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2 / 2)
“窦公要上奏,庭自然不敢阻挠,窦公请便吧。”兰庭微微一笑。
是胸有成竹,还是外强中干?窦章此时俨然无法断定。
但他还有一个杀手锏,他认为他定然能够争取许阁老的信任,他确定许阁老并没有决心参与储位择定——袁箕已然势败,内阁必失平衡,许阁老便更不能再贸然谏议立哪位皇子为储,只要内阁仍持中立态度,他为官多年的声望,再加上那位的运营,足够与宁国公、轩
翥堂两门势力抗衡。
他不是袁箕,那位更加不是成国公这样的废物,周王和赵迳勿,必输无疑!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剩,将那些早已搜集的罪证上呈御案,安心等待圣裁。
窦章沉默的看着周王指使着他气势汹汹的亲卫,将华霄霁等人不由分说公然带往吴王宫。
“窦公,这……眼看着秋粮征送完毕,怎么会突然闹生这样的事故?窦公难道……当真要弹劾周王殿下?”应天府丞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周王如此嚣张,逼令我等不得插手此案,必定有枉法包庇之行,我等奉朝廷之令佐周王监政,乃臣子职责,而今察觉亲王涉罪具奏上请圣裁同样为臣子职责,诸位,我等乃朝廷命官,并非周王私府之臣,忠于职守方才不负这颅上顶戴、褂上官补。”窦章一番话说得可谓掷地金声、荡气回肠。
而当窦章及其属官们忙着“搜集罪证”、拟写奏劾时,安平院里,春归也冲兰庭问出她心中的疑惑:“费小郎是大爷请来的南京吧?”
“自然是。”兰庭毫不犹豫承认:“我虽早有准备,但这场舆论战却是在所难免的,敌党走的仍是鼓动儒生抗议这条老路,也不能说他们这计划不妥,的确多数时候,舆论都由士人导向,平民百姓因为大多不与权贵交往,对于朝堂之政知之不深,易从人云所云。”
但是当然会有“不过”。
“这回敌党为了激生民愤,把受损群体圈限颇广,可谓上至乡绅下至百姓,然而殿下与我前番那样忙碌,难不成做的都是无用功?真正的贫民百姓因为这回纠察不法公派粮长乃切实受惠,他们找的那个所谓贫户,根本便是满口胡言中伤诬谤,我便利用此为突破口,先毁了对手利用舆论造势之计。民众不生乱闹,几个儒生的摇唇鼓舌便毫无作用,更何况就算是比士林人脉,我也不会输给对手。”
“大爷自然不会疏忽费小郎的安危?”春归问。
“这回的对手,比袁箕精明得多。”兰庭道:“引君入瓮之计行不通,他们明知我会安排人手看护费小郎安全,断然不会铤而走险。”
要是那位真也这样愚狂,事情反而还简单了,说不定南京一役就能把对手一网打尽,用不着等到周王得储之后甚至登基之时,但兰庭显然不抱此乐观态度。
“逢君阁呢?难道还要由得楚楚煽风点火?”春归又问。
“这时还不到时机。”兰庭微微眯了眼角:“怎么也得等到窦章把他的奏书呈送御前之后。”
春归冷笑:“我现在反而担心窦章裹足不前了。”
“他不会。”兰庭指指自己的脸:“此处已露真容,虚伪再无必要,窦章对于那位而言已经没有护全必要了,窦章胜,才有价值,裹足不前无异认输,废子而已留来何用?所以没有人劝阻窦章,这一回,窦章必定身败名裂。”
但窦章不会有这样的自觉,正如华霄霁,而今软禁于吴王宫,虽有性命之忧但他仍然坚信自己行为乃光明磊落,他不惧死,甚至抱着必死的决心,以为死得其所。
所以无需审问,更加不用刑逼。
兰庭甚至仍然将其,好饮好食的“招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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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一件罪实
