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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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这也是胡端起初枉法时全然没有畏惧之心的根由之一,他想就算蒋氏到了刑部翻供,这也是常见的事,无关重要,普通民家杀伤案而已,刑部的官员哪里有那耐烦心亲自审讯,无非就是发还重审,他到时有的是办法收拾残局。

故而当赵州尊忽而改变了逐一审问的方式,而有意让蒋、张妯娌两个公堂对峙时,胡端虽说神经更加紧绷,却也没有立场和理由提出反对。

张氏也一口咬定了案发当晚死者吴大贵是在她家用的晚饭以及和吴二贵推杯换盏,酒水吃食部份的供辞亦同吴二贵、吴老娘所诉毫无差异,但她话音刚落,蒋氏便立即提出质疑:“亡夫素来饮不得黍烧,略为沾上便会起周身红疹,张氏招供她两夫妻是用麻拐子家的汾河黍烧招待亡夫已然作伪,州尊倘若不信,大可传召东墟麻拐子作证,他家在那一带经营酒酿也已是祖孙几代的生计,这么些年,我家可曾去他那里买过一坛黍烧?”

见蒋氏说得这样笃定,张氏一下子就慌了神,也不及细细地思谋回想,下意识便变了口供:“既如此应是妾身记性有了差错,毕竟隔了大半载的事,从前庭审时也没有询问有关酒水吃食的详实,记不大清晰也是合情合理。”

要若断案经验丰富的判官,从张氏这一番说辞中就能找出破绽打开缺口,赵州尊虽不具经验丰富而是个门外汉,但有兰庭替他出谋划策,实则上父子二人商量如何审问的时候,便有意把要细问案发当晚酒水饮食的事泄露给了胡端的耳目,情知胡端必然会教唆吴家几口串供,至于蒋氏说死者不能饮黍烧,那其实是诈词,要若吴家几口人串供的酒水是另一种,蒋氏也会搬用这套说法,用意便是让张氏露出破绽来。

赵州尊于是把惊堂木“啪”地一拍,肃声斥道:“张氏在公堂之上证供狡变,本官下令依律对其用刑!”

这下子莫说张氏神色大变,就连胡端也再坐不住,他几乎立时提出抗议:“赵州尊,下官以为张氏的辩解确然符合情理,只是因为她一时记性不那么清晰,赵州尊便要对她用刑,这可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同样在一旁听审的巡按御史唐维虽说是站在赵州尊的阵营,但也觉得就这样对张氏公然刑讯的理由确然太过牵强,有心想要声援,一时间却找不到理据支持,急得一双眉头紧紧蹙起,眼睛一忽瞅着上座的州尊,一忽瞅着虽于下座也格外强横的胡通判,脸色也阴沉下来。

而早被胡端笼络的刑房司吏刘八,这确然是个还算有经验的小吏,他意识到赵州尊是有意在诈张氏,连忙上前低声和胡端耳语了几句,胡端一听,更加胸有成竹。

“既是公堂对峙,州尊何不连吴老娘、吴二贵母子也再次唤上庭来询问,且看犯妇蒋氏的证辞真与不真。”

张氏听这一句提醒,也立即意识到自己险些上当受骗。

她不清楚大伯对黍梁酿成的烧酒是否口忌,难道婆母和丈夫也不清楚?要真大伯一碰黍烧即生红疹,当初串供时怎么会疏忽大伯的这一禁忌?胡通判“再次”二字就是提醒她,那母子两已经先被传唤,供辞和她的并无差异,她不应因为蒋氏的说法就变供。

于是张氏再度改口:“州尊老爷明鉴,分明是犯妇蒋氏谎诈,才误导妾身怀疑记性发生偏差,当日的事,婆母和外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用的麻拐子家的黍烧招待大伯。”

胡端长吁一口气:这妇人还不算愚蠢透顶。

唐维眉头蹙得更紧:这下案情似乎越发理论不清?

只见赵州尊却是意气风发声如洪钟:“张氏,你是如何确定吴妪、吴二贵的证供和你一字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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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下令刑讯

“婆母外子及妾身都是说的实情,证辞当然一字不差。”顶着赵州尊声如洪钟般的质问,张氏竟然还能狡辩。

“案发距今已逾半载,且早先你自己也承认一审时未曾盘问当晚酒水、饮食等等详实,一时记不清晰确然符合情理,但正因为你们记得太清楚,本官才有怀疑!”赵州尊瞥了一眼胡端,却不急着拆穿是因他的提示,但正因此一眼,无论是对此案可以干预过问的巡按御史唐维,还是只是作为观审的严景喻等人,尽都反应过来三名人证的口供高度一致,这也太不合情理。

又早前张氏明明已经被诈改口,可关键时刻胡端又出言提醒,这番勾通唆使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越发显得吴二贵一伙的证辞大不可信。

“本官怀疑嫌犯吴二贵、张氏串供,陷害长嫂蒋氏杀夫,据堂审时的疑点,张氏几度改口狡辩,决议对张氏先用拶指之刑!”赵州尊越发摆起了说一不二的官威,拈出一枚令签掷下。

胡端这时哪里还敢质疑?只能阴着脸看张氏被拖开去,不一阵就传来了张氏的阵阵惨呼,他也只能暗暗祈祷,但愿这妇人还明白厉害,有几分刚骨能扛下此番刑讯。

“再传吴妪!”赵州尊却又下令。

这回吴老娘再次被带上堂来,虽说仍然被宽许落坐,但她亲耳听着张氏的惨呼,忍不住也开始瑟瑟发抖,就连虽然受她一直痛恨诅咒不得好死的长媳就跪在身旁,吴老娘竟也顾不得怒目而视了,她从未如同此时此刻一样领会过公堂的肃险,旧岁时胡通判担任主审,她可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受刑。

可现今……张氏都已然受刑,她还能逃脱么?

