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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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想到他忽然出了声,而且还是这么一句话,姚姒的心顿时有些打鼓。面前的这个人人精子似的,想在他面前弄花招那是没得可能的。见他停了手上的棋局,一粒一粒的把玉似的子儿收到棋匣子里,待他收完子,她开门见山,便把手上的小匣子恭敬的递过去,很上道的叫了声“五哥”。瞥了他一眼,见他眉目间笑意渐浓,她于是道:“这是姚家海上生意的账薄,想必你也知道,我用了些手段让人从姚大老爷那偷回来的,里头涉及甚深,这东西原本我是想着拿来要挟姚老太爷,拿来换我娘的一条命,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这东西于我用处不大,便拿来交给五哥瞧瞧吧!”

如今她拿这个交给他,确实是在拿这个东西来做交易,自己得表现得诚意些,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当初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她在心里淡化自己打蛇随棍上的叫人家“五哥”,人嘛,求人就得厚脸皮不是吗?

阳光从窗棂里照射进来,直打在她还未长开的脸上,那双漆黑而清亮的眼眸,仿佛如一口老井般悲伤深沉,赵斾只匆匆一瞥,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有些酸胀。这种情绪隐秘而突然,十六岁的他来不及细想,到底神志很快的恢复清明,打开匣子,拿起那本蓝皮账薄认真的翻看起来。

这个空档,姚姒想了很多,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起,似乎两个人总是在试探,一句话本来是说要一句却经常只说了半句,另外半句需要去猜,去想,去琢磨。以前的她对他是防备的,只是从这一刻起,她不想这样和他说话,她也不想再和他耍心眼子。她大大方方的朝他瞥目过去,他脸上的任何神色都落到了她的眼里。

“整个东南,陷进去的官商大户十之有八,五哥只身来到福建,身上必定寄予了家族与上头那人的期望。只是五哥如今身陷困局中,想要解了这个局,借力使力,连销带打,却是不容易的。”话音稍停,她再没看他,却是立起身来,向前几步弯腰向他欠身道:“也许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这些人做些什么事,哪里是我能想得明白的,不怕老实跟五哥说,我要替我娘报仇,她死得这样的冤,如今我活着一天,心心念念的也就只有这件事。只是凭我如今的能力,自保都不容易,我不敢在五哥面前耍心眼子,只希望五哥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求五哥帮我!”

他很是波澜不惊的听她说话,在她欠身时亦没有阻止,待她说完,他平静的说道:“若是有一天,你母仇得报,却不容于家族,甚到被世人所唾弃你也甘愿?”

“甘之如饴!”稍微停顿,她很是郑重的道:“不光如此,我身上流着姚家的血,就让我亲手把姚家推到地狱吧,不需五哥动手,我所要的只是需要征得五哥的同意与帮助!”

她回得很绝决,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想,若说手上的这账薄,在他手中若用得好了,确实不亚于一柄利器,只是她的戾气如此重,他的人生第一次纠结起来。拉一个入了迷障的小姑娘出来,好像有些任重而道远。

他轻叹息一声,罢了,先听听看她说什么。

“五哥有没有想过,整肃东南沿海的走私?秦王殿下能用海寇的名目让东南局势受他所控,如今五哥何不反其道而行,假借我之手,让整个东南乱起来。海寇秦王能用,我们也用得!”

赵斾再也无法掩饰他的惊讶,内心振撼不已!他真怀疑眼前这个才幼学之龄的女子,真是只有这个年纪?他慢慢的站起身来,摸了摸鼻子,有些故作深沉,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做这门海上的生意?把水搅混了去?”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么点子好处,一点就通。“是的,我要做这海上的私货生意,与其让姚家洪家这些人家盘拨私利上供给秦王,不如咱们断了他们的财路,想办法取代了他们与洋人做生意。其一,手头上银子多了,五哥可以养更多的兵,好生整顿福建这块棘手之地,真正的为东南沿海百姓保家护航;其二,这账薄如今既然落到了咱们手里,这简直是上天给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她忧虑了几天的心绪终于舒展开来,脸上不期然就笑了起来,似冰雪消融,芙蓉含春。

他望着她含笑的眉眼,听她徐徐话语,却第一次乱了心神!

☆、第62章 安排

自那日与赵斾的一番长谈后,赵斾承诺她会好好考虑。姚姒便再没踏足过他的屋子。在她心里,再去他那边好像有点催促他的意思,因此只一心窝在屋子里读书写字,闲时与丫头们做做冬衣,连赵斾离开琉璃寺她也没去相送,日子到也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早起的风已带了些许凉意。姚娡如今掌家,锁碎事情也不少,原来姚府的规距是下人每季两套衣服,秋做冬衣,姚娡便吩咐负责采买的许婆子下山去添购些吃食用品,另外也要购些过冬用的棉花布匹等,许婆子眼瞅着又有油水可捞,且最重要的是又可以趁些机回姚蒋氏身边去讨些巧宗,便叫上了两个粗使婆子一起下山去。

