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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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焦满势潜逃后,焦妻同样是孤身一人,抚养一儿一女,境遇大不如前,比过去增添多少艰辛,难道她就一点不埋怨焦满势通奸蒋氏,败坏原本的平静美满。”兰庭摇头道:“多数人的本性,总会率先追究他人的过错,除非焦妻根本不信丈夫和蒋氏之间存在奸情,否则怎么会完全不怨蒋氏这个祸因,她若对蒋氏心怀恨怨,又怎么能在自己也深受其害的情势下,暗中照济蒋氏的儿女?”

春归不得不承认兰庭的怀疑也有道理。

“今日我答应了华君的请托后,便立即禀明了老爷,再次提审蒋氏。”

“她怎么说?”春归忙问。

“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啊?!”

“但对于案情,蒋氏完全不能清楚明白的供认,只反复哭诉,说她已经签字画押,求不再严刑拷打,无论我怎么安抚,她都有若惊弓之鸟,看来是关押日久,且又受过刑问,连神思都几近崩溃,似乎癫狂而不存理智。”

“蒋氏成了这情状,此案岂不更加难以审明?”春归叹道。

“只能先让阿庄替蒋氏诊治,看看是否会有好转,另外,还有一个关键人就是焦满势,我听尹先生说,先嗣兄遇害一事正是莫问道长通过测字揭露,所以才想着能不能再请道长相助,尽快找到焦满势。”

春归撑着额头,好半日才想到了一个借口稍作推脱:“测字寻人,需要测问者是失踪人的亲属,据莫问说,他也要先看其亲属的面相气运,才可能准确断定生死吉凶,但迳勿能否确定焦妻肯不肯配合?要若她担心焦满势的确就是真凶,且还多少记念着夫妻之情,只怕不肯眼看焦满势落网,让两个孩子彻底失去父亲。”

兰庭细细一想,眉头便稍稍蹙了起来,显然因为春归的提醒而烦恼。

“不如咱们这回再次分工合作,又比试较力,且看这回谁能率先察明案情。”春归这回是当真表现积极了:“焦家由我负责,我和莫问争取察实焦满势的去向,我还可以向迳勿举荐一人,便是孙世兄,据迳勿说,东墟吴家命案发生在旧岁,那时是施良行担任知州,这案子又是他的党从胡端负责主审,倘若真有冤情,胡端应当会掩盖罪证,要从参与此案的吏员中问询实情便不容易,但孙世兄却是可信之人,迳勿不如问问孙世兄,当时他有无发现蹊跷之处。”

不能枉顾人命,也就不能推脱察核此案,但又不能让兰庭发觉莫问这个“作假”,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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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焦家母子

汾阳城郊的东墟,历来是农户、军户、匠户等等杂居之地,可虽则是籍别复杂,但在保甲制的约束下,倒也并非常生械斗纠闹的事,要说来这十多、二十年,难免有哪家的媳妇红杏出墙,哪家的兄弟手足阋墙,此类伤风败俗的丑闻,却也久未发生杀伤劫掠这类恶性案件,所以自从吴家命案发生之后,实在很让东墟的四邻街坊议论了一阵。

又焦、吴两家,就东墟而言,家境又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非那特别引人注目的门户。焦满势名下有五十亩良田,二十亩桑地,雇着两户佃农替他出力,他的爹娘都已过世,和弟弟也分了家,不过两家仍是比邻而居,走动得亲近,焦满势的长子今年满十四,小女儿却才刚过了十岁,老婆焦大嫂身体原就有些病症,据说在焦满势畏罪潜逃之后,焦大嫂重病一场,卖了二十亩良田、十亩桑地才请了医术高明的郎中,用名贵药材总算保得一条性命。

家里没了男人,且因为那起命案,外头少不得好事之人指指点点,焦大嫂无事便再不肯出门,也把一双子女约束得严厉,三口人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寻常除了和隔壁的弟妹走动,也就只有一家族亲。

这家的男孩焦小郎,七岁上下时也送去了学堂念过书,有科举入仕的志向,且已经考取了童生,本来已经计划参加院试,这时也因为家变而耽搁下来,他倒也听教,陪伴母亲闭门读书之余,又学习着经管农事稼穑,早早就接过了养家立业的重担。

此日下昼,焦大嫂坐在屋檐下,做些缝补的活计,焦小娘坐小杌子帮手替母亲扇风,母女两一抬眼,就都能瞧见书房里半开的窗户内,焦小郎正襟危坐拿着册书本看得入神,将院子里那棵槐树荫中的蝉吵,似乎也都充耳不闻。

可忽然一阵门响,打破了这个院落的平静。

少年放下书册,妇人放下针线,连小姑娘都把团扇放在了膝盖上。

母子三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怔,抬眼的抬眼转头的转头,六只眼睛一齐盯着两扇大白天也下了栓子的院门,仿佛虽说还不知道何人到访,就已经预料又有一场祸患的忧惧。

“阿母,还是让我去吧。”——当焦小郎抢先一步出了书房挡在焦大嫂面前的时候,这句话更是带着几分决然的意味,又看他整了整网巾理了理襟袖,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院门,那架势越像要去慷慨赴义了。