要说来做为平头百姓的费小郎着实没有引导舆论的重要作用,但市井布衣却都偏好猎奇,而发生在桃源村这起命案又的确颇有一波三折,拨开重重迷雾才终于水落石出的传奇性,又是关系亲情人伦,极易引起民众的共情,故而竟然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数日之间便导致南京百姓无人不知了。
又费小郎这回绝非一个人的战斗,既有周王的配合又有娄藏的协佐,他发挥的作用甚至让窦章这应天府尹都觉目瞪口呆。
“老爷,而今满南京的百姓竟无多少关注华生等等被扣吴王宫一事,更不曾议论那些枉法徇私的官员如何,因为临安城桃源村一桩命案,尽都在怒斥那刘氏是个蛇蝎妇人毒杀甥女,这也还罢了,众口称赞的都是周王、赵副使断案如神,娄藏仁善宽厚,竟不信这几位会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是有儒生主张老爷素来为官清正,可那些愚民……居然拿孟治说事,说从前哪能想到孟尚书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呢……”
禀报消息的人是窦章的师爷,僚客一流的人物,但他着实也不算是窦章的心腹,不留神把“衣冠禽兽”四字脱口而出后,连忙掌嘴:“小人一时不慎……老爷不用担心,这些愚民之论罢了,老爷是何德品朝堂无人不知,相信皇上也自有圣断。”
愚民之论?
当兰庭听闻这话,冷笑不语。
火候已具,那么接下来便是要让这起事故继续发酵,于是这日吴王宫终于做出反应,贴出告示,周王已经审清了一件罪实,要把这件罪实在吴王宫前公之于众,无论士庶皆可到场听断。
告示一出,万人空巷。
华霄霁这原告当然也现身吴王宫前。
众目睽睽只见他一身衣着整洁,毫发无伤,于是关于那些“华生必受刑问恐怕性命不保”的谣言当然不攻自破,而今日断清的“罪实”正是那位状告靖江县令枉法的所谓贫户,这人姓蒋名有良,诸多供诉,唯有一家七口人不是胡说八道。
兰庭先问华霄霁:“你可察实蒋有良之言有无谤害命官之嫌?”
“自来民不与官争,倘若百姓不是走投无路怎会状告父母官?”华霄霁这时尚且大义凛然
。
“所以你承认只是听信蒋有良一面之辞?”
“华某坚信靖江县令确有枉法欺民之罪!”
兰庭冷笑一声:“可是据本官察实,蒋有良原本便有田桑六十亩,为逃避赋税,从前一直便将其名下五十亩良田假记于姨兄罗文名下,因罗文为秀才,所以名下有八十亩田桑可免赋税,这回清察不法,靖江县令核实治下籍田,方才予以纠正,蒋有良四邻及姨兄罗文皆被请来现场,可当众作证。”
那罗文原来才是真正的贫苦出身,侥幸考了个秀才,因为曾经向蒋有良告贷才答应了替他隐瞒田产逃避赋税,一直也相安无事,怎想到这回却被纠察,他原本就担心官衙追究干脆革除了他的生籍,这时自然不敢再说假话,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实情。
又有蒋有良的四邻,七嘴八舌地控诉。
“蒋家明明是中户,交纳赋税自来比我们这些下户更少,但各乡各里的赋税却有定数,我们少不得替蒋家承担,从前是敢怒不敢言,这一任县令老爷终于纠核,我们下户的赋税都得了减轻,县令老爷明明是清官,怎容奸徒诬谤。”
“华秀才也不瞅瞅蒋有良一双手,细皮嫩肉哪里像是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农耕劳作的穷苦百姓?看看咱们的手,这才是穷苦百姓的手,亏华秀才还是读书人呢,见识还不如咱们这些农人。”
“蒋有良为何一家有七口人之多?他光小妾就纳了两个,一家七口有二十多个仆婢服侍呢,有这样的穷苦百姓?他分明就是不愤县令老爷纠察他瞒报的田亩,逼他不得不照实纳粮,才起意陷谤县令老爷,他要都算是走投无路,我们靖江县多少人都怕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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