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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革是1966年生人,被判刑的时候才十四岁,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常年监狱生活让他比同龄人憔悴的多,看起来倒像是七十多岁的垂暮老人。

沈弘毅表明了身份,老人很平静,在西北的阳光下,抽着烟,眯着眼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冤案,绝对的冤案。”朱文革说,“我们几个确实是调皮捣蛋,但是杀人这种事情做不出来,我连受害者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那俩兄弟也一样,那几天我们一直在一块玩,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家吃的猪肉粉条,我爸是供销社的干部,油水大,割肉都比别人割得肥,你们年轻人不知道,那年头肥肉值钱,能炼油啊,老百姓缺油水。”

沈弘毅静静地听着,不打断他的思绪。

朱文革额头上的沟壑如同刀砍斧削一般,他的青春岁月,全都耗在西北戈壁上了。

“那天晚上,我吃了两碗饭,撑的不行。”老人自嘲的笑了笑,“不然也不会等公安来逮人的时候跑不动。”

“他们是半夜来抓人的,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上了背铐,光着身子就拉走了,我临走前看了我娘一眼,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她。”朱文革眼中开始晶莹闪烁,他又点了一支烟,烟是沈弘毅带来的软中华。

“后来你都知道,我们经常玩的三个人都折了,根本没审判,就走了个过场,判我们强奸杀人抢劫,大哥一星期后就枪决了,我因为年龄不够枪毙的,和另一个倒霉蛋判了无期,在大西北一蹲就是二十年啊。”

沈弘毅忍不住问道:“你没上诉过么?”

朱文革摇摇头:“没用的,严打期间,没枪毙就很对得起了我了,后来九十年代也上诉过,人家说,当年卷宗都找不着了,没人搭理你。”

沈弘毅问:“那你知道受害人到底怎么死的么?”

朱文革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啊,后来我家人也查过,说那女的有公安口的亲戚,咱搞不过人家啊。”

沈弘毅沉思起来,刘卫红家没有当警察的亲戚啊,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朱文革这边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沈弘毅又折回了刘飞的老家,这是邻省的一个小县城,面积不大,商品房不少,遍地都是房地产的广告牌。

刘飞的老家在教育局宿舍,他的生母叫刘卫青,是一名退休教师,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显得极有教养和风度,家里陈设简单而负有格调,屋里摆着一架擦得锃亮的钢琴。

“这是儿子买给的。”老人摸着这架珠江牌钢琴,满怀深情的说道。

沈弘毅坐在沙发上,心中充满疑问,刘飞是单亲家庭,只有母亲,但是他查过资料,刘卫青终生未嫁,也没请过产假,这些档案是做不得假的,眼前这位老教师,很可能不是刘飞的生母。

“是这样的,刘老师。”沈弘毅斟酌着语言,“我们在查一宗陈年旧案,您的姐姐,刘卫红一案。”

刘卫青淡淡道:“都这么多年了,查不查的区别不大了。”

沈弘毅说:“警方在一个近江花火村水塘里发现了不完全的颅骨,经过长达六年的技术鉴定,确认是刘卫红的头骨,此前我也去过青海,询问了当年的凶手之一,他说并未见过死者,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一起冤案。”

刘卫青说:“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冤案吧,当年家里乱糟糟的,刘飞嗷嗷待哺,老人悲伤过度,再说咱们相信公安机关啊,哪有受害者家属自己去查案的。”

沈弘毅说:“那么,您的姐姐为什么要去近江呢?据我所知,她当时只是一名年轻教师,并没有接到出差的任务。”

刘卫青沉默了一阵,说道:“她是去找人。”

“找谁?”

“找一个男人,那男人插队的时候在我们这里,和我姐姐是恋爱关系,后来他父亲平反恢复待遇了,他也就回城了。”

沈弘毅脑海里忽然回放起一首老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谢谢你,给我的爱,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那个男人就是刘飞的父亲!”沈弘毅斩钉截铁的说道,刑警的推理能力让他能将各种线索迅速联系在一起。

良久的沉默,刘卫青叹了口气,终于承认:“是的,我姐是去找他的,当时刘飞才三个月,我姐刚出了月子,那男人不愿意承担责任,推三脱四的,当时条件不如现在发达,只能书信来往,我姐没办法,未婚先有子,抬不起头啊,只能去近江找那个人。”

“那个人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沈弘毅道,“他叫什么名字!”

