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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安靖十七年冬,周禄与穆帝初见于藏书阁。得阅兵书十卷,与帝一席长谈,君臣名分初定。
时兵圣韩起亦在场,周禄谓其鹰视狼顾,目无尊卑,然王于当时,对起颇为信重,实乃异事。或曰佞臣,亦非虚言。
然哀帝一朝,禄终未能得反北疆。后喻王内乱之时,犬戎果趁机南下,为禄引为平生恨事。
后上携韩起离座,毒士陆贽追赶而出,再议犬戎之事,献毒计一条。后人疑北狩之祸但由此使,尝问于禄,默然无语。
穆帝朝,周禄以古稀之年转徙云中太守,与其子话及当年,谓穆帝对犬戎早有戒备,实当世明君,自叹未早日得遇,蹉跎岁月。
周禄一身肃勇勤勉,平生最慕汉代飞将军,死后得封卫侯。然则一臣事二主,不入忠臣之列。
——《史记·列侯传·卫侯》
后人有诗为证:
韩起不败因天幸,周禄无功缘数奇。
若为弃置皆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君心。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上文说到楚昭去藏书阁寻访谋士,却见到了一位气势惊人的老人。
老人家虽然已是两鬓苍苍,但目光却异常犀利,而且气度雍容,显然是久居众人之上的人物,但是看他的衣着打扮,又不像世家大族的气度。结合种种迹象,楚昭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名字。
见老人目光如刀落在自己身上,楚昭社交障碍症发作,微微低头查看系统面板,避开了那道目光。
周禄知道自己在战场上练就的威仪——想当年他第一次见安靖帝时,当时也是十三岁的楚旭居然吓得躲到帘子后去,还是李国舅好一番安慰才肯出来。此后每次见到他周禄,总是有些神情不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禄才得以在玄武将军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来年。因为每次回京轮值都没有他的名字,外人便道是天家信任周禄,唯独周禄自己心知肚明,皇帝陛下只是畏惧他而已。若不是自己和李家有亲戚关系,朝中这十来年又再没出过将才,只怕皇帝早就不想用自己不喜之人了。
想到这里,周禄的目光不由变得更加锋利,世子殿下却只微微垂目。这反应看上去像是认输,可是由风姿殊绝的皇族少年做起来,却自然而然,就像是出于礼貌而非畏惧一样。周禄不由心中感慨。
*周禄好感度增加30,忠诚上升10点。*
楚昭扫了一眼系统面板,发现自己所料不错,此人果然就是和王震升,于怀远齐名的大楚名将——玄武将军周禄。智慧67,武力90,特长守城99%,攻城63%。清廉值85,忠诚60,野心40,私心40。
周禄其实并不适合做军中主将,但是如果能收服此人,不独是对现今的危局有助,日后也多了一方镇守。楚昭心里思量着,已经有了打算。
对比楚旭当年的表现,周禄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李卫公问对》是当年汉代名将李广写下来的兵法随笔,上面这首诗是殿下写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似乎沉醉在这首诗的意境中,遥想当年龙城飞将的莽苍气势,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斑白的鬓角。
他今年快到70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李广在这个年纪早已封侯,他身为寒门,却看不到半点封侯的希望。
这个时空也有过秦汉,有过李广。只是李广这个人物的生平和历史所载全然不同。西汉结束后,也并没有出现东汉,之后的历史便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李卫公问对》这本书自然不可能在现代的图书馆中找见,所以基本上都是由那位神秘谋士和韩起校订完成。
楚昭阅读此兵书的时候,想起前世历史上充满悲剧性色彩的倒霉蛋李广,心里唏嘘,在扉页上随手写下了这首诗,此时被问起来,就老老实实说道:“此诗并非我所写,只是偶然在书中看到,遥想飞将军当年英姿,不由神往。”
看了一样周禄的表情,他又故作惋惜地感慨道:“如果我有李广这样的大将,就不用担忧犬戎人的侵扰啦!”