偏偏赵州尊待她和如此礼遇,这老婆子就算还有胆量撒泼耍浑,这个时候也有些无法使力——受刑的是张氏,在吴老娘看来同样就该不得好死,她何苦为了张氏去开罪州尊,冒着自己也会挨打的风险?

“吴妪不需惊惧,只要你如实招供,本官不会对尔年迈老妇动用刑讯。”赵州尊惯例般的先以安抚,才追问道:“本官问你,你之长子吴大贵遇害当日,你是在哪里用的晚饭?”

因见赵州尊和颜悦色,吴老娘的颤颤兢兢倒还当真缓和了一些,且这一详实并不在串供的范围,她完全没有准备,张口便道了实话:“我儿大贵活着的时候,老婆子是跟着他一起过活,那晚当然是在大儿子家里吃的晚饭,不过大贵并没在家,是被二贵叫去了喝酒,也是二贵因为和兄长早前闹的矛盾,心里觉得愧疚,那晚上是有意弥补兄弟间的关系。”

“既是如此,吴妪为何对吴二贵所准备的酒水吃食一清二楚呢?”赵州尊问。

吴老娘顿时张口结舌。

胡端见势不妙,但他已经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开口提示了,只好冲刘八连连使眼色,而刘八作为区区一介司吏,当州尊亲自主审刑案时原本没有他任何插嘴的余地,可一想到要是这案子当真水落石出了,他必定也是首当其冲会被问罪,到时连胡通判都自身难保,谁还能做他靠山呢?

刘八只好硬着头皮说:“莫不是这老婆子记差了吧,吴二贵既想和兄长修好,理当请母亲去作见证,才显一家和乐。”

吴老娘便果然改了口:“正是正是,的确是老婆子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一时记差了。”

赵州尊不由蹙起眉头,虽然他因吴老娘“尊长”的身份有几分由衷的宽容,又认为吴老娘虽然有包庇吴二贵的嫌疑,鉴于母子情深的伦理且还有亲亲相隐的律条,算不上罪不可恕,但说到底吴老娘这样的行为还是有碍司法公允,可以谅解但并不应当推崇,更何况屡屡听令于胡端助纣为虐,多少还是让赵州尊对她失去了耐性。

不过也并没有要胁用刑。

“带人证吴云康上庭。”

听赵州尊这一声令下,不仅胡端、刘八等人神色大变,就连吴老娘都惊骸得从椅子里跳了起身,睁大眼直盯着一侧,当果然见到以为已经遭遇不测的孙儿竟然毫发无损时,吴老娘又惊又喜忍不住涕泪淋漓,她颠着腿脚颤着手臂,通红了眼睛迎向前,摸了措孙儿的面颊,就一把将云康搂进了怀里,也不顾这还是在公堂之上,就是一番痛哭失声。

“康哥儿,我的康哥儿,你当真得救无事了?真是神灵祖宗保佑,你平安就好,还活着就好!”

“祖母,孙儿能够平安,祖母应当知道极其不易,且孙儿这回能保平安,不定下回还能逃过叔父的毒手!”

短短的不足一年的时间,吴小郎却几乎遭遇家破人亡的劫祸,虽然仍处稚拙的年龄,但因为劫祸却变得更加沉稳和坚韧,他没有因为祖母的痛哭就心软,而是不留余地的当众指证嫡亲叔父对他包藏祸心。

但吴小郎根本不曾落水,更不该知悉叔婶之间的谋划,他这套说辞,也是经过了兰庭的授意。

虽说春归并没将渠出窥探所知如实相述,但兰庭一直对吴二贵心怀防范,安排了人手在他左右盯梢,发觉吴二贵跟踪吴小郎且几回往阳城河踩点时,兰庭已然笃定他正计划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兰庭虽说可以欲擒故纵,设下陷井趁吴二贵动手之时把他抓个人赃并获,可却问得吴小郎并不熟谙水性,要是以吴小郎为饵尚存一定的风险,吴小郎若是有个万一,就算吴二贵罪有应得蒋氏冤屈得雪,但蒋氏经历丧夫丧子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支柱,这决非兰庭乐见。

他不能冒此风险罔顾性命,所以才会选择先一步造成吴小郎“失足落水”的意外事故,却是将他隐藏起来,在堂审时才让出现,好打胡端一个措手不及。

“人证吴云康,本官问案,你可保证如实应答。”赵州尊轻轻一击惊堂木,阻断了吴老娘和孙儿骨肉/团圆的哭诉。

“是,小民吴云康保证如实应答。”虽说个头甚至还要比吴老娘矮上一些,且说话时的嗓音听来也不无稚气,但吴小郎仍然努力的让自己在公堂上的表现看上去更加沉着冷静,他记得兰庭和尹先生,甚至华叔父的教导,他若是表现得稚拙孱弱,那么供辞就会被当作稚子之言不予采证,他就没有办法为父亲惨死追责真凶,也不能从死狱里救出他的母亲,从父亲惨死的那一天起,他已经不能再是一个稚子,他必须要成为母亲和妹妹的依靠,要成为继父亲之后的顶梁柱当家人。

所以就算是悲愤,就算是紧张,就算还有那么一些畏惧,他也必须挺直脊梁加以掩饰,不能让胡通判这赃官看出他的弱点来!

“案发当日,你可还记得你父吴大贵及你祖母吴妪,是在何处吃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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