姚姒眼看着姚娡处事越发的玲俐起来,知道这许婆子是姚蒋氏的人,故意的经常支使这许婆子下山采买而贪些小利,许婆子得了这里头的好处,当然是在心里计较过的,只拿些小事在姚蒋氏身边讨巧,许婆子是她身边的人,姚蒋氏对许婆子的话倒是信了个七分,见姚姒姐妹倒没胡乱来,也就对她姐妹的监视撂开了手,只要许婆子隔三差五的来回话。

姚娡渐渐担起了长姐的责任,家事也打理得有头有绪的,读书女红学些行商的技巧,一样的没落下。日子这样的忙碌,她也就没空去怨叹些什么,对于姚娡的这样变化,姚姒自然是十分的喜见到。

趁着许婆子等人下山去,姚姒便打发红樱去山下接张顺和谭吉夫妻以及陈大夫妻五人上山来。再过两日,张顺和谭陈两夫妇便要起程去京城,此去一别几个月,临别前总有些话要交待。

红樱和绿焦守门,屋里待客也没讲究那许多,张顺等五人都看了坐,姚姒看了几人的精气神都很好,心里再没有不放心的,便勉励了几句,“你们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首要的便是保重自己,银钱没了可以再赚,出门在外,忍字当头,各位都是我放心的人,也不需我多说些什么,此一别各位保重!”

谭吉等人都站了起来向姚姒抱拳,谭娘子笑道:“多谢姑娘一番交待!姑娘放心,咱们都是大人了,都说京都居大不易,万事只有谨慎小心的份。我们去后,两位姑娘且要珍重!”

姚姒点了下头,便从桌上拿了四份契书出来,亲自起身交到张顺谭吉和陈大手里,她自己身边留了一份。

几人都是识字的,不约而同的互看了几眼方才接过来,打开契书一看,皆异口同声的抽气!

“姑娘,这......这不妥,原本我们帮姑娘做事且是份内事,这怎么行?”三个大男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还是张顺把话说出来了。

契书是姚姒写的,里头写着新铺子开起来后,张顺谭吉陈大三人各占的份子,张顺和谭吉夫妻各占十五份,陈大夫妻占五份,这四份契书虽没在官府过文书,但有她的小印,算是在行内的一种默认做法,众人都知道这里头的规距,几个人三言两语都推脱不肯要。

姚姒待他们说完,才缓缓道:“在我这里不兴那一套,做事前先把规距讲清楚,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绝不会亏了跟着我卖力的人。如今才开第一间铺子,望各位同心协力,大家有钱一起赚,打本的钱是我出,但各位却是真正做事的人,这份子你们收得起。若是不收,我是不依的。往后再开了第二间甚至是第三间,也都会按份子分给各位。”

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陈大夫妻首先便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没想到姑娘也给他们夫妻也分了份子,他们是姜氏的家生子,理所应当为主子效力,只是没想到,姑娘待他们是这样的好,从今往后只有努力做事才能报姑娘之恩。

姚姒起身把他二人扶起来,睇目给谭娘子使了个眼色。谭娘子伶俐,笑嘻嘻的拉住焦嫂子,又劝了几句,才对他丈夫谭吉道:“你们也别推来推去的了,几个大男人,还不若个小姑娘行事大方,这份子既是姑娘给的,可见姑娘是真心的,咱们也就接下来吧,诚如姑娘说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咱们努力替姑娘做事,多赚银子,也就算是报答姑娘了。”

谭娘子的一席话,说得几人再不推辞,都对姚姒道了谢。几人再坐下来,神色都带着几分喜气,姚姒陪着说了会子话,便让绿焦带着谭娘子与焦嫂子去姚娡那边请个安,谭娘子知道,姑娘这是有正经事要交待男人们,便笑着与焦嫂子随了绿焦去。

两个女眷一走,三个大男人都知道接下来是要说些紧要事了,姚姒也没废话,便问了秋菊的事,张顺回道:“秋菊姑娘答应随我们去京城,一直想来给姑娘磕头,只是如今姚府满大街的在找她,她藏身都来及,哪里敢让她明止张胆的出来,因此被我给拦住了。”

姚姒便道:“你们铺子开起来后,不要让秋菊闲着,店里面需要找伙计什么的,让秋菊挑一样做,给她工钱,平素你们多看着她点。这姑娘心眼实,做事也手脚快,只是命不好,如今她从头来过,想必会好好过日子的。若是她想嫁人,也劳你们替她张罗,我这里总会给她一份嫁妆银子的。”

张顺三人自是点头,姚姒又从袖中抽出一张拜贴,亲手交到谭吉手上,便对他交待道:“这是定国公府的拜贴,若在京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只管去找定国公府外院的二管事,他叫赵大安,是赵公子留在府上的人。”

谭吉和张顺一喜,定国公府的名号,在京城里是头一等的勋贵人家,天子脚下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平常事倒还好说,若真是有那仗势欺人的事,只怕还得向定国公府才助才行。没想到姑娘不声不响,做事真的是样样儿都想得妥当,谭吉原本还有两分不服,可是经过刚才一些事情下来,不得不打心里收起了那两分轻视。

