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京华 第5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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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等了许久,不见听筒那边的谢骛清说话。

“你那边挺热闹的?”她试探着问,“刚回来……顾着自己身体,应酬是没有头的。”

他在电话里笑了,柔声说:“好。”

“我还有电话。”他又道。

“我还有句话。”她连忙说。

万幸,没有断线。

她轻声道:“你在天津,该住在我九叔家,这里最安全。”

何未握着听筒,等他的答复。

“不麻烦九先生了,”他低声道,“不说了。”

“嗯。”

在嘟、嘟、嘟的断线音里,她靠着墙壁坐着。

从见面就感觉到的疏远,在方才的回答里更突显出来,她总觉得谢骛清在克制、压抑着什么。

隔日清晨,婶婶突然阵痛来袭。

她一边痛,一边兴奋地握着九爷的手腕子,那一边皱眉,一边哎呦呦,一边笑的样子,真是看得何知卿心跳都要停了。

从白天到深夜,再到天露白。一阵啼哭带来了何九家第一个孩子,九爷数日未深眠,脸都熬白了,人家要抱孩子给他看,他没顾得上,推着轮椅轮子自己往产房去了。

孩子可以再生,九爷的杜小宛只有一个。

何知卿一见到躺在那儿喝牛奶的婶婶,心落回了胸膛。

他眼眶湿着,望着虽虚弱,却满面喜色的杜小宛:“我这一夜啊,没了十年寿命……”

婶婶笑着看他:“大忠大义的人来过,老天会护佑我们的。”

婶婶指的是谢骛清。何未听着心里高兴。

全家人被如此一折腾,全都睡了个足,她睡到中午起床,被告知,前厅有客人等着。

在天津能有什么客人找她?

“有个人,你见过。”小婶婶轻声道。

好似谢骛清一回来,旧人就纷沓登场了。

她进了前厅,见到今日来客。其中一个面善的长方脸白须老人对何未微微而笑,她回忆起这张脸这个人数年前确实见过,曾因皇帝被赶出的紫禁城的事,他来这里见过谢骛清。

自逊清皇帝到天津卫的日租界定居,他们这些遗老遗少跟来了不少,因依附日本人,不少人做了日本装束,这位逊清朝廷的老官员就是,穿着和服,梳着油光光的两撇短发,不伦不类,滑稽可笑。那个日本人穿着英式西服,和同样身着西装的法领事及翻译一起,几人并肩坐着,倒像是租界百货大楼展示窗里的一排人偶。

他们来,是为了何未参股的盐号。

其实是分批来的,九叔耍了个心眼,让两拨人一起见她。

如此,不论日本人还是法国人,都只能说到皮毛,无法深入。何未反倒轻松。

北伐后,原来的“榷运局”改为了“盐务税收管理局”,也就是说,经营形式从官方办,改为了官督商办。

食盐一放开,都在抢占先机,她参与此事十分低调谨慎,没想到还是被这些人嗅到了。

何未将手里的扇子打开,轻轻扇着风,笑着道:“对盐号这件事,我是身轻言微,没什么说话资格的。”

那穿着和服的老人家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二小姐谦虚了。何家有艘万吨级的海轮,专准备做盐运,想来在这上面还是有想法的。更何况,说是官督商办,一开始能拿到盐号批文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大户。”

这个老头是清政府官场出身,比那两个洋人和一个翻译懂人情世故得多。

“而且,产盐区都在沿海口岸,谁不知道何家和沿海口岸关系好?这关系可是从民国初年开始的。更何况天津有这么多大盐厂,盐厂是盐号的供货源,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而何家九爷在天津是什么地位,大家有目共睹,怎么能说是身轻言微呢。”

何未笑笑,避重就轻道:“我九叔要知道被大人如此夸赞,比婶婶生了女儿还要开心。”

那个翻译对法国人说完,法国人立刻笑着,说恭喜。

那日本人问长脸老头,老头不大情愿翻译给他听,日本人也跟着法国人,说到了孩子上。

何未惯于打太极,借着这个机会,扯得越来越远。

日本人和法国人,加上那个翻译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唯独那个长脸老头不悦,却碍于大家都在说喜事,不好打断。

猫儿突然从茶室跑出来,一跳,落到她腿上。

九叔养得这只猫极有灵性,跟着九叔见客人多了,一旦见主人气场不对,想结束这场会客,就会闹着来撒娇。此刻便是。

她摸着猫背,叫扣青去端新煮的糖水。

小婶婶及时雨一般跟着扣青进来,陪着这几位客人和何未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个时辰,等送走客人。何未抱着猫,去了茶室。

何知卿没了心事,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茶,大拇指上的扳指颇有节奏地敲着矮桌,哼着曲儿,见她来了,笑着接过猫:“为了这个盐号,好几轮人来见过我了。英国法国,今日又是日本人。照我看,你带斯年尽快回北平,不用等这里的满月酒。”

天津和上海都是租界多、洋人多,因此麻烦也多。九叔的考量是对的。

她心不在焉“嗯”了声。

谢骛清如今到了天津,她怎么可能安心走。

她挨着九叔坐下:“九叔,你能不能帮我问出他在天津的落脚地?”

何知卿瞧着她:“照我看,他是不想让你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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