“叫徐红兵。”刘卫青淡然道,“那是一个衣冠禽兽,他和我姐姐谈恋爱的时候,还对我有非分之想,可怜我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认准他了。”

徐红兵!不就是办案警察么!

沈弘毅明白了,这个八十年代的陈世美为了自己的个人前途,杀害了恋人,并且趁着严打的机会嫁祸给几个无辜的小青年,这不止是冤案,是埋藏至深的重大杀人案,而且是警察知法犯法。

回到近江,沈弘毅立刻着手调查这个徐红兵,在他的第一感觉中,这个徐红兵应该是公安系统内退休的老警察,撑天混到三级警监,现在怡儿弄孙,安享天伦,可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徐红兵竟然是徐新和的曾用名!

徐红兵最早就叫徐新和,文革时期为了赶潮流改名为红兵,参加造反派组织,手中血债累累,后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下放到了刘卫红的家乡,度过几年知青生活,后来被打倒的父亲徐庭戈平反,恢复待遇,重新成为江东省省委副书记,徐红兵也水涨船高,参加了文革后第一届高考,成为当时的天之骄子。

徐新和的档案是绝密级的,以沈弘毅的级别也不足以调阅,但他可以向更高层要求授权,在郑杰夫的介入下,得以继续调查。

徐的档案是改过的,原始记录已经被销毁,但是档案可以销毁,人不能全部灭口,经沈弘毅亲自调查,得知徐新和所谓第一代大学生的经历是虚构的,他根本没考上大学,而是在父亲的帮助下回城进入公安系统,当了一名刑警。

调查继续深入,更多的真相让沈弘毅嗔目结舌,徐新和当警察期间继续和刘卫红保持恋爱关系,并且导致女方怀孕生子,但是这桩婚姻受到家庭严厉反对,徐庭戈为儿子安排了另一桩政治联姻,女方是当时组织部长的女儿,而此女的作风问题也相当严重,据说和某位当红电影明星过从甚密,还因为在枫林路高干别墅里开黑灯舞会被处理过。

沈弘毅找到了当年的《大众电影》,发现那个男影星的五官和徐娇娇倒是有些类似之处。

“只有大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沈弘毅感慨万千。

第三十二章 冯庸破财

真相呼之欲出,为了保证这桩政治婚姻的顺利完成,近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中队长徐红兵残忍杀害了前来找自己讨要说法的刘卫红,这个三个月婴儿的母亲,事后他毁尸灭迹,利用职务之便将罪责诬陷给三名社会青年。

当然,这起冤案也不排除徐红兵的父亲,当时位高权重的徐庭戈参与了此事,总之刘卫红冤死近江,从此失踪,至今尸骨不全,而徐红兵顺利和高干子女结婚,婚后七个月生下女儿徐娇娇。

徐红兵的仕途在父亲和岳父的帮助下发生改变,从一名多次违纪的公安干警摇身一变,成了市政府的秘书,之后平步青云,下到县里去做了公安局长,历任县政法委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一直到今天的副国级领导人,名字也从带有文革特色的徐红兵恢复成原名徐新和。

徐新和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多次匿名汇款给刘卫青,这些汇款单至今保留着,而刘飞的成长也摆脱不开徐新和的视线,在父亲的巧妙安排下,他保送上了北清大学,并且和高干子女徐娇娇邂逅,发生恋情,年轻的刘飞继承了徐家的钻营基因,迅速攀上了这棵高枝。

刘飞和徐娇娇的婚姻,是徐新和刻意安排的,亲生儿子娶了养女,可谓珠联璧合,可以想象,当刘飞第一次喊他爸爸的时候,他会是何等的激动。

那么问题来了,根据户籍记录显示,刘飞的年纪应该比徐娇娇小才对,但是按照推理,刘飞却比徐娇娇大一岁,当然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有权的人修改户籍就像小学生改作业一样,信手涂鸦即可。

这一切都是沈弘毅的推理,完全不掌握证据,不过仰仗科技发达,要验证事实非常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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