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白氏不过一介富贾的小妾,她的生死,不可能关系到外人的利害,所以凶手必然只能出自王家内部,但所有具备利害关系的人,都被一一排除,唯一确定的帮凶凝思,竟然和谁都没有联系,这件事情还真是怪异。
春归思虑一番,问道:“有无可能,是高显市故意要陷害娘子?”
她之所以提出这点,也是基于渠出、白氏的窥探毫无收获的原因,试想要若串通凝思者正是高显市,他已经离开了王家,不知所踪,二灵无从监视,又怎能有所收获呢?而且要若没有高显市的坦诚,白氏也不会被王久贵坐实罪名,凶手想要毒害她,就不能如此轻易,并白氏无端遇害,王久贵不会相信她是自尽,必然会惊动官府,凶手显然畏惧罪行败露,才会楚心积虑先行陷害,给白氏找到一个“自尽”的理由。
“不,高先生没有理由害我。”白氏叹道:“他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虽心悦于我,却从无逾礼冒犯的言行,且我与高先生之间,更不存在任何利害关系,他之所以承认,一来也是认为他自己光明磊落,既是发乎情而止于礼,根本不需隐瞒。更是因为当时的情况,那些物件已经被老爷搜出,老爷笃信我与他有私,他只有道出实情,才有一线希望还我清白。”
白氏虽这么说,春归对高显市的品行却并不多么看好——就算这人不是陷害白氏的凶手,看上去也是一个不将礼法世俗放在眼里的狂生,可他既然爱慕白氏,要么就表白心意,若是两情相投,春归认为两人就这么私奔其实也不算丑事,可别说白氏对王久贵背信弃义,王久贵又何尝对白氏一心一意?诚然,白氏是妾,王久贵与她相识前已经娶妻,不能为了白氏遗弃元配,但王久贵纳了白氏之后,却还先后纳了两个侍妾,王久贵又哪里非白氏不可呢?
不过春归认为,白氏不可能和高显市私奔,因为她舍不得这份“安稳”和自己的女儿,她根本就不敢正视和深思,她是否对高显市动情。
高显市也并没有向白氏表白,理由春归并不确断,只是依据高显市的性情,不大可能是因白氏“罗敷有夫”的缘故,大约也是看出了白氏的无心,又或者是因自视高士的矜持,接受不了被一口拒绝的打击。
无论基于什么原因,春归认为高显市既然选择了隐藏情意,那就万万不能露出破绽,他先是私下绘作白氏的画像,在上面提书相思的诗词,又当拾得白氏所遗荷包,非但不归还,甚至暗自收藏,高显市全然不为白氏着想,他根本不顾这些举止万一泄露,带给白氏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当然,这样的程度还不能谴责高显市卑鄙无耻,但春归至少认为这不是一个具备担当和责任道义的男人。
“另外高先生一般只在外宅,凝思因为是太太房里婢女的缘故,鲜少前往外宅,高先生又哪来的手段唆使凝思?”白氏连连摇头,再度否定了春归这一猜测。
春归对高显市虽说并无好感,却也认可他甚少可能是那幕后真凶,唯一的动机便是因爱生恨,可要说高显市连表白都没尝试,便对白氏动了杀意,这也太牵强。
且“丑闻”事件暴发后,高显市就被迫离开了王家,他又怎么能够毒害白氏呢?
“娘子是因中毒而亡,也曾提起过,那草乌之毒多半是落在了膳食里,却也说不清是谁在膳食里动了手脚。”春归尝试着换一个角度思考。
“老爷令我禁足,一怒之下将我锁在了居院,仆婢一个不留,饮食都是厨房的人每日按时送进来,却不曾短缺延误,送来的也不是残羹冷饭,总之我就算被困,却也没受到太多的苛待折磨,我根本也没想到有人要害我性命,只记得那日,送来的汤水里似乎有股苦味,我也没有太过在意,以为是自己心绪不宁,才影响了胃口,没想到饭后不久,便觉身上发麻心悸气短,紧跟着便是腹痛,我心知不好,却无力挣扎求救,就这么昏厥过去,临死之前,隐隐察觉有人进了我的屋子,可我那时睁不开眼,看不见是谁,等断气之后,才发觉屋子里多出一包草乌,那时我就想到是有人要坐实我羞愤自尽的说法。”
草乌是毒,却也是药,是益是害端看炮制与剂量,只普通人当然不敢擅用,不过相比砒/霜、鸩酒等等剧毒,草乌相对易得,市井中意图谋财害命的歹人,往往是用草乌投毒,那凶手把这物什放进白氏房中,一来是让自尽的方式显得更加合理,再者还有倒打一耙的意图——白氏不可能在事发之前就想到要“自尽”,那么她早早备好这样的毒药,是有何图谋呢?
春归可以想象白氏死后,王久贵看到那包毒药时的震惊心情,固然会有那么些难过,但必定也会猜疑白氏是否图谋过将他毒害,可以放心大胆和高显市双宿双栖?
也就直到莫问小道听她指使出面,一口咬定白氏是被毒杀,王久贵迷信佛道,难免更加心惊。
揪出真凶并不全然是为白氏报仇雪恨,同样也能让王久贵安心,试想当知道家中潜藏着一个杀人凶手,谁还能高枕无忧不理不踩?
