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239节(1 / 2)
第六百零五章 雄都(四十四)
提起前尘往事,李渊的目光明显变得柔和,说话得语气也和刚才大不相同,此刻的李渊不再是执掌千万人生死挟天子以令诸候的唐国公,而是一位与爱子闲话家常追忆故人的仁厚长者。“当年的卫郎君与如今的徐乐不管是相貌还是脾性都甚为相似,乃至我初见徐乐时几乎认错了人,以为是故友死而复生前来探望。那时的卫郎君亦是少年英武神勇无双,放眼天下难逢敌手。若非其成亲太早,先帝都想招他为婿!其纵马长安练兵演武之时,城中大家闺秀豪门贵女便千方百计请托人情寻个好地方,只求能一睹卫郎君的雄姿。比起当年看杀卫玠、掷果潘郎也相去不远。先帝下旨以卫郎君总领东宫禁卫时,大家都在想日后太子登基卫郎君为执金吾时,该是何等风光。说句不怕人笑话的,为父当时还有些羡慕卫郎君,恨不得与他换个位置。“李世民虽未亲见,可是听父亲描述,也能想到当时的徐卫是何等风光。再把那演武之人的样子换成徐乐,心中更觉热血沸腾,自己日后成就大事,定要让徐乐也这般风光才对得起彼此交情!这时只听李渊继续说道:“可是徐卫的脾性也如同徐乐一般锋芒毕露分毫不让,以至于树敌无数。有多少人爱他,便有多少人恨他。为父当年也曾几次相劝,要他懂得收敛锋芒,可是卫郎君自恃勇武绝伦,并不把他人如何看待放在心上。他当时的言语也是,谁若不服便只管来比并,大家手下见高低。你且听听看,这等言语是不是像极了徐乐?为父当年也和你一样,对卫郎君百般维护,哪怕明知道他所行多有狂悖之处,也念在交情份上不便干涉,不知多少次出头为他求情缓颊。自以为皇恩浩荡,为父也有几分薄面,就算天大的灾祸,也能为他担待。直到……那晚横祸天降,为父才确信人力敌不得天数!人若是肆意妄为获罪于天,也慢说陇西李家,便是万岁也担待不下来!说到底就是卫郎君行事太过张狂,最终触怒了上苍以至遭此不幸。当年若是我多劝他几句,又怎会闹出那场祸事?说到底为父为了朋友反倒是害了朋友,乃至于追悔莫及,你不要走为父的老路才是!“说到这里,李渊话语里的温情尽失杀意弥漫,李世民甚至能从中听出刀剑交鸣。父亲这番话绝非无的放矢,也不是虚言恫吓!而是警告自己乐郎君始终如此,必然要重蹈徐卫覆辙!哪怕自己以父子之情以及徐乐赫赫战功担保,也难以阻止此事生!只是不知这到底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想法?李渊的语气重又缓和了一些:“若是一个窦大郎倒也算不了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姨丈。就算不和他讲道理,直接责骂一通,再罚他禁足半年,那畜生也无话可说。可是你可知,这两日有多少人告徐乐的状?告状之人又是谁?即便是为父,也不能逆所有人的心意。徐乐武艺再高,玄甲骑再如何能战,也不能把这些人斩尽杀绝。否则我们和江都那位,又有什么分别?”
“孩儿明白大人的意思,可是如今天下未定,正是豪杰用武之时。大人只顾念世家的心意,不管武人的体面,也不是个办法。虽然我们得了长安,可是面前还有无数坚城雄关,更有无数精兵猛将要去应付。倘若没有乐郎君和他的玄甲骑,孩儿不知又该如何取胜?“李渊冷哼一声:“你这话只好对为父说,离开这里便不可再提。否则临阵之时,众人作壁上观只看玄甲骑手段,难道我们就靠这几百甲骑争夺天下?再说为父也没说过此番要治徐乐的罪!倘若我真想斩杀徐乐,那百十人又济得什么事?”
李世民虽受训斥,但是听父亲语气,反倒是变得高兴起来:“大人的意思是说,愿意放过徐乐一次?”
