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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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黎靖炜姗姗来迟。

钓鱼场内还有其他企业家,黎靖炜打了一圈招呼才转身朝她这边走过来,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听到他放下隔间帘子时那轻轻的声音,唐绵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黎靖炜走过来往前望了眼鱼饵,又瞧向旁边的水桶,一条小鲫鱼在桶里游动,向来有些严肃的五官有笑意:“比我想的要好。”

“要不是我,那条鱼她都钓不上来。”隐约听见fiona扯着嗓子在不远处邀功似的嚷了嚷。

黎靖炜蹲下来,他拣起那根红色钓鱼竿,开始弄鱼饵。

白衬衫外,他穿着藏蓝色的夹克。

夜深了,海边时不时刮来冷风。

唐绵把几缕头发勾到耳后,注意到黎靖炜夹克拉链没合上,不知道冷不冷,fiona刚才把她自己的小马扎拿到杜方君身边,这会儿正在逗另外一个老总的小朋友。

见黎靖炜没地方坐,她忍不住开口:“蹲久了会脚麻,要不你先去弄个马扎过来?”

“不用。”说完,黎靖炜抬头看向唐绵,眼底有笑意,他不咸不淡地来了句“腿确实有些麻”,随后坐在唐绵没碰到的马扎另半个凳面上。

他从后面把唐绵整个人都搂进自己怀里。

唐绵没料到他会坐到自己后面,脸倏地发热。

这个姿势,让唐绵觉得很尴尬,她相当于坐在黎靖炜的腿间。

马扎的凳面不大,两个人挨得非常近。

虽然有小隔间,但旁人还是能够透过泛黄斑驳的pvc幕布看个大概。

一时间,唐绵的心思全不在鱼竿上,周围还有相识的人,她脸上流露出怕被调侃的羞涩。

“这样挤着——不热吗?”

黎靖炜低头,看到她红红的耳根,他笑了笑:“今天天气确实不错,但晚上却有点降温。不过如果你真的热,可以把外套脱了。”

“还好,我不热。”唐绵能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拂过自己颈侧。

在他怀里她老老实实地不敢乱动,害怕到时在这种地方出现让彼此尴尬的情况。

黎靖炜开腔:“fiona从小被家里宠着,性格上像孩子,不过没什么恶意。”

“嗯。”唐绵轻轻应一声,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模棱两可,可能会让人误会,补充道:“人确实不错,钓鱼竿就是她帮我选的。”过去半晌,她咽了咽口水,开口道:“你以前在蓉城待过多久?我说的以前——是很早很早之前,比如,是在我读初中之前。”

“还是有好些日子。怎么?你是想问刚方君说的事?其实,那是上次我在香港看蓉城的一个街头采访,就是你同一位男性朋友的那一次,忽然记起来的,我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想想,真是有些年头了。”

唐绵的声音带着几分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半晌,封闭的包厢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其实,今天是我母亲被医院下通知说没法再救的日子。”

一瞬间,唐绵大脑里很乱,不知道要怎么接他这句话。

“她在嫁给我爸之前,跟过李洲行几年。”

黎靖炜自顾自说着,口吻平淡:“那时候正值台湾经济腾飞,不少东南亚人到台湾做工、上学,李洲行也被家里派到台湾办厂,我妈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想要出去打零工挣点钱补贴家里,你了解的,眷村穷嘛,大家都懂事得早。她到处找工作,最开始是在南部一些俱乐部唱歌,后来不知道经谁介绍,就进了李家办置的一家工厂。那家电子厂就设在新竹,而她在假期之后,也会去到新竹读书,所以她很珍惜那次工作机会,想要表现好些,平时的课余时间都有机会能够去,挣钱养活她自己,不给家里增加负担,当然,她也做到了。”

“她在新竹读清华,算是当时那个厂里比较优秀的那一波人。李洲行为了把厂办好,有段时间一直住在厂里,日久生情说的应该就是他们这种。李洲行当时已经在香港结婚,不过还是跟我妈开了头,后来他说回他香港离婚。我妈信了,跟着别人东躲西藏等了他整整叁年,没有等来他的人,却等来他跟妻子喜得千金的消息。”

“……”

唐绵转头望向他,两人离得近,她甚至轻轻一动,就可以碰到他说话时微微耸动的喉结。

他说了很多,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说的内容却让她不知该作何回应。

她想起那晚他在飞鹅山上说的话,他父亲死于聚众赌博斗殴。

那他的母亲呢?

fiona告诉她黎靖炜的母亲病得很严重,常年在温哥华疗养,但她也听emily提过,嫲嫲爱吃辣、偏爱蓉城菜,还很爱美。

那现在的情况,又如何了呢?