“我死后,起初并没得到渠出的指引,因不舍女儿心存妄执,魂灵也只在家中飘荡,也是无意间知道,原来每日的饮食按时送来,且仍然温热可口,这都是因为太太的叮嘱。”白氏又道。
“这么说,能在饮食中动手脚的人,仍然有周氏一个。”春归蹙起眉头,大觉这案子越是剖析,怎么就越觉扑朔迷离,似乎人人都有动机,人人都有条件,又人人都非凶手,当真吊诡得很。
不像华曲遇害一案,虽过去了两年,但被春归一诈,帮凶之一刘氏便立即着慌,私下和儿子商量,让春归一下子便笃定了凶手。
谋害白氏的真凶,却深藏不露,唯一的突破口凝思,行动后却缄口不言,就算莫问的搅和,在王家闹出风波,凝思竟然还能忍住不和幕后真凶联系商量。
这样的沉着冷静,春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
第48章 如此妻妾
春归是在第二日见到了王久贵的发妻周氏。
因着王久贵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莫问小道身上,兰庭夫妻二人又是莫问引荐的人,所以王久贵不敢怠慢,他也是为防打草惊蛇,再一番为夫妻俩新找的身份,却是长子王平安旧交的亲眷,说成了通家之好的情谊,既是如此亲密的关系,那么春归当然要来拜问大太太周氏,王平安的妻子生产不久,还在月子里不能走动,没有办法相陪春归,所以只能由三奶奶待客引路。
兰庭已经从王平安的口中,基本摸清了王家众人的关系。
大太太周氏,生了两个嫡子,分别行长、行二,王平安在家中坐阵,王二却是在福建看管商行,王二夫妻均不在汾阳,只有孩子们留在原籍,另周氏还生了一个嫡女,早已出嫁。
二太太郑氏,生了两个庶子,行三、行四,王三在家中协助长兄统筹一切外务,王四在江浙看管商行,三奶奶便是王三的妻子。
三太太也就是白氏除外,王久贵房里还有两个侍妾,都是婢女,故而就没那尊荣被称“太太”,一个唤作茹姨娘,一个唤作珍姨娘,茹姨娘生的是二姑娘,现下十三岁,珍姨娘尚无子嗣。
春归被三奶奶在二门处迎着,未走几步,就见满面是笑簪金带银的一个圆脸盘妇人颤颤巍巍被人扶着过来,刚站住,就咋呼道:“哎哟,顾娘子竟然这般水灵?!怕是说的什么飞燕、郑旦,也就是这般颜色了吧。”
听这妇人语态轻佻措辞粗俗,春归却也不以为意,她稍稍一屈膝,并不待三奶奶引荐,便猜测道:“这位可就是二太太了?”
郑氏故作震惊:“顾娘子怎么能把我一眼认出来?”
“刚听三奶奶说,二太太现今管着家呢,一看您这通身气派,就是个当家的太太,再认不出,就真眼拙得厉害了。”春归毫不吝啬地说着好话,并在眼睛里狠狠透出几分热切。
这样谄媚的态度,显然更加取悦了郑氏,她完全没有身为妾室的自觉,上前就携了春归的手,还把春归的纤纤玉指,轻轻一捏,又用手掌摩梭几下:“瞧娘子这手,一看就是精心保养着,没有干过粗重活计,我娘家的那些侄女,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着,却都找不出这样纤巧细腻的一双手来。”
春归并不觉得自己的手多么与众不同,她虽没有做过粗重活计,女红浣衣这两年来却都是自己动手,哪里精心保养过?只是天生肤质好,指头也算纤长,一双手看着还算秀巧罢了。二太太这样称赞,其实是想引出她家侄女们娇生惯养的重点。
这就是向春归表明,她虽是妾室,却不是出身贫寒门第,家境很是富裕。
春归便也顺着郑氏的话,把她好一阵恭维,一停说一停慢慢地走,眼看着就要到一重庭院,郑氏却站住脚步:“我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就暂时失陪了,娘子和太太说完话,再去我屋子里坐上一阵儿,用了午膳再回客院不迟。”
竟是端足了架子,俨然不把周氏放在眼里,甚至还当春归的面叮嘱了三奶奶几句:“顾娘子是远道来的贵客,虽说是全礼数,过来拜望太太,但太太到底还病着,屋子里难免晦气,你可得用些心,别由得太太扯闲话,耽搁得太久。”
她完全可以把话说得更婉转,诸如“太太病着不宜操劳”云云,却偏要这样说,无非是显摆她在王家完全能和正妻平起平坐,春归并不认为郑氏交好她别有所图,他和兰庭名义上可是王平安的旧交,哪能轻易被郑氏笼络?郑氏不大可能如此不自量力,多半是虚荣心作怪,纯粹就是为了显摆。
看郑氏如此表现,与渠出、白氏的描述切合无差,当真轻浮狭隘得可以。
与郑氏不同的是,周氏果然是个厚道人,并不是因为她脸上的皱纹才给人如此映象,也不仅仅是因朴素的穿着,春归瞧她,分明不善言辞,却因为听闻儿子的旧交过来拜望她,强撑着精神搜肠刮肚地寒喧,纵然如此还会冷场,不时以尴尬羞愧的笑容作为掩饰,当说起自己的病,也是一连声的“不打紧”。
“也没有哪里疼痛,就是觉得手脚乏力,胸口有些发闷,有些不愿走动。”
三奶奶丝毫不介意旁人的侧目,开口抢白道:“大太太也别说这硬话了,要真不打紧,怎么至于卧床不起,闹腾得多少人都来侍疾?延医诊脉,也是三天两头不断,诊金都花出去多少了?不见一点好转。”
周氏很是尴尬,倒对三奶奶陪起了笑脸:“并不是什么大症候,不过是老爷、大郎不放心,才这样闹腾。”
冲着春归,就更觉有些讪讪的,不知应该怎么缓和气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