而门外的柴生,打扮成风尘仆仆的模样,胳膊上挎一个包袱,用土灰色的带子绑扎紧裤脚,脚上的鞋子几乎没被磨穿露出脚趾来,一脸的胳腮胡让他看不出少年模样,他本又生得健壮,这一打扮,让焦小郎误以为叩门人比自己要大出十来岁。

“这里可是满势大哥的宅屋?”柴生一开口,也果然将儿子只比自己小个两、三岁的焦满势称兄道弟。

“正……是。”简简单单的两字,焦小郎却在当中拖也个长音,足证心底的忐忑不安了。

“那你应当便是我大侄子了。”柴生呵呵笑了两声,挺起胸膛便一脚进了院门,全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般,三两步就站在了搂着女儿,侧身回避的焦母跟前,揖见道:“二位也定然便是焦大嫂、大侄女,兄弟在这里,给大嫂、侄女问好了。”

别看柴生一副江湖莽汉的做派,其实心里也在暗暗打鼓,拿不准莫问小道指点他的这套言行,能不能把一家三口给糊弄过去。

但事实证明莫问小道在弄虚作假的门道上,还真懂得不少技巧。

焦家母子虽然忧心忡忡,对待柴生这位不速之客很不热情,却并没有怀疑来人是经过了一番伪装,完全没看出他其实是个少年人。

“郎君认得外子?”焦大嫂依然是侧着身,似乎还把焦姑娘更往怀中紧了一紧,连一点侧脸,都不肯让不速之客瞧去。

“弟在太康,有幸结识了焦大哥,虽说时间不长,只觉相逢恨晚。只因弟在太康开罪一个地霸,不得不出外避祸,是想往太原投靠叔父去,原本劝着焦大哥和我同行,兄弟间互相照顾,只可惜……焦大哥因为病痛,经不起奔波了。”一路说话,柴生一路摘下了胳膊上的挎袱,两下解开,取出几块碎银子来:“这是焦大哥托我转交给大嫂以及大侄子,说他没法子再照顾妻小,心里愧恨,要是这回身体能好转,定会悄悄回来看望,大嫂子及大侄子、小侄女,定要珍重,如此焦大哥虽然流落在外,心中也总算是安稳的。”

“这真是我父亲托你转交的?”

却是当焦小郎刚刚才问出这句话,焦大嫂就一把将那碎银子夺在手里,又立即侧身:“大郎快些谢过这位郎君,好生送走吧,莫再耽延了客人的行程。”

柴生几乎是被撵出门去,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把焦家母子的态度如实转告春归知情,却也是当然没有想到他走之后,还有个亡魂继续留在焦家窥望的。

渠出自从焦小郎赴汤蹈火般的去开门时,就觉得这家人简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真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时时担心着报应的模样,再看他们对待柴生的态度,更加诡怪,此时当然瞪大眼竖高耳全神贯注,不愿错过一分一毫的情况。

她只见焦小郎慌里慌张的关好院门,却听焦大嫂的嘱咐开了院墙上的一扇角门,过去不久,就见一男一女从角门跟着焦小郎过来,开口把焦大嫂喊“嫂嫂”,想来应是焦满势的弟弟、弟妇了。

“刚才来了个人,说是大郎他爹在太康,还和他是称兄道弟的交情!”一句闲话没有,焦大嫂立即开门见山。

“怕不是哪来的骗子吧!”焦二叔道:“如今东墟一带,谁不知道大哥逃亡在外,指不定就有那蒙面丧心的混账,编造一番大哥在外头病难的话,来讹诈嫂嫂手头的财物。”

“真要是个骗子,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焦大嫂急忙取了碎银子,给焦二叔瞧:“你们瞅瞅,那人说是大郎他爹托他转交,还带给我们几句话,让安心渡日。”

焦二叔的脸色就很古怪起来。

焦大嫂哭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就没有一天踏实的,梦里头都在担惊受怕,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才落得接二连三的报应,别说指望,怕是我也就要不得善终了。”

焦二嫂忙上前安抚:“嫂嫂可别这么说,造孽的都是那些赃官污吏,我们能有什么法子?还不都是为了吃饱穿暖,为了儿女子孙不受饥寒,上天有眼,才不会把报应落在嫂嫂头上。”

“嫂嫂怎么没有指望呢?”焦二叔也安慰道:“大郎不就是嫂嫂的指望?我们这样的门户,何曾想会养出个能读得进书,考得童生的孩子,要不是……大郎这时只怕就是生员秀才了!也不要紧,不就是挨上三年吗?等大郎进了学,考了功名当了官,今后就没人敢再欺凌咱们焦家!”

渠出眼看着被寄予重望的少年,虽才十四,但因为父亲离家,就梳起发髻带起网巾的“一家之主”,他这时一声不吭垂眸而立,尚且青涩的面容,似乎蕴积着难以言诉的悲凉,而毫无回应母亲、叔父那凝重的期望,像懂得担当,又茫然应当何去何从,像一直盯着影子看,就能看透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个焦小郎,是在悲痛什么,又因何犹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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