有些东西会弄湿双颊,被她锁住在眼眶,就像有些东西想问,却终究没问出口。

唐绵微微抬头,两人对视,黎靖炜的眼眸更加深,像是把这夜色中最浓的黑揉进其中。

这样的黑,纯粹又未知,让她的心坠入无尽的漩涡。

目如其人,一个人的眼睛,总是蕴藏着他的情绪和人生阅历。

可黎靖炜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善于隐藏。

至于他的过去,如果他不说,不管世事流言如何纷飞,都仅能从他眼角的细纹中看出历经年月后的性感与沧桑,还有饱经世事的人才会有的这样一双眼。

是啊,剥开有些伤口,需要勇气的同时,也很残忍。

唐绵有些时候想碰、也能够碰,但她却仍然有一分胆怯。

黎靖炜搂着她,沉吟片刻后才说:“我很抱歉唐绵,我的过去,其实并不光彩……”

类似的话,他不是第一次说,细腻敏感如她,不会不明白黎靖炜此时此刻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绵稍稍扭过身,左手覆在男人的手臂上,打断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你的过去,说我不好奇吧,我得跟你承认,我都是‘假清高’!你都晓得的,我看过很多报道,也听周围很多人讲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些我未参与的过去,我没有去相信,我想——如果你愿意,如果时机合适,你会让我知。毕竟,有些话,旁人没办法共情,有些经历,没有参与的旁人也没办法体会,你说出来,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其实今天你讲这些,我这种人这种性格,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让你知道我心中的想法,更加准确的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的想法,我只知道——过去不管是好是坏,都只能够回过头看,但是看并没办法再改变了。我更加珍惜和在意你的现在,我也希望你亦是这样。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也一定会在你身边。你携着我,我陪着你,没有那么多难事。”

她倾身,右手贴着黎靖炜宽阔的背脊,仍不住想要轻轻地抱一抱他。

“梦里的蓝天,明亮又耀眼,怎么都不会飘远。就像今天这样,对吗?”

这句她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靠近他的耳畔,吐露得很自然,就像是在飞鹅山顶他拥着自己喃喃那般。

沉默良久,只听得海浪汹涌,唐绵故作老成地咳嗽两声:“重复的话说再说都是多余的,你之前对我说过你觉得自己的条件达不到我的要求,你刚还是这个意思吗?——到了今天,你还说这样的话,那是你的眼睛有问题,还是我的眼睛有问题?你知不知光是海达就有多少人觉得你是白马王子?!”

唐绵身上有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黎靖炜闻着这股味道,又听到她俏皮调逗的话语,莫名情动,越发用力地搂紧她,让两颗心却贴得更近。

过了一会。

“对了——你请郑先生帮万宝的事,我还没有谢谢你!”唐绵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换了个话题,语气也换成以往那种:“其实回香港第二天我就碰到我妈的秘书了,当时就知道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总觉得这样说出来很客套又见外,就一直憋在心里。对这种迟到的谢谢,你不准介意。”

“就口头上的道谢?”

男人往后想要看见她的表情,冒着淡淡青茬的下巴碰到她的脸颊,唐绵能够感受到他沉稳的呼吸,他的嗓音像在蛊惑着她的心神。

下一刻,手里的鱼竿发沉。

黎靖炜在她耳边说:“收线,鱼上钩了。”

唐绵脸颊红红,转过身看了一眼,依着他的话收线。

看到自己钓起来的是条肥美的黑鱼,她的唇边扬起浅浅弧度。

黎靖炜也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可以化成水——

潮起潮落,浪涌浪息,层层迭浪周而复始地压向块块礁石,所带来的每一片粼粼波光,都像是这似水流长的年华里每一个琳琅的日子。

夜色如打翻的稠墨,就像那些被附着了阴霾的过去。

星星点点,窥探着人世间的最细密的心思。

淡淡情愫,就像是天空跟海那般的呼应着。

风很缱绻,吹散了那些个无法言喻的过往。

天际间,午夜的海平面上,那孤独的灯塔又亮了起来——

冬去春来,日落日出,那一团亮光,就像是一弯新月,照亮过路人的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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