“为父说过,我与卫郎君的交情不输于你和徐乐。如今徐家只剩这一点血脉,难道为父不想保全?正如你所说,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正要豪杰用武,有这个由头在,保下阿乐总是容易一些。不过这件事也不能这么不了了之,那样就不是保他而是害他。”
“那大人的意思是?”
“且让他去避避风头,等到风平浪静再回来领兵不迟。”李世民闻言也觉得这般安排处置乃是当下最好的结果,毕竟此番对方有备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攻讦徐乐,参与之人想必位高权重,其中说不定还有不少军中宿将或是重臣。这些人一起反对徐乐,就算强行让乐郎君掌兵,也难免被多方掣肘。何况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故意与人为敌,足以让某人寸步难行。比起正面的刀枪剑戟,背后的冷箭匕无疑更加致命。把徐乐放到那种环境下等于把他放在火上烤,对徐乐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结果。
暂且放下兵权也没什么不妥,反正玄甲骑等同于徐乐部曲,换一个人进去根本呼喝不动,父亲也不会那么安排。肯定是让自己为玄甲骑军主,再革除徐乐将军号便是。到时候玄甲骑在自己手里,怎么做事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依旧是事事让徐乐做主,自己挂个衔头顶在前面,堵住其他人的嘴也就是了。至于那将军名爵徐乐本来就不放在心里,有没有也没什么区别,再说靠他的武艺本领,想要拿回将军号也就是指顾间事丝毫不为难。
生怕夜长梦多再生波折,李世民立刻说道:“大人明见!孩儿也以为这样处置最好不过,只是要为难大人,与那些人好生周旋。”
“我与卫郎君交情莫逆,为了故人之后受些非难也算不了什么。为父原本担心你一时难以想通,既然你也这般说,就最好不过了。玄甲骑的兵马日后就由你来统率,凭借你的本领以及与徐乐的交情,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至于阿乐……他留在长安也是不大好。不管是窦奉节还是那些房子被烧的百姓,都对他充满怨怼。哪个闹起来,都是一场是非。倘若他再打了谁,只怕连我都不好为其开脱。”
“大人是让乐郎君回晋阳?”李渊摇头道:“为父又没糊涂,哪能那么安排?元吉什么脾性,为父清楚的很,把阿乐和他放在一起,迟早会出事。再说执必家那小畜生也在晋阳,为父还要留着他和执必部交涉,总不能让阿乐找机会砍了他的脑袋。为父给阿乐想得去处乃是……江都!”
李世民万没想到,从父亲口内会说出江都两字,他先是一愣,随后又有些诧异地看着父亲,完全不明白父亲此时的心思。李世民相信父亲不是糊涂人,可是这样的安排简直全无道理。杨广现如今坐镇江都,麾下数万骁果更是大隋官兵最后的精华所在。哪怕杨家天下现如今已如风中残烛不知几时就会熄灭,但不管是谁都不敢轻视这缕残阳余晖。包括李渊自己在内,怕是也没哪路豪杰自信可以接下这支人马舍命一击。之前杨广就对李家百般防范,如今李渊正式起兵攻取长安拥立杨侑为帝,对杨广来说自然就是乱臣贼子。徐乐为李家立下这么一番功劳,杨广又怎会不知其名?把他派到江都,和让他送死有什么区别?李渊说道:“蒲山公率领瓦岗军攻打洛阳,虽然胜负未分,但是想想也知,竖子杨侗如何是其敌手?瓦岗军已经得了天下粮仓,若是再席卷中原,于我李家大为不利。这两日我与玄公商议,都觉得理应先灭瓦岗再破江都。”
李世民也知,这两天父亲没理会徐乐,固然是刻意保全装聋作哑,也是因为瓦岗军的威胁迫在眉睫腾不出手脚。比起玄甲骑那百多人,显然是十数万瓦岗军的威胁更大。争夺天下之初,谁也没看好这支绿林豪强组成的队伍,现如今大家却都在担心,这天下会不会最终落入盗跖手中。父亲先瓦岗后江都的战略李世民双手赞成,可是他还是搞不明白,这个战略和让徐乐去江都之间有什么关系。“瓦岗军势头正盛,哪怕是我军要对付他,也要拿出浑身解数,无暇分心他顾。倘若此时江都那位下旨讨伐,我们的处境便有些不妙。为防这等事,唯有先下手为强,遣密使贲书前往与杨广议和。”
“议和?”
