他相貌好,权谋智计又高,有野心也有魄力,和自己也谈得来……林蒙不难说对他没有好感,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垂下眼帘,为自己倒了杯酒,想了想,又为东方斟满了酒杯。
尔后,林蒙举起自己的酒杯来:“我敬你。”
东方两腮动了两下,最终归于平静:“好!”
林蒙把酒一饮而尽,这次却没有咳嗽出声,任由甘冽在口腔中荡开。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林蒙忽然间想到风清扬命她下山时,说不希望她入江湖的那句话。又想起此间江湖,并非她最开始所想象的那种江湖,而她还是不是最开始的她呢?
两句诗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东方听后一愣,闷头把酒一饮而尽。
——任我行先前为了安抚东方,不让他察觉到异样,把日月神教的镇教宝典《葵花宝典》给了他。东方自然是看到了那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他之前并没有练,毕竟当时情况紧急。现在教内虽然还有其他反对的声音,但他已经掌握了大局,自然有更多时间来揣摩《葵花宝典》了。最终,东方是下决心要练的。
如此,他必然得割舍下心中的爱恋。
他不必明说,她已经懂了。
或许他日后再也遇不到这么知心的人,但落棋无悔。
现在,就让他再眷恋一会儿这最后的相处时光吧。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阳光倾洒到水阁里来,原本看起来有点醉的林蒙,便挺直了背,神情自若地站了起来:“今日叨扰东方教主了,我等就此告辞。”
东方亦站起身来:“珍重。”
林蒙冲他笑了笑:“你也多珍重。”说罢,扯过披风,往身上一披,信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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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蒙在嵩山上大闹一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武林。
这还是霹雳堂总堂主第一次公开露面,从此后她的身份长相年龄不再成谜,大家对此议论纷纷,连带着早已去世的林远图,也重新被人们想起。
余沧海连带青城派做下的事,也被世人所知,他就像他的师父长青子那样,再次成为了辟邪剑法的背景板,甚至更严重点,被钉到了耻辱柱上。
青城派人人自危,生怕林蒙出尔反尔,又或是被仇人趁机落井下石。他们没了余沧海后,也不能让青城派解散,长老们只得放下架子,筹备了厚礼送到霹雳堂和福威镖局,等福威镖局那边收下了,他们这边才稍稍放心些,之后静悄悄地选出了新掌门。
选出新掌门后,也不敢大肆庆祝,等到霹雳堂送来了回礼,他们才大石落地,更不要提为余沧海报仇的事了——在绝大多数青城派门人看来,只要能保住青城派,余沧海又算得了什么。
同在四川的峨嵋派,本也没为难福威镖局,现在有了林蒙这一出,就更庆幸了。
这么一来,南信局迅速又顺利地开到了四川,加上之前进驻的浙江、江西和湖广,南信局算是拿下了中五省,风头再次改过了北信局。
福威镖局也跟着水涨船高,威名更甚林远图在时。
再说林蒙本人,她的威名大涨,连带有各色传闻。其一是林蒙明明还没有去拜访方证大师,可就有不少江湖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俩的比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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