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梁景衍觉得好笑,这丫头,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指着自己的帖子问道:“这幅呢?”
女孩看了看,微微皱眉,道:“孟頫体我喜欢,但这副字模仿得好刻意,表面看着像吧,仔细看看又不像,有点怪怪的。”
梁景衍听完,竟有些脸红,看着那女孩继续往前面走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一直到梁景衍看完字画展,正欲回到之前喝茶的走廊里,惊讶地透过窗户发现,刚才那女孩子,竟然坐在自己之前坐的位置上,笑吟吟喝着茶。
梁景衍一时之间竟然却步,隔着纷纷扬扬的初雪,看那眉目如新,言笑晏晏。
他很快知道,她叫顾一兮,是和自己的侄儿有过娃娃亲的。这女孩十分胆大,长辈与他开玩笑,将来要嫁去梁家,她毫不扭捏,一指梁景衍,道:“是他吗?”
梁景衍红透了脸,再也没敢看顾一兮一眼,但她的样貌,却深深记下了。尽管顾一兮不过随口一说,自始至终,都没有记得他的模样。
后来,他碰巧去她学校演讲,她在课桌下玩折纸,从头到尾,都没有认出他。
又后来,顾唯仁过世,她失踪了好些年,梁家寻而不得。
终于,她又出现了,口不能言,性情大变。但梁景衍知道,她就是她,长在人身体里的灵魂,是不会变的。
可惜,还是晚一步。
梁景衍之前一直在想,真到了情难自禁的时候,他要在怎么向梁家交代。但现在,不会有那一天了。他蓦地就想起当初那副字帖上的字句:“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
而今,那当初相遇的长廊中空空荡荡,梁景衍独自踱步其中,觉得些许冷清。
这一夜,严家灯火通明。
会客厅里,严凉坐在书桌边,看着窗外成排的树木。夏末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树叶被封吹得飒飒直响。
他对面站着严离,背靠墙壁,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局促的模样。
严凉抬眸看去,问道:“你打算这样站多久?”
严离一直低着的头这才微微抬起,低声道:“哥,对不起,我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
“我知道,不用解释。”严凉站起身,视线又落向窗外,“刘梓心也和你一起回国了?”
严离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凉,道:“你怀疑是我妈做的?她上个月和我一起回来的,但是哥,她不会的。”
严凉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眉头深深锁起。
他早该料到,这个难缠的女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严凉的父亲严敬少时顽劣,虽被迫与他的母亲许敏之结婚,但二人一直不睦,相互冷眼了几十年。
严敬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严离的母亲刘梓心。严离自小跟随刘梓心在外,被人暗中指指点点说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但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少年磊落,仿佛永远生长于阳光之下。
严凉见过严敬和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父慈子孝的一家三口,旁人一看都能知道他们有多在乎彼此。反而是名正言顺作为严家长子的他,记忆中从没有和父母同桌吃过饭。
严凉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见到严离母子才知,所谓亲情,是没有比较级的,不是百分百的给予、就是分毫没有。自此他便不再奢求。
六年前严凉出的那起事故险些要了他的命,背后的矛头隐隐指向刘梓心,但严敬做的,只是在第一时间带着刘梓心和严离去了国外。作为补偿,他将严家交给了严凉,随后的六年,父子二人再未联络。
严离看严凉沉思着,心中的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道:“爸爸病了。”
“哦?”严凉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句,缓缓走至窗边,随手捡起窗台上的一片落下的叶子。
“是癌症,晚期。”严离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哥,爸爸其实还是想见见你的,所以我这次回来主要是……”
严凉冷不防地笑了起来,手中一紧,那叶片被捏得支离破碎,“严离,你是在说笑话吗?”
“哥!”严离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严凉的手臂,道:“你知道我是说认真的!”
严凉强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抬手往窗外一扬,将碎叶扔了下去,道:“严离,你以后不要在我家出现。”
他不理解,这个自小就没有往来的弟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近。他不喜欢他,很不喜欢,一看到严离,他就不由得想起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那时候,他想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局外人。
严离走后没多久,给顾一兮治疗的医生从房间里出来。
严凉一听到动静,就走了出去,问道:“她怎么样?”
“两颗子弹,一颗肩上,一颗腿上。”医生擦了擦鬓角的汗,道:“好在是没有伤到什么器官,就是腿上那颗碰到了骨头,以后刮风下雨的天气要特别注意。”
严凉面上还是冷冷清清,但刚才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下来了,“现在没什么大碍是吧?”
医生道:“有些发烧,明天能退烧的话,就没什么事了。”
严凉点点头,看着留了道缝隙的房门,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他走进去后,又将门关上。
房间里,顾一兮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严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微微发烫,他用两只手交替着给她降温,虽然没多大作用,但乐此不疲。
他离得这么近,柔柔的灯光下,都能看到顾一兮脸上细细的小绒毛。她长得并不惊艳,但严凉看着,觉得这五官怎么看都恰到好处,越看越好看。
他从不否认对顾一兮的喜欢,她看上去这么简单无害,又没有脾气,即便被惹急了,也只是红着眼睛看他。她不会说话,但小脑瓜里一定千奇百怪,想得比常人多……哦不,他终于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严……凉。”只有两个字,这声音却被他深深印入脑海。在抱着顾一兮回来的路上,严凉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反反复复都是她叫他的声音——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叫得这么难忘。
严凉一直坚定地认为,顾一兮是能说话的,这一吓,倒是真把她的声音给吓了出来。他现在很希望她立马醒过来,他想听她说话,说什么都行。
顾一兮昏昏沉沉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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