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20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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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那牛车的车顶只扯了半张破布,往左拉点右边便露出来、往右一扯左边便又露出来。

破布下并排坐着两人,一灰一白。

车轮一癫,驶过路面上一个土包,又扬起一阵带着干牛粪气味的黄土来。那白衣裳的沾了土和灰,几乎就要和那灰衣裳的成了一个颜色。

一空摘下斗笠,抖了抖笠帽上的土,重新戴回脑袋上。

“还有几日?”

郝白面无表情,他口鼻以下都用一块布遮了个严严实实,整个人不动如山,竟生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来。

“不知道。”

年轻僧人像是完全读不懂身旁人的脸色,语气中不掩惊讶。

“你不是晚城人?怎么连回家需要多久都不知道呢?”

郝白终于动了。

他眨了眨眼,便觉得有沙土粒子扑簌簌地从眼睫上掉下来,随后又一把将系在口鼻上的布扯下来,扔到了牛屁股上。

“我只知车程需要几日、马程需要几日、哪里知道牛车需要几日?!”

年轻僧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柄蒲扇来,优哉游哉地扇呼起来。

“天干物燥,郝施主要学会清心静心。”

“上路也有三日,你连一块铜板都没出过,我身上统共只剩三十文钱,难道剩下这百里路是想一路乞讨要饭吗?!”

一空的扇子不停,另一只手搭个凉棚望向远处。

“郝施主说话不要这样难听,这叫化缘。”

“化缘?!从前日到现在,你都化到了些什么?若不是我临行前带了几只烧饼,怕是还没走出赤州就要饿死在路上了......”

郝白喋喋不休的声音在燥热的荒野中扩散开来,就连那老核桃树下躲阴凉的老鸹都懒得搭理他。

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波动,就连那条土路也似乎变得弯弯曲曲起来。远处的一株大杨树在路中投下一块阴影,猛地一瞧像是将那条路分成了两截。

一空眯起眼来,不知看到了什么,起身拍了拍那老黄牛的屁股,牛车便吱吱呀呀地向那棵树驶去。

这短短一段路又走了能有半柱香的时间,等到离近了两人才看清,那树下的阴影中停着两辆马车。马车的车顶新上了漆,树间的光斑落在上面,亮闪闪的一片。

一空的眼睛似乎被那光照亮了,掸了掸身上的土,十分愉快地看向身旁烦躁的郎中。

“盘缠来了。”

郝白的唠叨声戛然而止。

最近他流年不利,仅有的几次远行经历中,不是九死一生险些被割了脑袋、便是被骗进寨子给女土匪治腿,好心在路边救了匹马,结果被关起来当了几个月的奴才。

心中警铃大作,不安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变了味道。

“什么盘缠?你认识的人?”

一空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他越是如此,郝白便越是紧张。

“有甚可笑?!我同你讲,你一个深山里的和尚,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出门在外、行路途中,最忌随便停车。山匪都是这般劫车的,真要是遇上了你可能扛上个两三回合?”

“山匪?”一空的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手下却催那黄牛催的正欢,“你我身上可有什么东西能供那山匪去劫的?”

郝白一时语塞,但往日屈辱历历在目,他很快便为自己找到了更可怕的设想。

“他们不光会劫财,还会抓男人回寨子里交给女匪首玩弄享乐,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和尚他们就会放过你......”

说话间,牛车载着两人离那杨树又近了些,杨树下的马车、连带着马车前立着的青帽书生都被看了个清清楚楚。

书生?这山匪劫车总不会还带个书生吧?

郝白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牛车在杨树的阴影下停稳,与那两辆马车相对而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一串响亮的鼾声从车内传出,顿挫一番后又归于平静。

郝白有些惊疑不定,那马车旁的书生却因为羞窘而垂下了脑袋,凑近车窗狠狠咳了一声,低声道。

“老师,人来了。”

马车内一声钝响,许久,才有人拉开车窗。

郝白望着那车窗后的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一空却显然已经知晓这结果。

毕竟这些年上山来的马车千千万万,哪家给的香火钱多一些,他总是记得的。

“丞相近来身体安和否?”

“一切安好。”柏兆予笑了笑,藏在车帘后的胡子跟着抖三抖,“就是夜里时常浅眠多梦、睡不踏实,想再去寺中讨几副那安神香,却被告知法师已经下山,我这才在此等候。”

“香是没有了,符倒是有一张。丞相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一空说罢,从袈裟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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