姚姒把谭吉脸上的一番变幻看在眼里,脸上依旧笑得随和,又问张顺最近把金生收拾得如何。

说起这个,张顺倒是好笑,道:“姑娘,自打四老爷知道了傅姨娘的事情后,暗里是做了不少动作,廖嬷嬷只怕时日无多了。这一向病着,廖家没人在姚老太太身边讨巧,廖嬷嬷的日子自是难过,又遭四老爷暗里找人扮鬼一吓,就从此得了心病,只怕这个冬日是熬不过来了。金生失了廖嬷嬷这个倚仗,小的找了些地痞无赖勾着他去那酒色赌场之地混了一圈,刚开始混得不错,后来越赌越大,手上的银钱都叫他输光了去,连几房小妾也都卖了,后来这杀才便来贪您这边的银子,小的便由着他,后来越贪越多,这窟窿显见越来越大,趁着有一次他亲自偷拿南城街上那间笔墨铺子里的钱,叫我当场给抓了,当时这杀才叫店伙计一顿好打,后来小的亲自出面对他一番恐吓,这杀才才叫我收服下来。如今我说叫他往东,他倒是不敢往西去,小的时不时给他些好处,如今越发的听话起来。”

姚姒笑了笑,道:“亏得你降伏住这狗杀才,往后你只管吊着他,留着他一条狗命,将来我还有用。”

张顺自是点头。

姚姒便交待他们,不管年前铺子开不开得起来,都得要在年前赶回来,且特别交待张顺,此去待京里事了,务必尽快赶回来。张顺几回欲言又止,姚姒对他安抚的望了一眼,待几人说完了事,红樱送几人出门时,单独的交给了张顺一封信,张顺收好后,晚上回去一看,信里竟然是说叫他从京城回来后,姚姒这边要他开始筹备人手,为将来做那海上的私活做准备。此去京城,当然,如果张顺能带些这里头混又有些交情的人回来是最好。张顺二话没说,把信放到油灯上看着它烧成了灰烬,才熄灯去睡。

姚姒这头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心里竟没觉着轻松,反倒觉着沉重起来,从此这几人与她息息相关,荣辱与共。她心性越发的坚韧起来,凡事越发喜欢不动声色,谋定而后动。

姚娡自然是瞧着妹妹的变化,一时也颇觉心酸。

若认真计较起来,她们姐妹俩说好听点,是为母来寺里守孝,其实内情谁人不知,三房的两个丧母姐妹,从此等于是被家族放弃在外了。她们虽有爹,但有爹等于没爹。人活一口气,同时人的际遇也是最难遇料的,如今虽然被家族放弃,但谁说得了十年二十年后,又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所以姚娡身边的兰嬷嬷是这样劝她的,姚娡自己也懂事很多,暗里争着一口气,绝不能输了姚府那些姐妹去。姚娡心里既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倒越发的沉稳起来,等到进了十月,便开始看得懂账本了。

姚姒真心为姐姐高兴,虽然她心里为着赵斾迟迟没给任何答复而焦心着,但她也知道,这么大个决定,就算赵斾答应下来,依着他的为人,必定是凡事都要安排妥当了,才肯把话递过来。姚姒有信心,赵斾是一定会答应下来的,于公于私,这么做都不是坏事。她虽然这般安慰自己,但日子还得照常过,为了庆祝姚娡这小小的成就,趁着姚姒十月十三过生辰那日,她特地下了厨为姚娡烧了一桌子菜,菜都是素菜,如今她俩个还在服母丧,自然是绝了荤腥。

姚娡过的这个生辰,正是进十五岁,若是在正常人家里,十五岁及笄,是个大日子,但姚府没打发任何人来说一声,姚姒本来就不在乎,但怕姐姐心里存着事,除了做一桌子好菜,特地给姚娡准备了礼物。

姐妹俩对坐,姚娡打开妹妹送的一寸长的紫檀木匣子,一支紫莹莹的玉钗静静的躺在匣子里,紫钗头为凤形,钗身光润通透,便是她见惯了那些好水头的玉,但这支紫玉可真算得上是上上品,不光玉质清透,紫色更是难得,看得出来,妹妹是真的用了心思的。

姚娡忍住哽咽,当即便把原先戴在头上的钗环都取下来,她自己把这支紫玉钗戴到了头上,对姚姒笑道:“多谢妹妹的礼物,姐姐很中意,也很高兴,往日里我那样待你,望妹妹别放在心上,姐姐如今知错了,往后必定把妹妹好生照顾!”

姚姒倒没想到自己送了一支钗,到勾惹出姚娡这些心思出来,连忙给姚娡身边的兰嬷嬷使眼色,兰嬷嬷便笑着劝道:“姑娘,这是姒姐儿的一番心意,今儿是你及笄的好日子,虽说不能成礼,但有了这支钗,回头嬷嬷给你梳个头,再用上姒姐儿这支紫玉钗,从此姑娘便成人了,照顾好妹妹这是理所当然的,相信姑娘往后会越来越能干,咱们的日子呀也会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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