“正是。我等固然不愿与杨广厮杀,杨广手下只剩那点本钱,多半也不想和我们拼个同归于尽。某与杨广相约,集中兵马攻灭瓦岗解洛阳之围,换他宣诏天下,以潼关为界与我等对分天下,今后南北两朝廷共治。此事若成,瓦岗贼旦夕可破,我父子隐忍多年所图之事,也可大功告成!”
第六百零六章 雄都(四十五)
李世民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随着父亲的言语在燃烧,脑海中更是显现出一副由血与火、长矛与战旗组成的美丽画面。
父亲所言便是李家未来的战略,不但关系着李家一家家业的荣辱兴衰,更关系着万千人性命乃至整个天下的归属。李世民虽然对裴寂颇有不满,但也得承认,这位裴长史和父亲构思的战略确实高明,哪怕是换成自己亲自上阵,也想不出更加高明的办法。
瓦岗军能杀善战,李密更是出身名门才高志广的英雄,其少年时牛角挂书与当时的越国公杨素相遇,被杨素发现其所读的正是史记上陈涉世家篇。从那时起,杨素便认定李密心性非同一般绝非池中之物。杨玄感起兵谋反时辟其为谋主为自己出谋划策便是因为受其父影响,虽然杨玄感最终兵败身死,但能搅得大隋天下动荡也足见李密手段非比寻常。
其投奔瓦岗军之后未过多少时光,便让这支绿林军成为令天下豪杰侧目的劲旅,大隋名将张须陀亦败亡其手,足见其手段高明。瓦岗军主翟让主动设蒲山公营归李密指挥,最近更是传出谣言称李密声威凌驾于翟让之上不久就要取而代之。
不管这传言真假如何,都足以证明李密非池中之物,乃是有资格和自家争夺天下的豪杰。若是其羽翼丰满大展拳脚,两家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别看瓦岗军乃是绿林组成,可是李密本人乃是世家出身,其祖上与自家一样,都是八柱国之一。若是他占了上风,那些世家门阀说不定就会改弦更张,到时候自家眼下的风光便如。
集中兵力先破瓦岗再攻大隋,这一点无可非议。联合杨广半分天下的动议,就更是高明。所谓名正言顺,哪怕彼此之间都对这份盟约毫无诚意,可只要杨广肯下这么一道圣旨,自家就有了攻取天下的法统。
杨侑在自己父子手里,再有了杨广的圣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杨家气数已尽,必有大批隋朝旧部望风来降,夺取天下就少了很多阻碍。至于潼关为界这种言语,自然不会有人遵从,只要杨广承认东西两朝廷,他就失去了法统。等到自家灭了各路诸候再带兵南下逼杨广退位,便能把整个天下握在手中。
为了江山大业,便是自己父子都得赌上性命,何况是徐乐?可是话说回来,不管这副图画如何美好,总得杨广答应才行。大业天子何等残暴,自家父子心里都有数。徐乐此去生死难料,不管是为了彼此交情还是为了李家大业,都不该让这等无双斗将去做这送死差事。
再说即便不提杨广残暴,单是这条路也不好走。自长安往江都,走汉水入长江,这条水路并不在李家势力控制范围之内。何况李渊与杨广的往来乃是机密,也不能兴师动众派遣大军护卫,只能乔装改扮间道而行。
如今天下大乱雈苻遍地,商船行动并不安全。哪怕是几十个李家锦衣家将护送,也不能保证安全。何况以徐乐所闯出的祸事,李渊也不可能派给其大队人马为扈从。即便自己可以把家将护卫悉数拨给徐乐,也没什么作用,反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从使者角度看,徐乐显然也并非合格人选。自来遣使下书,都要求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满腹经纶的文士,最好还有些名气人脉,如此哪怕是触怒对方,也可寻得各方助力以求保全。徐乐乃是勇武斗将,比起舌辩更喜欢用拳头讲道理,这等人只适合和军汉交流,怎能派去面见杨广?