本来在津津有味翻看《孙子兵法》的周禄闻言果然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殿下,请恕微臣直言,就算现在有了李广那样的将领,甚至是孙子复生,也照样得不到重用。你这样的小孩儿,又懂什么用人。”
话音刚落,韩起眸中红光一闪,忽然鬼魅般闪身过去,那两个壮汉想要挡住他。一前一后地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左边那个大汉走了有四五招,被韩起一掌击中心口,顿时委顿在地,随后韩起身影一折,凌空挥掌,对着右边那人的天灵盖切了下去。此人先前面对楚昭极为无礼,不仅礼仪不恭,且目中屡现轻蔑之色,所以韩起便起了杀心。
周禄飞身而起,封住韩起的拳脚,阻止他对自己的心腹爱将下杀手。
两人身影一合即分,韩起退回楚昭身边,周禄却蹬蹬蹬连退五步。
韩起漠然道:“念你年老体弱,让你三招如何?”
周禄心中又气又恨,但是他是武将,自知技不如人,轻蔑地说道:“匹夫之勇罢了。”
楚昭想了想,觉得还是该给自家阿起长点脸,便道:“老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您看的那本《李卫公问对》,便是阿起和一位高人共同编纂完成。”
周禄一见世子替此人说话,一发怒道:“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楚昭瞧见他的脸色,笑了笑,温言道:“若论经验,天下间的确少有能和老将军相提并论之人,不如将军多多指点我们阿起。阿起,还不快给老将军赔罪,以后上了战场,你可不能呈匹夫之勇。”
韩起闻言,果然礼数周到的给周禄赔罪,与前番作为判若两人。
周禄也懂一点相面之术,知道依照韩起的面相,该是最桀骜不驯之人。如此高手居然甘愿充当世子殿下的随从,且言听计从,周禄诧异地上下打量韩起,没再出声。
因为两人的打斗,掌风带倒了一排书架,从书架后面转出来一个面目平凡,存在感很弱的青年,默不吭声地俯下身将散落的书简捡起来。
楚昭见他颇为吃力,就吩咐韩起过去帮忙。
转过身之时,楚昭已经换上了肃容,他责问周禄道:“边关苦寒,将军却一守就是十六年,我敬佩将军是我大楚擎天柱,也明白将军苦心孤诣不能为时人所理解,故而对将军以礼相待。不知竟哪里冒犯了将军,以致将军对我如此出言不逊?纵然将军不喜楚昭,心中有意见,只要提出来,楚昭必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又为什么当众叫我难堪?”胡萝卜加大棒,才是驯兽的诀窍所在。对于这样顽固的老将,一味礼贤下士或者一味高压,都是没有用的。
周禄被世子殿下弄懵了,这位究竟是怎么想的啊,看着像是在拉拢自己,却又和以往自己遇见的拉拢都不同。
这周禄也是个浑人,当下便捂着胸口跪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老夫是个粗人,且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军营中间,拿那些贵族少爷的话说,就是兵家子出身,天生将种。向来有话直说,不懂得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也学不会都中士族卷着舌头弯弯道道说话。”
楚昭又好气又好笑,瞥了老头子一眼,道:“站起来吧!你说说看,我怎么就用不了廉颇、李广?”
周禄这时候也不卖关子了,很直接地说道:“我听说古时候将领出征的时候,国君亲自推着车轮把他送出城门,嘱咐说:‘都门之内我说了算,都门之外您说了算。一切军功赏罚由您在外自行决定,回来以后报备即可。’当年,李广就是得到武帝如此的信任,方能便宜行事,赏罚分明,带着将士们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可是我们大楚的君王呢?”
见楚昭面上十分平静,周禄觉得这个少年王者实在是高深莫测,干脆一股脑儿将胸中块垒吐出,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周禄就打算另投明主了。反正他手里有兵,尚可待价而沽。
打定主意,老头子一指自己右侧被韩起揍得很惨的壮汉,道:“就拿我这位偏将来说吧,他是个勇敢又无私心的将领。他的部队作战勇猛,敢打敢拚。可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朝廷却拿不出钱物,还得我们将领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犒赏官兵。论罪处罚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朝廷里那群士族深文周纳,将士们有一点差错就抓住不放,重重处罚不说,还要大肆嘲讽。当今在位的时候已经是这般情景,我听说临淄王从小在世家里养大,若是您继位,我们这群寒门出身的将帅哪里还有站立之处呢?”
楚昭仔细打量老头的表情,知道他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客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动摇之意,否则也不必说出口。再加上……楚昭扫了一眼那位默不吭声整理书册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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