怎么看这都是个送死的差事,若非李渊之前表现得确实发自肺腑李世民几乎要怀疑是父亲在借刀杀人,以杨广的手杀掉徐乐,既能安抚那些世家子弟又不至于寒了部下的心。眼下虽然相信父亲不是这般心思,李世民仍然难以认同这番布置,刚想要开口为徐乐申辩求父亲收回成命又想起方才的言语,这话不知该如何出口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看出自己儿子心中所想,李渊抢先说道:“不管怎样,阿乐此番都是惹下了大祸。若是不加责罚其他人又该怎样想?其他军将有样学样,我李家基业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不管为人为己,都少不了要给他一些教训,如此才好让众人息怒,于徐乐也有好处。江都之行固然凶险,可也未必险过长安或是云中。阿乐乃是个豪杰,绝不会畏惧凶险不敢前往,更有一身勇力,足以逢凶化吉。你想想看,他每冒一次风险,于自己都有好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大家都不敢前往江都,他走上这一遭,今后便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为父也可放开手脚提拔,不用担心别人说闲话。为父给你交个底,阿乐的玄甲骑此番损失惨重,又在宫里闹了那么一场,便有人进言将玄甲骑打散分别编入各军听用。免得他们彼此勾连不受约束日后闹出大乱。”
“大人,此事万万使不得!”李世民急忙道:“玄甲骑以铁骑墙阵称雄沙场,必要聚合一处,才能发挥出最大战力。若是将他们打散重编,等若自毁长城,这支无敌劲旅也就变成了庸卒,我李家又去哪里找这么一支折冲御侮的精锐?”
“这话不用你说,为父早就想到了。”李渊打断儿子的话:“这等言语为父自不会听从,玄甲骑非但不会打散,还会招兵买马增补兵力。日后征战少不得玄甲骑冲锋陷阵,只有几百骑如何够用?长安城中广有甲杖,我军中亦不缺战马,这玄甲骑当然多多益善。为父已经决定将玄甲骑自立一军,以三千人为数。等到阿乐此番从江都回来,便正式给他将军号,让他统领这支劲旅,日后再立战功另有封赏。你想想看,如今各军都盯着名爵兵马,也有人把玄甲骑视为奇货,阿乐若是不做出几件人所不能之事,为父又怎好这般嘉奖?”
李世民这下也没了话说。父亲所说没什么错误,不管是李家家主还是当今朝中的隐天子,李渊行事都有很多顾虑,不能放开手脚如同侠客一般快意恩仇。毕竟打天下不能光靠武艺兵马,更要靠谋略权变。如果为了一个徐乐得罪手下各方势力,于李家基业自然是弊大于利。
名爵为朝廷重器,不可轻易许人。当日父亲看在徐乐是故人之子份上,见面即封徐乐为将军,本就有些儿戏。不过那时李家刚刚起兵,各地豪杰纷纷来投。其中不乏自封将军或是滥许名爵者,李神通更是把将军号胡乱撒出去,网罗各地绿林豪强为自己效死。
如今攻下长安便要讲究体统,那些滥封的将军必要裁撤免得日后搞得天下大乱,徐乐的将军号也不怎么稳牢。本来以他攻下蒲津阵斩鱼俱罗以及夺城之功,做将军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闹出窦奉节这桩事以及玄甲骑随后的反应,总是给了别人把柄,这将军号能否保留也就在父亲一念之间。
将玄甲骑扩充到三千再加上将军名爵,足以让时下大多数武人心甘情愿搏命,何况徐乐之前也确实惹下大祸。哪怕徐乐在此,只怕也得感谢唐国公大仁大义不会有任何怨言。李世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为徐乐推辞开脱,可总是觉得让他闯江都难以放心。
李渊微微一笑:“二郎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艰难,左右不过是走一趟江都,又不是让他闯龙潭虎穴。看上去是自入死地实则不然。那位自从征讨辽东败北南狩江都,便不复当初锐气。这年余光景天下大乱,他在江都不闻不问,反倒是把告急的使者给斩了。连这等自欺欺人之事都做出来,就知道他没几分胆略。我们不想打仗,那位一样不想打仗。他手上那几万骁果就是最后的本钱,若是这支人马没了,他的性命也保不住。于其而言,长安已失与我反目亦无用处。当务之急乃是保下东都,否则两都尽陷军心不稳,几万精兵说不定一夜就会散尽。两家联军击贼,于彼此都有好处,是以他绝不会轻易斩使反目。阿乐看似孤身一人,背后却有我李家十数万虎贲之士,更有这天下大势护身,他哪敢轻易杀人?就算其当真丧心病狂要下毒手,以阿乐一身勇力,千军万马也留他不住,大可杀出重围逃脱。此行看似凶险实则平安,与当下长安城中明枪暗箭相比,江都倒是更安稳些。”
李世民这下彻底没了话说,他也得承认父亲说得有道理,至少在军略议事之时,这番想法并无不妥之处。再说以眼下的情形,哪怕李世民再怎么愿意维护徐乐,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饶是如此李世民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不管这办法千好万好,也得问过徐乐本人再说。倘若他不愿走这一遭,自己大不了拼着触怒父亲,也要把徐乐保下,让他留在长安城。纵然有再多的暗箭,也由自己一力承担!
第六百零七章 雄都(四十六)
虽然李家父子乃是一家,按说有一处府邸便足够居住。可如今唐国公身系大隋存续之重担,又把统率十几万虎贲的重担扛在肩上,自然不能受半点委屈。是以李家父子人人都有自己私宅,虽然相距不算甚远,但终究也是各行其是可以保证私密。李建成在晋阳时就和名门世家子弟往来酬酢,如今更是车马盈门宴席不断。丝竹管弦女乐歌舞终朝不停,李渊若是算作隐天子,李建成的气派则已经凌驾于太子之上。
今日亦不例外,门外停满了名马高车,厅堂内丝竹阵阵,婀娜佳人舞动长袖翩翩起舞,珍馐美味琼浆玉液流水价送入,身着锦衣华服的客人举杯畅饮高声谈笑看似与往日并无两样,但若仔细观看便会发现,作为主人的李建成并未在场,乃至他的心腹谋主谢书方亦未曾列席。
主人家无故离席自然失礼,只不过李建成手下自有能应酬场面之人,足以保证酒席不至于冷场。更为要紧的是,这些饮宴之人虽未必有多少真才实学,但都是自家负责应酬场面之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装聋充盲。
李建成与谢书方乃至其他几名平日极为亲厚的世家子离席,必有机密相谈,这时候谁要是找他们岂不是平白惹人生厌?是以大家心照不宣,表面上都装作未曾发现有人离席,更不曾交头接耳议论,心里则暗自揣摩。这几日长安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波涛汹涌。李建成所谋何事,这些人纵然不完全知晓也得窥一二。
虽然徐乐此番出使江都乃是机密,可是这些人手眼通天消息灵通,已然打探到些许端倪。按说此事到这一步也就告一段落,徐乐打了窦奉节,国公派他去送死,他也一口应诺。用徐乐的性命来弥补窦奉节,也算是有个交待。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如今又是用人之时,用那狂徒一条性命给窦大郎赔罪,也算是有个交待。世子依旧不依不饶,就让这些人想不明白,他到底怎样才肯罢休。
书房内,李建成面色阴沉,面上不见半点笑容,语气里更带着几分不甘:“这徐乐当真是胆大包天,莫非他以为自己比别人多长了几颗脑袋?他这一去,我们的心思就全白费了!反倒是白白开罪了窦大郎,虽然他蠢如牛马,可迟早能想明白一切。”
谢书方摇头冷笑道:“他想明白又能如何?别看他敢和徐乐不依不饶,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与郎君为难!就算想明白,也得继续装糊涂,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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